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有人找

程遥遥傻眼地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暧昧痕迹,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自然看得懂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这些痕迹根本不是一个吻能留下的,简直像……这些痕迹像有了热度一样,烫得程遥遥心惊肉跳。

可是她根本不记得这些痕迹是从何而来的。昨晚……谢三……对!是谢三!

程遥遥的心重重落回了原地,随后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怪不得昨天晚上她一醒来就看见谢三在自己房间里,梦里的大狮子抱着她又亲又揉,莫非也是真的?

程遥遥下意识地抱住小竹枕,随后想起来谢三做的事,一把扔了出去,眼波如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昨夜发生的一切像蒙了一层纱,他们到底……该死的谢三,跑得倒是快!

门忽然被敲响,程遥遥跳了起来,慌忙捂住胸口:“谁?!”

谢绯的声音响起来:“姐姐是我,我把昨天晒的衣服收起来了,给你拿过来。”

“你等会儿。”程遥遥手忙脚乱,捡起床上的衣服往身上套,扣子一直系到了最上头的一颗,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穿鞋的时候,程遥遥白嫩纤细的脚背,竟印着一个鲜红的齿痕。

程遥遥脑子里又一次炸开了。

谢绯抱着一堆衣服等了好久,程遥遥才来开门,脸上红得不像话,奇怪道:“姐姐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没……我有吗?”程遥遥眼波颤动,用手背捂了捂脸,侧身让谢绯进屋。

谢绯把衣服一件件摊在床上,夏天烈日下晒的衣服有暑气,收回来后不能立刻穿上身,也不能马上收进衣柜里,得摊开晾一会儿才行。

“姐姐,你换衣服要出去吗?”谢绯看着程遥遥身上的衣服,艳羡道,“这件衣服好漂亮。”

程遥遥展开胳膊让谢绯欣赏了一番,道:“我准备穿上山干活的。”

“这么好的衣服穿去干活儿?”谢绯心疼道,“这料子这么软,会勾坏的!”

程遥遥的箱子里有好些洋装,好看却不实用。她身上这件湖蓝色罩衫已经算最旧的一件了。谢绯心疼得抽气,拉着程遥遥的衣袖仔细欣赏了一番,道:“姐姐,你下次进城扯点布料来,我帮你做两件罩衫,上工穿。你这些衣服料子都太好了,穿着上工太可惜了。”

“好啊。”程遥遥来了兴趣。原书里写过,谢绯在设计衣服和审美上极有天赋,任何衣服只要到了她手里,她研究后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甚至改良成更好的样式。她这些衣服正好穿腻了,做几件新衣服穿也好。

程遥遥和谢绯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却都很开心。

快到四五点时,天边堆起了烟紫色的云,热气也消退许多,程遥遥提着一个热水瓶往河滩边走去。

这时候村民们都还在田里劳作着,路上只有程遥遥一个人。烟紫色的夕阳笼罩在长长的河堤上,一道窈窕的身影款款走着,浑然不觉暗中窥伺的眼。

她今天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衣服,那样鲜亮的颜色衬得她越发地白,乌黑长发编成一条蓬松的辫子落在背上,随着行走俏皮地甩动,腰肢软款,走动起来简直要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程遥遥忽然停了下来。

她把热水壶换到了左手,太沉了。她甩了甩手,忽然察觉身后有些异样。她慢慢地转头看去,斜后方的一丛芦苇无风自动,来路上空无一人。

程遥遥心里咯噔一下。她这才发觉自己转过了河堤上的小路,已经看不见水田里劳动的村民了。农村就是这样,热闹的地方很热闹,可是这些分岔的小路和郊外也可以空无一人。

前面走几分钟就到狗蛋儿他们打猪草的地方了。程遥遥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心里有些发慌。

身后传来叮铃铃的一阵自行车铃声,一个年轻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快接近程遥遥时他刹住了车,停在离程遥遥一两米远的地方。

程遥遥警惕地往后退开两步,瞪着那个逆着光的人。

男人清润沉稳的嗓音响起:“程知青?”

