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那两个稽查队在谢昭身上一顿翻找,程遥遥掌心冒汗,只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脑子里纷乱地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改革开放马上就要来了,可这尾声仍要持续两年。

更何况,谢昭倒卖的不是其他小生意,是黄金!谢昭最黑暗的经历就是因为倒卖黄金而引起的,要是被发现……

程遥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稽查队队员的动作。

终于,稽查队队员道:“报告队长,没……没搜到。”

稽查队队长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滞了滞,道:“不可能!搜仔细了!”

这些人搜身抄家是老手,藏没藏东西一搜就清楚。一个队员硬着头皮小声道:“都搜遍了,真没有。”

那两个稽查队队员挺尴尬地松开了谢昭,谢昭整了整被搜乱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稽查队队长不死心地瞪着谢昭,他总觉得面前这年轻人身上透着那么点味道,不能轻易放了:“你不是本地人吧?证件出示一下。”

人群里忽然冒出声:“外地人怎么了?你以为自己是公安啊?”

这一声儿躲在人群里说的,稽查队也找不到人,谢昭唇角忍不住一弯。

这句话节奏带得好。这家饭馆很有名气,来吃饭的大部分都是外地客人。大家伙听到这话就不干了:“没错儿!外地人就一定犯法啦?”

“这儿闹事儿的是你们本地人吧!”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这年头,大家下次馆子可都不容易,好好地被搅合成这样,谁心里能乐意?

稽查队队长把眼睛一瞪:“谁?谁在说话?”

当然没有人出头,但是那嘀嘀咕咕的声音却没停过。稽查队队长这么多年干下来,深知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会儿群众的不满已经被点燃,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那边稽查队队员也检查完了谢昭的证件,见谢昭一直挺配合,也道:“队长,肯定是断指儿几个乱攀咬。人证件没问题。”

稽查队队长把证件还给谢昭:“行,没你事儿了!那边几个,都给我带走!”

稽查队押着几个抱着头的倒霉蛋走了。食客们这才渐渐散开,饭桌上的菜都凉了,还有饭菜被砸了的,跟饭馆的服务生扯着嗓子理论,谁也不肯认这损失。开玩笑,一顿饭好几块钱呢,都没吃进嘴里,凭什么要钱?

程遥遥受了这一场虚惊,泪汪汪地看着谢昭,像只被丢下的小猫似的。这幅样子很惹人疼,谢昭轻轻牵起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谢昭的大手温暖粗糙,他的镇定让程遥遥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她心有余悸地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谢昭犹豫地看向那桌饭菜,程遥遥又催促道:“我害怕!”

谢昭心疼又内疚地捏捏她的手,不再迟疑,结了账就带她出了餐馆。

谁知刚走到拐弯的路口跟稽查队狭路相逢。那一圈倒霉蛋都抱头蹲在地上,稽查队队长把他们挨个狠踹过去,拳脚声砰砰响:“妈的,耍我!看我这次怎么办你们!”

程遥遥瞬间僵住了。这是一个拐弯路口,有面围墙连着弄堂的空地,稽查队在这儿审人很方便,一圈人围着看热闹,刑场似的。

两人这时候掉头反而打眼,谢昭一揽程遥遥胳膊,低声道:“不要看,继续走!”

程遥遥僵硬得快同手同脚,紧紧靠着谢昭,谢昭镇定如常,脚步不疾不徐地领着程遥遥从稽查队面前走过去了。

眼看着前头就是拐弯路口,程遥遥心中暗喜,正要走过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叫嚷:“队长,我举报!那个高个子是投机倒把分!他卖给董哥,不,董大军好大一批黄货!就算他身上没有,他也不干净!”

程遥遥脸色瞬间煞白,回过头去,那人指的正是谢昭!

程遥遥生气地瞪着谢昭,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说你没倒卖黄金吗?!你……你快跑!”

程遥遥关心则乱,她这么一推,反而叫稽查队的人像见了血的鬣狗一样围了上来。

谢昭把程遥遥往前推:“快走。”

程遥遥却紧紧拽着他袖子,怎么也不肯走。谢昭只得将她护在身后,冷冷看着那稽查队队长。

稽查队队长走到谢昭跟前,哼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稽查队队长,你身上这股味儿,眼神里这股劲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昭一手护着身后的程遥遥,下颚线条也紧绷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稽查队队长一抬手:“把断指儿带上来!”

