犟犟酿酿

沈晏一把掐住程诺诺的肩膀,脸色像是要吃人:“程诺诺!你敢!你信不信我……”

盛怒下的男人手劲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膀,程诺诺疼得咧嘴:“你试试。嫁不了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沈晏再也忍受不住,一把甩开她:“程诺诺,你这个疯子!”

程诺诺瘦小的身体被甩开老远,撞到了桌子上。她痛哼一声,虾米般蜷缩起来:“我,我的肚子!“

“你没事吧!”沈晏见状,登时慌了手脚,走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沈晏才蹲下,程诺诺就扑进了他怀里。沈晏大怒:“程诺诺,你又骗我!松开!”

程诺诺双手紧紧搂着沈晏的脖子,一叠声道:“阿晏哥哥,你这么关心我,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真的不想管我们了吗?”

沈晏像被癞□□舔了一样推着程诺诺:“松手!程诺诺,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在你跟你母亲毁了我的前途以后,在你拿我父亲的前途要挟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没可能了!”

程诺诺枯瘦如柴的胳膊仿佛有千钧力:“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我只是太爱你,太害怕失去你了!你忘了我们从前在一起多快乐了吗?知青宿舍的那些日子……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知青宿舍那段疯狂迷乱的日子浮现在脑海里,沈晏的动作一下慢了下来。

这年代的男女大防严重。沈晏这些年跟程家姐妹俩纠缠在一起,连程遥遥的手都没碰到过,从头到尾只有过程诺诺一个女人。

男人到底是感官动物,回想起从前程诺诺的白嫩纤细,一时间呼吸沉了沉。

程诺诺对他了若指掌,像条蛇一样在他耳边软声道:“阿晏,只要你跟我结婚,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快乐。我会好好伺候你,我们把以前不开心的事一起忘掉好吗?”

程诺诺的手指碰到沈晏脸上,粗糙,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沈晏猛然回过神来,就看见程诺诺近在咫尺的脸。枯黄黯淡,毛孔清晰可见。抱着他的胳膊也枯瘦如柴,哪里还有半点少女的圆润。

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把程诺诺推得倒在地上。

程诺诺重重摔在地上,骨头都要裂了。她抬起头来,就见沈晏拼命地擦着自己的脸:“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沈晏这个动作直接点燃了程诺诺。她指着自己尖声道:“我成什么样了?你现在是嫌我丑了?我变成这样都是程遥遥那个贱人害的!是她,是她偷走了我的……”

程诺诺忽然捂住嘴。

沈晏狐疑道:“遥遥偷了你的什么?”

程诺诺神经质地抓住沈晏,恳切道:“我还会变好看的,阿晏,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已经变白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最后一缕晚霞如血,映着程诺诺的脸。沈晏毛骨悚然:“疯子,疯子!你去死吧!”

他甩开程诺诺,转身就跑。

背后传来程诺诺尖锐的嗓音:“沈晏,我就算去死,也一定拖着你全家垫背!”

沈晏落荒而逃。

程诺诺跌坐在仓库里。最后一丝晚霞也消失了,偌大仓库被浓重的黑暗笼罩,像一座巨大的牢笼。

程诺诺把手指塞进嘴里,神经质地咬着。她不能再拖下去了,两三个月的肚子再怎么也能显怀了。她必须在沈晏起疑之前把他拉拢回来,真正地怀上孩子。

从前只要靠男女的那点事就能拿捏住沈晏,可如今沈晏根本不想碰她。程诺诺焦虑地想着,这都是因为她变丑了……

只有早日拿回灵泉,沈晏才回到她身边,程父也会被拉拢回来,她跟程遥遥的命运就会再次交换!

程诺诺把手指啃得出血,才让头脑冷静下来。程遥遥每天上下工都有韩茵和张晓枫两条狗跟着,很少落单。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农村的夜晚很黑,特别是乌云遮住月亮和星星时,整座村子都被浓墨般的黑暗笼罩了。

程遥遥点起一盏煤油灯,独自在灶台前收拾。她刚揉了一团面,一级富强粉加水和成团,揉匀,抹上油按压成片,一片片摆在盘子里。醒上半小时,就能下锅了。

厨房的门半开着,昏黄的光晕映着她皎洁面容,直叫人想起“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红烛照红妆。”

她将灶台擦干净,东西归置好。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去,一双手就从背后将她搂住。

“啊!”程遥遥尖叫声被捂在嘴里,双腿乱踢。

沉着嗓音在耳边道:“打劫。”

程遥遥呜呜叫,等那手挪开了,她才颤巍巍道:“你没有钱,给你一碗面吧。”

她被翻转过来压在灶台边,对上一双狭长眼眸:“我不要面。我劫……”

程遥遥嚣张地扑上去,勒住这个劫匪:“我特地给你做宵夜的!你敢不要!”