程遥遥抬手遮了下眼睛,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林家麒?”

林家麒点点头:“你干什么呢?”

“我去前面打猪草。”程遥遥指着前面的小路。

林家麒往前面杂草丛生的小路上看了眼,眉心皱了皱:“你一个人?”

“对啊。”程遥遥点点头,双手把地上的热水壶提起来。她今天穿着件湖蓝色衣裳,在这个以深蓝土黄衣裳为主的年代里,很少见到姑娘家穿这样跳脱的颜色,怕叫人笑话不庄重。

可这样不庄重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被她妩媚艳丽的眉眼压了下去,衬得她肤色雪白,唇色鲜红,说不出地好看妥帖。

程遥遥不理他了,双手提着水壶,转身有些吃力地往前走。

身边车铃声响了响,自行车轮子轧过坑坑洼洼的地面,高大的男人骑着车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程遥遥吃了一惊,有些警惕地往后退,瞪着他道:“你……你去哪儿?”

林家麒长腿踩在地上,对她道:“顺路。”

程遥遥的桃花眼里含着水,还有毫不加掩饰的警惕与防备,双手紧紧捏着热水瓶的提手,往后退了退。可她身后都是芦苇了,退无可退。

林家麒唇边泛起一丝古怪的弧度,忍着笑似的,他伸手:“我帮你提吧。”

程遥遥真是娇滴滴的,换成他们乡下的姑娘,别说一个热水壶,就算是几十斤的粮食,也照样抱着健步如飞。

程遥遥上下打量林家麒。他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正气飒爽。

他伸出大手,放在程遥遥面前,手腕上还带着那支全钢的男士手表。那天晚上,林家麒就是用这只手递给她手电筒,还摘下手表给她看的。

程遥遥犹豫一下,终于把水壶放在林家麒手里。两人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了一下,男人的手指粗糙,带着茧,程遥遥却跟被烫着一样连忙收回手去,双手都藏在背后,脸上露出嗔怒的薄红。

林家麒轻咳一声,有些歉意,他把人家姑娘吓着了?他把水壶挂在自行车手把上,推着车跟在程遥遥身后走。

小路两边长着高高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家麒安安静静跟在程遥遥身后,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睛也很老实地盯着前方,没有往她身上瞟。

程遥遥渐渐安下心来。她是被身上那些痕迹吓着了,跟林家麒肢体接触的时候才反应过猛。这个林家麒好歹也是刚刚退伍回来,这年头的小白杨英姿飒爽,浑身正气,走到哪儿都深受老百姓的信任与爱戴。自己刚才的那点小心思,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么想着,程遥遥就找出些话来跟林家麒说:“那天谢谢你的手电筒。我让韩茵捎去给你们家,你拿到了吗?”

“嗯。”林家麒道,“农村夜里黑,以后不要一个人走了。这条小路也是,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知道了。”程遥遥笑道,“平时狗蛋他们会来接我。”

程遥遥嘴上说着知道了,却并没有把这事挂在心上的样子。林家麒仿若无意地道:“你现在住在谢家?”

程遥遥脊背一僵,立刻转头瞪他,

自从程遥遥住进谢家,不管是知青还是村里人,总要旁敲侧击对程遥遥说一番黑五类应该远离的大道理,或者说那谢三真是不怀好意,要程遥遥多多小心。

程遥遥早就听得厌烦至极。她本以为林家麒也会这么说,眉毛都竖起来了,却听林家麒问:“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程遥遥硬生生把小脸上的怒气压下去,对林家麒的观感一下子就好多了,“谢家人对我都很好,我住得很习惯的。”

“那就好。”林家麒捏着车把的手指紧了紧,莫名地想到林家骏上次进城对他说的话。

林家骏给他描述了一番那位城里来的女知青有多么多么漂亮,叫人看一眼心里跟被小猫挠了一样地痒。林家骏求着他跟爹妈说,让程遥遥住进自己家来。

林家麒却站在了他爹那边,女人太漂亮,容易惹祸端,让一个娇滴滴的女知青住进自己家是个□□烦。

现在看着盈盈立在自己面前,莺莺呖呖对他说话的程遥遥,林家麒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倘若她住进自己家,自己也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这条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河堤旁几个熊孩子正上窜下跳地玩打仗游戏,一看见程遥遥,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冲了过来:“遥遥姐!”