那断指儿就是指证谢昭的人,他唯唯诺诺地上前:“队长。”

稽查队队长敲上他脑袋:“看着我干嘛,你说说,这人干什么了!”

那断指儿对上谢昭的眼睛,缩了缩脖子,道:“他前儿跟董哥见了一面,说手头有一批黄金和外汇,要跟董哥合作。”

稽查队都激动了:“还有外汇!”这可是大案子!

围观的群众都啧啧称奇,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英俊的年轻人,怎么能是个投机倒把犯呢?这两年苏州街头渐渐冒出了做小生意的摊贩,这种小打小闹也没人看不上。可倒卖黄金外汇跟做小生意不同,黄金啊!这年头谁家里敢藏黄金?外汇,那更是报纸上很遥远的东西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稽查队队长越发挺起了胸膛,只觉面上有光。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稽查队队长,成天就在街上抓些小鱼小虾,缴获的战利品除了花生米就是麦芽糖,也就是给兄弟们和家里孩子甜甜嘴。

这回抓了一票大的,就是指头缝里漏下点儿,那金屑子也够肥了!

想到这儿,稽查队队长厉声道:“你说说,18号那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去了哪?见了什么人?”

“18号早上我到了苏州火车站。”

无论稽查队队长怎么盘问,谢昭除了这一句话,其余的一句没有。

稽查队队长气得嗓子都哑了,当着群众的面,他又不能用刑,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不要消极抵抗,你不说是吧?等到了稽查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谢昭这回有了反应,他掀起眼皮,狭长眼眸淡淡扫了稽查队队长一眼。他面无表情,可稽查队队长就是被他这一眼惹火了。

稽查队队长张嘴欲吼,奈何喉咙疼的厉害,咳嗽两声,正要再次开口盘问,却听一声娇叱:“你是18号早上到的苏州?你不是告诉我你傍晚才到吗?”

谢昭的表情陡然变了,咬着牙冲程遥遥低吼:“没你的事!”

“还敢凶我!”程遥遥冲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谢昭被打得偏过头去。

谢昭英挺的脸庞上,很快就浮现出一道手指印来。他慢慢回过头,舌头顶了顶口腔内侧被打破的地方,满嘴血腥味。

他面无表情望着程遥遥,打了人的反而眼圈红红,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攥着个小拳头瞪他。

别说谢昭,稽查队队长和一干吃瓜群众都是目瞪口呆。

不光为程遥遥的美貌,更为了她的彪悍。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动手打人?

程遥遥揉了揉隐隐发疼的手掌,浓郁的阳气从谢昭的血液里散发出来,她脸颊隐隐泛红,有些站不稳了,仍指着谢昭骂道:“说!你18号那天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

谢昭抬手抹过破裂唇角边一点血迹,狭长的眉微拧起来。

谢昭生得高大,模样又吓人,一抬手,围观群众就喊道:“不准打人!”

谢昭默默无语,把手又放下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谴责他居然想打女人,还是打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场面吵吵嚷嚷,倒免了谢昭回答。

程遥遥上前一步,越发激动:“说,你到底见了谁!?你是不是去找林璐璐了!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见她了吗?”

谢昭:“......”

“嚯!”围观群众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你小子长得人模人样的,咋能做出这种事儿?”

“守着这么个天仙似的姑娘,还脚踩两只船呢?”

稽查队队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情打得措手不及,他高声嚷道:“都别吵!”

稽查队队长好容易把嗡嗡的议论声压下去,转头看着程遥遥,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姑娘不过十□□的年纪,乌发如云,雪肤花容,穿得跟画报上的摩登女郎似的。而她身上的那件羊绒毛衣和脚上的小皮鞋,才是稽查队队长语气缓和的主要因素:“你是谁?跟这个投机倒把犯是什么关系?”

程遥遥一抬下巴,桃花眼扫过去,趾高气昂地反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稽查队队长嘿然一笑,半真半假地冲谢昭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对象。”

谢昭神色古怪,移开眼沉声道:“她不是我对象!”

震撼我全家!感情这姑娘还是倒贴的?这小子怕不是瞎了?

程遥遥顿时勃然大怒,红了眼圈道:“我就知道!我不是你对象?林璐璐那个小秃子才是你对象,对吧?你那天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找她了?枉我爸爸这么信任你,提拔你,你居然敢对不起我!”