谢昭低低笑起来,一把托住程遥遥的腰把她抱起来:“等到这么晚,困不困?”

“有一点哦 。”程遥遥一双潋滟桃花眼望着他,天真又直白,“但是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这阵子谢昭忙得不可开交,日日都要天黑了才回来,有时候在外面胡乱吃一些,有时候就饿着肚子回来。程遥遥舍不得让谢昭吃剩饭,变着花样给他做宵夜。

程遥遥催促道:“你快点去冲个澡,我马上就把面条煮好。”

谢昭道:“我帮你生火。”

程遥遥甜甜一笑:“好。”

灶台里的灰烬盖着炭火。谢昭把灰烬拨开,铲一些刨花塞进去,再一吹,火就腾地燃烧起来。程遥遥将抹了油的面片切成手指粗细,等水开后就将面片扯长扯宽,一片片放入水中。

白雾缭绕,两人隔着烟雾看对方,颇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美。程遥遥眼波含情脉脉地望住他,谢昭道:“犟犟呢?”

“……”程遥遥一腔温柔付诸流水,没好气道:“跟着酿酿跑了呗。”

酿酿是程遥遥给小白猫取的名字,酱酱酿酿正好凑一对。程遥遥见谢昭一脸不信,道:“真的。它把我才做的一袋子小鱼干都叼走了,带着干粮去当流浪猫了。”

谢昭道:“那干粮够它吃到村口吗?”

程遥遥想了想,忧愁地道:“犟犟没了小鱼干,酿酿就嫌弃它又胖又傻,抛弃它跟别的猫跑了。犟犟那么傻,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个喵流落在外,去别人家卖萌蹭饭,可别人嫌它吃得多,又把它赶出来了。”

程遥遥一边给犟犟编排悲情故事,一边往锅里加凉水。

凉水分三次倒入锅里,等锅里的水沸腾过第三遍,程遥遥就用笊篱捞出面条来。那笊篱很大,程遥遥需要双手才能捧住,她拒绝谢昭的帮助,颤巍巍把笊篱举高,那模样可爱极了。

不等程遥遥开口,谢昭将一个大海碗放在笊篱下,接住滚烫面条,另只手接住笊篱。

程遥遥呼出口气,甩锅道:“这笊篱太沉了!”

谢昭道:“等我闲下来,给你编个轻巧的。”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程遥遥嘀咕了一声,端过面条开始调味。

酱油,芫荽,程遥遥特制的辣椒酱。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程遥遥踮起脚拿下猪油罐子,新炸的猪油白花花凝固着,挖出一勺搁在面条上,雪白油脂登时融化,流淌开来。用筷子搅拌均匀,猪油的香气直冲进天灵盖,把五脏六腑的馋虫一齐勾起,肚子咕咕作响。

程遥遥一边将面条拌匀一边转过身来,却见谢昭表情古怪。

“你干嘛笑得这么傻?”

谢昭把她捧面的手握住了:“妹妹,你是在埋怨我陪你的时间不够多?”

“……我看你话就很多!”程遥遥把面往他手里一塞:“你快点吃吧!”

谢昭是饿了。还有什么食物比一碗深夜的猪油拌面更能满足饥肠辘辘的肠胃?程遥遥的手艺又这么好。上好富强粉做的面条雪白柔韧,鲜咸香辣,谢昭这样好养活的也尝得出,程遥遥的手艺与她的容貌一样罕见。

谢昭吃饭的速度很快,很香。咀嚼时脸颊连着脖颈的筋一动一动,很有男人味。一大海碗面条眨眼间就吃完了,剩下干干净净的一个空碗。程遥遥给他盛了碗面汤,他呷一口滚烫面汤,浑身冒汗,满足地呼出口气。

却见程遥遥撑着腮,笑吟吟望着他。

谢昭一窘,低声解释:“……我饿了。妹妹煮的面很好吃。”

程遥遥没有嘲笑他,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那我以后天天给你煮。蟹黄炒面,热干面,biangbiang面,炸酱面,换着花样吃。”

灯光映得程遥遥眉眼温柔。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恋人一时一刻都舍不得分开。哪怕只是在灯下静静坐着,空气都是甜的。

最后谢昭狠下心,拉起程遥遥道:“该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去押车。”

两人今天才在一起坐了半个小时。程遥遥在心里计较着,无奈谢昭听不见她的心声,哄着她去洗澡了。一直到躺在床上时,程遥遥都哼哼唧唧的。

谢昭替她把被子盖好,程遥遥嗖一下就缩进被子里。

谢昭隔着被子轻轻拍一拍,哄道:“这几天最后一批菜收完,我就能好好陪你了。”

被子立刻往下扯,露出一双娇滴滴桃花眼来,程遥遥瓮声瓮气道:“一整天吗?”

“一整天。”谢昭微笑起来。他不笑时很凶,一笑却叫程遥遥的心跳都乱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