“遥遥姐,你今天做的杨梅干好好吃啊!我们还去摘!”

“对,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杨梅干呢!还有炸知了猴!”

“姐姐,你看我挖的小甘蔗,给你吃!”

程遥遥被一群孩子围得密不透风,忍不住笑了起来。桃花眼弯弯,灿若玫瑰。

林家麒拨了下自行车铃铛,孩子们这才转头看见他,顿时老实多了,纷纷跟他打招呼问好:“家麒叔。”

林为民嗖地跑过来,抱住林家麒的大长腿:“二叔二叔!你骑车要去哪儿啊?是不是要进城?带我去哇!”

林家麒摸摸他的脑袋,道:“别闹,回来给你带山楂糕。”

“我要跟你一块儿去!”林为民抱着不松手:“小叔都说带我去的!”

林家麒对这个大侄子有些无奈,推着他的脑袋:“听话。”

“林为民。”程遥遥叫了一声儿,玫瑰色的唇撒娇似的撇了下:“你不是要帮我打猪草吗?你抛下我们走啦?”

“没有!我帮你干活儿!”林为民一下子就忘了进城的事儿了,跑到了程遥遥身边殷勤道,“今天的猪草我打了一大筐呢!”

林家麒:“……”

林家麒把热水壶摘下来递给程遥遥,看了眼理都不理自己的大侄子,道:“我走了。”

程遥遥招招手:“再见。”

林家麒骑自行车调转头,脚一蹬,往来的方向骑走了。

村口的田埂上,林家骏被晒得满头汗,看见他哥骑着自行车出现了,抱怨道:“二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要被太阳晒死了。”

“啰嗦。”林家麒抬抬下巴,“上车。”

林家骏跨上自行车后座,兄弟俩骑着车走远了。

河堤上,小铁蛋拉着程遥遥的手问:“遥遥姐,这水壶里是什么?”

程遥遥神秘地笑道:“我给你们带了好喝的!你们洗了手没?”

“我现在去洗!”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到河边把自己的手搓了又搓,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才跑回程遥遥身边围着他。

大家围坐在树荫下,女知拔掉热水瓶的瓶塞,里头立刻冒出一股清凉的气息。杯子凑到瓶口上,缓缓倒出红艳艳的汁水。

“怎么是红色的?这是什么?”狗蛋儿好奇道。

林为民家里条件好,见过世面的,十分自信地道:“笨,这肯定是冰水儿啊!”

小铁蛋的口水哗啦流了下来,含着手指道:“冰水,铁蛋儿要喝冰水!”

明明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他还没喝过冰水呢。夏天最热的时候,卖冰棍儿的也会推着车来晒谷场边卖冰棍和冰水儿。冰水只要两分钱就能打一杯,放了糖精,冒着白色的凉气儿,喝下去冻得你浑身哆嗦,别提多爽快了。可是明明一次都没有喝过。

程遥遥笑吟吟道:“把杯子拿过来,人人有份,要排队。”

每个孩子们都带着自己的小杯子,或者小水壶,很听话地排着队,一人分了一杯。

杯里的冰水儿散发出冰凉的气息,杯壁上立刻挂上了一层细密水珠,红艳艳的汁水简直比县城里卖的冰水还漂亮。

凑上去闻一闻,酸酸甜甜的,嘴里立刻冒出了口水。狗蛋儿迫不及待地喝一口,甘酸凉滑,从喉咙口落进肚里,冻得浑身打个哆嗦,浑身暑气全消!