谢昭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脸色极其难看。围观群众们却是看得津津有味,把他这表情当作了被拆穿的心虚,起哄道:“这小子不敢说,肯定是见狐狸精去了!”

几个稽查队队员和人群的年轻小伙子更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愤愤不平地叫道:“把这个该死的陈世美抓起来!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还有大娘用过来人的口吻安慰程遥遥:“姑娘别难过。你对象干出这种事儿,回家叫上两家老人来好好说说,得让他写个保证书!”

程遥遥唇角一抽,人群里另一个嫂子不乐意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就算结了婚也能离,这种男人还要他干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新社会旧社会,都得讲究个从一而终!”。

“您这话我就不赞成了,这么没良心的男人,还守着当宝贝?”

“哎哟哟,现在的年轻姑娘可真是!”

眼看着场面就要演变成一场女权之间的辩论,稽查队队长大声道:“都别吵吵了,这说正事儿呢!”

群众们道:“你说你说。”

这男的俊,女的俏,群众们看大戏似的,就差抓一把瓜子磕起来了。

稽查队队长对程遥遥道:“现在有人指证他倒卖黄金,我们得先审问他,你别在这儿捣乱。”

“呵,黄金?就他?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家连一百块聘礼都出不起,还倒卖黄金?”程遥遥冷笑,抱起胳膊,“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你18号那天到底是不是去见狐狸精了?”

谢昭唇角抽了抽,终于吐出一句:“我见了谁,你管不着!”

程遥遥怒极反笑,一把抓住谢昭的手腕就走:“我管不着?走,跟我找我爸去,看你的工作还保不保得住!”

“嚯!”围观群众被这剧情的反转震惊了,再一次发出惊叹并热情相送:“陈世美!别放过他!”

“呸!长得这么体面的小伙子咋这么丧良心!”

“姑娘,小两口有话好好说!别闹离婚!”

几个年轻的稽查队队员恨恨地骂道:“嘿,这小子命忒好,有个这么漂亮的对象还不好好珍惜!”

“慢着!都给我站住,你们俩合起伙来耍我呢吧?”稽查队队长反应过来了,表情难看地拦住这两人。

这程遥遥闹了半天,还是想给谢昭脱罪。而且程遥遥长得实在是太美了,这场面给稽查队队长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演戏似的。

程遥遥抱着胳膊,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盛气凌人:“怎么着,你们稽查队还管男女搞对象的事儿?”

稽查队队长牙疼似的啧了声:“我不管你们搞对象,但是他现在涉及倒卖黄金,我必须把他带回去!”

“不行!”程遥遥下巴一抬,纤细的手指指向谢昭,“你马上跟我走,咱们一块去找那个小贱人说清楚!”

谢昭脸颊的肌肉抽搐,冲程遥遥一字一顿:“你回去,别在这里闹!”

程遥遥尖叫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

稽查队队长就在她旁边,被这尖锐嗓音冲得眼前一黑,揉着耳朵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不能破坏我们工作嘛。”

程遥遥盛气凌人,一个眼刀飞过来:”你算什么东西,跟我爸说去!“

中国是个讲人情的社会,简单地说:拼关系。

程遥遥这娇纵和高高在上的气质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穿戴也与旁人不同,光是脚上那双小皮鞋,在商场得卖到一百块以上呢。

稽查队队长的语气立刻变了,凑近程遥遥压低声音:“你爸是……?”

程遥遥冷笑:“我姓程!”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最耐人寻味。稽查队队长琢磨开了:“陈?程?”

一个队员适时为头儿解惑:“咱们市x局的那位就姓程,听说他家就一个女儿!”

稽查队队长顿时肃然起敬。这局虽然与他们稽查队不想干,那也是他高攀不上的。

程遥遥斜眼看着稽查队队长脸上变幻的表情,哼了声:“也好,你们把他抓走吧。这样没良心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开玩笑!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能带回去吗?人家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了,遭殃的岂不是自己?稽查队队长连忙赔笑:“别别,这是个误会!”

程遥遥小下巴一抬:“什么误会?没有误会!不是有人证吗?”

蹲在地上看热闹的断指儿冷不丁被指到,还一点儿没弄清状况,冲稽查队队长道:“队长,我能作证,这人就是投机倒把犯!我能将功补过了吧?”