“太好喝了!比冰水还好喝!”

明明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道:“是杨梅汁吗?”

“聪明!”程遥遥夸奖地摸摸他的头。

这杨梅汁放在井里保鲜了一天,冻得冰冰凉凉,浓郁爽滑,别提多好喝了。里面放的是纯天然的杨梅和白砂糖,岂是糖精勾兑的冰水儿能比的。孩子们都顾不上说话,珍惜地喝着杨梅汁。

小铁蛋儿年纪小,一口气把自己的那杯杨梅汁喝完了,也不嚷嚷着要,就舔着嘴眼巴巴看狗蛋儿喝。狗蛋儿注意到弟弟的视线,忍痛把自己剩下的小半杯杨梅汁倒进他杯子里:“给!”

“谢谢锅锅!”小铁蛋儿高兴地捧起杯子,仰头咕嘟咕嘟喝掉。

程遥遥差点笑出声来,晃了晃热水壶,里头还剩下一些,倒进了狗蛋儿的杯子里:“好喝吧?好喝我下次还给你们带。这个杨梅汁太冰了,不能多喝。”

“谢谢遥遥姐!”狗蛋儿眉飞色舞。

孩子们今天乐得跟过年一样,早上已经吃了杨梅干和炸知了猴,现在又喝了一杯杨梅汁,哪里还有不满足的。

孩子们围着程遥遥,献宝似的把他们今天捡的蝉蜕和知了猴都送给程遥遥,还有一小捧红红的酸果子,地枇杷,两个野鸭蛋,一捧茉莉花……程遥遥的小背篓里塞满了孩子们送的好东西。

程遥遥问了狗蛋儿附近有没有摘野菌子的地方,狗蛋儿挠挠头:“这一片河滩儿就有蘑菇圈,不过要下雨以后才有菌子摘,最近没下雨。”

程遥遥有些失望,只好跟孩子们又去摘了一次杨梅。这几天天气晴朗,杨梅全都长得黑红黑红的,甜度特别高。

孩子们今天格外有劲头,拼命地摘着杨梅。程遥遥坐在树下休息,拿针草穿茉莉花,吩咐道:“你们要当心点儿啊。明天我进城,给你们买糖吃。”

狗蛋儿和林为民对视一眼,嘿嘿笑:“我们不要糖,遥遥姐你还给我们炸蝉蜕,做杨梅干吃呗。”

“对!”其他几个孩子也抢着道,“遥遥姐炸的知了猴真好吃!”

程遥遥故意磨蹭了半天,才假装不情愿地道:“好吧好吧,下次还给你们做。不过你们得听我的,不准淘气!”

狗蛋儿举手敬礼:“我们保证听你的!”

程遥遥斜眼道:“那你们以后都不准下河里洗澡去,也不准比爬树!”

“……”孩子们一下子哑火了,抓耳挠腮的,夏天游泳和比爬树,可是他们最热爱的两项娱乐活动呀,而且还能在遥遥姐跟前出风头呢!

程遥遥哼了声,把穿好的茉莉花系到手腕上,道:“我就知道你们是哄我的。”

“没有! ”林为民第一个表忠心,“遥遥姐,我可是坚决拥护你的!我以后都不下水洗澡了,是狗蛋儿总下水!”

其他几个孩子也抢着道:“我也不下水!”

“我们都不爬树了!”

狗蛋儿急了,哧溜滑下了树:“我……我再也不下水了!我保证!”

程遥遥低头穿茉莉花,不吭声。狗蛋儿小黑脸都急红了,抓耳挠腮的站在程遥遥跟前:“遥遥姐,我真的不下水了!”

程遥遥把最后一朵茉莉花穿好,抬起头,噗嗤笑了,把茉莉花别在狗蛋儿衣襟上:“这可是你们答应我的啊。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不能反悔。”

小男子汉们登时挺起胸膛:“说话算话!”

傍晚时分,炊烟四起。村里干农活的人也都在田埂上收拢工具,准备回家了。他们都瞧见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穿着湖蓝小洋衫的程遥遥款款走在最前头,两手空空,纤细手腕上戴着一串茉莉花,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去。

程遥遥身后跟着一串熊孩子,背着篓子提着筐。平时皮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孩子们,这会儿驯服得很,程遥遥跟村里人打招呼,他们也跟着叫人。

村里人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家的熊孩子吗?

张爱花撇着嘴哼哼:“这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咋连七八岁的小孩儿都迷上她了?”

当即就被狗蛋儿妈啐了一大口:“谁能把我家那孩儿崽子管好,我就服谁!”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村里这群孩子,成天闲着就是上树下水的,夏天水流湍急,淹坏过好几个孩子呢。只是大人都忙,没工夫管束,耳提面命的这些孩子们也不听。现在孩子们肯听程遥遥的,大人还求之不得呢。

从这天开始,狗蛋儿这群孩子还真没下过水。村里的女人们也悄然流行起戴茉莉花来。

程遥遥对这一切都浑然不知。谢家的大门一关,宅子里就自成一番天地。

这两天程遥遥都没有出门,窝在家里忙着煮杨梅干。狗蛋儿他们给程遥遥送了几次蝉蜕和知了猴,零零总总算起来也有七八斤。

程遥遥把知了猴用盐水浸泡后炸了,又做了两斤油鸡枞,加上要晒杨梅干。谢绯和谢奶奶也跟着帮忙,三人忙得热火朝天,足足干了两天才终于全部弄完。

这一天早上,谢家的大门早早就被敲响了。韩茵和张晓枫都换了鲜亮的衣裳,来约程遥遥进城去。

程遥遥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鹅黄色束腰连衣裙,露出雪白的胳膊和笔直小腿来。她这几天用灵泉洗澡,身上的痕迹消退无踪,肌肤比之前还要细腻润泽许多,泛着光一般。

程遥遥的容貌,不打扮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分地好,现在着意打扮了,更是好上加好。

谢奶奶再三吩咐她:“进城要跟着你的同伴,不要自己乱跑。昭哥儿的地址你记下了?东西都带上了?”

程遥遥无奈地点头:“记下了记下了,油鸡枞和酱菜都在我包里呢,不会忘记的。再说了,我找不到路也会问人的,您就放心吧。”

谢绯可怜巴巴地跟在旁边,看着程遥遥打扮得漂漂亮亮要进城,别提多羡慕了。

程遥遥见她眼圈都红了,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背。没办法,谢奶奶不让谢绯出门,她昨天也帮着说情,无奈谢奶奶就是不答应,说谢绯进城要多花一个人的钱。

程遥遥小声安抚谢绯道:“我今天去供销社,给你扯一块好看的布料做衣裳的。”

“嗯!”谢绯这才开心起来。

韩茵和张晓枫都对地主家的宅子和地主婆好奇极了,站在门口却不好东张西望的。等程遥遥提着东西出来了,都一左一右拉着程遥遥:“刚才那就是谢三的奶奶和妹妹?”

程遥遥点点头:“是呀。”

“看着很和善嘛,还问我们要不要进去坐。”韩茵拍拍胸脯,“还有谢三的妹妹,长得怪好看的。”

程遥遥忍不住翻白眼:“你电影看多了吧,以为地主婆都要吃人的?”

三人提着程遥遥的筐子,在村口搭上了车。张晓枫问:“你这筐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么沉?”

程遥遥若无其事道:“谢奶奶托我带点儿粮食给谢三,还有给我爸寄点儿杨梅干去。”

韩茵闻言,立刻挤眉弄眼:“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杨梅干了,这几天可馋死我了。”

程遥遥一把推开她:“肉麻死了,你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等回来再给你!”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韩茵肉麻兮兮地抱住程遥遥的胳膊。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程遥遥也知道了,韩茵和张晓枫借住的人家对她们都挺好,但是两人平时也要帮着收拾收拾家里,或者做做饭啥的。没有一个像程遥遥这样,有人帮忙洗衣服做饭,倒像去享福了。

张晓枫还道:“看来不能偏听偏信,还得眼见为实啊。谢家人对遥遥这么好,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

韩茵迟疑道:“可他们是地主啊,难道组织上还会冤枉他们吗?”