“我可去你的吧!”稽查队队长一脚踹在他肩上,“你小偷小摸案底这么多,还敢污蔑别人!你给我等着!”

程遥遥还要说什么,谢昭投来一个眼色,微微摇头,这是让她老实一点,不要再闹了。这稽查队队长是被她一时唬住了,再闹反而露馅。

程遥遥只好撇了下嘴,道:“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能,能!这事儿是怎么搞的,耽误你们这半天。”稽查队队长忙道。

两人拉拉扯扯走出老远,背后的热心群众还在议论:“真是白瞎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男人长得好点就是靠不住!”

只有指认了谢昭的断指儿一脸绝望。他原本想乱咬出一个人来为自己脱罪,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看着稽查队队长不善的眼神,断指儿知道自己完了。

黄六则是一直紧紧盯着谢昭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哆嗦得厉害。

苏州的窄巷很多,弯曲绵延,自行车轮子压过青石板会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谢昭载着程遥遥远远离开刚才那条街道,直骑到码头附近的一座桥边才停了下来。

这座桥相当偏僻,河床已经干涸,桥边一排柳树光秃秃的,映着古桥和岸边破旧宅子,别有一种韵味。谢昭把车停好,转身来扶程遥遥。

程遥遥由着谢昭把她抱下来,安静地一言不发。谢昭温声道:“妹妹?”

程遥遥眼波流转,抬眼看着谢昭,终于有了反应。

谢昭这才舒口气,道:“是不是吓着了?”

程遥遥摇了摇头,抬手摸摸谢昭的脸颊,那巴掌印隐隐浮起来:“疼吗?”

那点儿伤对谢昭来说不算什么,被程遥遥轻轻触碰,反而觉出甜来。谢昭眼底含笑:“不疼,妹妹没用劲儿。”

“啪!”程遥遥二话没说,补了一巴掌。

程遥遥这一巴掌可没留情,重重打在刚才打过的左脸上。谢昭嘴里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却不知道程遥遥这气从何来。他抿住唇,等程遥遥发作。

程遥遥从兜里掏出那包东西时,他终于露出诧异表情:“你怎么拿到的?”

程遥遥气道:“我看见你偷偷往桌角塞了一包东西,就趁人不注意拿出来了。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谢昭下颚绷紧,望着程遥遥的眼神看不出半点悔意:“妹妹,把它给我。”

这包东西包裹得方方正正,沉甸甸的。程遥遥一把撕烂了外头包着的牛皮纸,那牛皮纸又厚又韧,只撕裂了一点,露出金光耀眼的一角。

程遥遥举着这金子怒道:“你答应我不碰这个的!

谢昭道:“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根本不稀罕!”程遥遥怒道:“你让我提心吊胆,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

程遥遥脱口而出,却看见了谢昭瞬间僵硬的神色。

谢昭神色有些莫测,自言自语般重复道:“不稀罕?”

冷风从桥那头吹来,程遥遥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话太伤人,却又不肯低头,道:“你认识的那些人根本不是好东西,把这东西塞在你身上。要是被抓了,这么多黄金,够你坐一辈子了!”

见谢昭不吭声,程遥遥越发气恼:“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奶奶和小绯怎么办?”

谢昭眼神也完全冷了下去:“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程遥遥按捺着性子,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碰黄金!”

程遥遥深恨自己这么粗心大意。明明原书里就说过,谢昭发家初期倒卖黄金,惹了大祸。这阵子谢昭不断地往家里拿钱,她还以为谢昭真是靠运货赚的钱。

她卖了一个夏天的吃食,也不过攒下小八百块。拖拉机运货,倒腾药材能赚多少?又哪一种生意,赚得有黄金多?

两人相识以来,谢昭这是第一次没有顺着程遥遥的心意:“这是我的路。”

程遥遥的眼圈刷地红了,一滴泪摇摇欲坠,映着那小小泪痣简直叫人心都碎了:“你骗我!你上次就答应我不会碰黄金的,你骗我!”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叫谢昭怕的东西,第一样就是程遥遥的眼泪。他冰冷神色里透出一丝无措,抬手捧住程遥遥的脸颊为她擦拭眼泪:“不要哭……妹妹,我想给你最好的。”

“我不要那些!”程遥遥抗拒地躲避他的手,“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要再碰黄金了!”

谢昭的手顿了顿,在程遥遥期待的目光里,沉默下去。眼看着程遥遥转身要跑,他一把抱住她:“妹妹,我大可以骗你,但我不想。你的话我会考虑,但是现在……”

“你闭嘴!你就是个大骗子,骗子!”程遥遥大声嚷嚷。

谢昭无法理解她对黄金的恐惧,正如同自己无法理解谢昭的固执。程遥遥从来都是要人顺着的,更何况是对她千依百顺的谢昭 。

大小姐脾气上来,程遥遥一把就将那金子扔向了河里。

那河床干涸,龟裂的泥土上洒落了十几块金条,光灿夺目。

谢昭看也没看那金子,只搂紧了程遥遥:“妹妹,别生气。”

这一声低沉缱绻,落在耳畔,程遥遥眼泪顿时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身体簌簌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一个劲儿地喃喃:“我不要你了!你滚,抱着你的黄金睡觉去吧……”

她自顾自哭得伤心,根本没有抬眼去看谢昭的表情。谢昭金石振振的嗓音透着冷,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摩挲:“不要我了?”

“没错!”程遥遥一把挥开他的手,谢昭没用力,她很轻易地就挣扎开来,指着谢昭撂下狠话:“分手!”

空气瞬间冷了下去。

谢昭身上泛起暴戾的气息,定定看着程遥遥,他好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很慢地重复:“分手?”

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程遥遥自己都没当真,她一时间也知该如何是好,写满娇纵高傲的小脸哭得通红,又可爱又可笑。

谢昭困惑似的盯着她:“你是当真要跟我分手?”

当然不是!程遥遥气哼哼地一跺脚,等谢昭哄哄自己,她就把分手这句话收回来好了。

可她的沉默仿佛加剧割裂了两人之间的冷气,谢昭喃喃自语:“真是学不乖。”

程遥遥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昭嘲讽地一扯唇角:“这可是你说的。”

程遥遥还没反应过来,傻兮兮地追问:“我……我说的什么?”

谢昭一字一顿:“分手。”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程遥遥桃花眼微微瞪大了,一颗含不住的泪珠顺势顺落下来,在白嫩肌肤上留下一点水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昭,一时间语言能力都丧失了:“你,分手?你要跟我分手?”

谢昭客气地纠正她:“是你要跟我分手。”

程遥遥小脸煞白,玫瑰色的唇颤抖着,模样可怜极了:“没错,分……分手,对!我再也不……呃!”

程遥遥气得五内俱焚,却忽然打了个嗝,一下接一下,打得停不下来了。

谢昭淡淡看着她,程遥遥又丢脸又生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继续打嗝。

程遥遥哭得头昏脑胀,恨不得直接钻地缝里才好摆脱这种尴尬场面,有什么人在谈分手的时候会打嗝呢?就在程遥遥哭得要昏过去的时候,谢昭终于走上前来,伸手搂住了她。

程遥遥抬手就要挠他,可惜哭得手脚绵软,被他偏了下头轻易地躲开去,只挠在了下巴上。

谢昭一手在她背上轻轻顺着气:“打嗝的时候要闭气。”

程遥遥哪里憋得住,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还不断地打嗝。叫谢昭想起了打奶嗝的犟犟,也是这么一抽一抽地,打嗝声小小的,特别有趣。区别只在于犟犟只能咬伤他,却不及程遥遥一句话伤得疼。

程遥遥方才煞白的小脸又涨红了,滚满了泪珠。她这样哭得惨兮兮的,实在叫人想欺负她。

隔着泪水,谢昭英俊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程遥遥耳边又是自己的抽噎声和打嗝声,恍惚听见了谢昭的一声叹息。

她的脸被捧起,温柔而不容反抗的力度:“我教你。”

在谢昭的帮助下,程遥遥好一会儿没能呼吸,眼前阵阵发白,直到谢昭把她抱到桥墩上坐着,她才渐渐找回了呼吸。她软绵绵趴在谢昭的肩膀上,发现自己果然不打嗝了。

程遥遥脑子里晕乎乎的,一时间没想起来刚才的事儿。她还来不及高兴地跟谢昭分享这个发现,就听谢昭道:“分手了,还抱着我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