张晓枫一时语塞。程遥遥连忙打住:“事物不是非黑即白的,凡事都有两面性嘛。不说这个了,你们进城打算买点儿什么?”

这个话题就被岔开了。

车子摇摇晃晃到了城里。时间还很早,国营饭馆门口摆着大蒸笼,一掀开就冒出腾腾的热气,包子馒头和炸油条的香味儿勾得人走不动。

韩茵她们摸了摸口袋里攒下的钱,都走向了饭馆门口的小桌子。程遥遥要了两根油条,两个包子和一个馒头,让营业员打包起来。

程遥遥对韩茵她们道:“我先把东西送去给谢三,你们吃着。”

韩茵和张晓枫道:“别啊,等吃完我们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程遥遥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的人民路:“就在那边的机械厂大院,我不会走丢的。”

程遥遥说完,提着一袋子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透着点气势汹汹。

那架势不像去送东西,倒像是兴师问罪去了。

机械厂大院里,宽阔的操场上停着三辆拖拉机。一群年轻人跑完操,在操场边的水龙头下洗脸擦汗,有些则端着饭盒,准备去打饭。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却站在拖拉机旁,隆起的肌肉上汗水滚动,拿破布仔细地擦着拖拉机,姿态仿佛对待情人般温柔。

看门大爷忽然叫道:“谢昭,有姑娘找你!”

谢三一顿,回过头来。

一群年轻单身汉听见“姑娘”两个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挤眉弄眼道:“谢哥,你那位姑娘又来找你了!”

谢三眉头拧起:“说我不在!”

看门大爷道:“不是先头那个,这个长得……长得不是一般漂亮!”

年轻人们顿时鼓噪起来:“还能比之前那个更漂亮?谢哥这行情挺好啊。谢哥,你要不要去见见啊?”

话还没说完,谢三把破布一扔,已经飞快地转身向门口跑去。

机械厂门口种着两棵紫荆树,这时间枝叶繁茂,紫色的花簌簌往下落。穿着鹅黄色束腰连衣裙的身影站在树影里,斑驳光点落在她发梢和裙摆上调皮地跳跃着。

程遥遥偏着头,脚边放着他亲手为她编的筐子,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熟悉她的人不免为这傲气冷漠的神色吓得望而却步,只有谢三才知道,她展露笑靥时有多甜美。

谢三一路跑着出来的,真的到了程遥遥面前,步子又缓了下来,克制地看着她:“遥遥。”

程遥遥却是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那双娇滴滴的眼盯住他,情绪复杂,像是警惕,又像是嫌弃。

谢三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破背心蹭了机油,早起操练完也没来得及冲个凉,怪不得她嫌弃。

分明是前几天才见过,此时再看见程遥遥,心脏又被难言的欣喜充斥鼓噪着。谢三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喜悦,又叫了一声:“遥遥,你怎么来了?”

“奶奶让我给你送东西的。”程遥遥从筐子里提出一个布兜,“这是一罐油鸡枞,还有一罐酱菜,这是烙好的面饼,可以放一星期。”

程遥遥又递给他一包热腾腾的早点:“这个也给你。”

谢三在衣摆上擦擦手,接过去,道:“你给我买的?”

“哼!”程遥遥别开脸,道,“那我走啦。”

“等等!”谢三盯着她玫瑰色的唇,有些不解,“怎么不高兴了?”

程遥遥横了他一眼,眼波纷乱,脸颊也泛了红。你还有脸问!

谢三被她这一个娇娇的眼波瞥得气息都乱了,越发不解,道:“奶奶说你了?还是干活太累?”

程遥遥唇瓣动了动,又愤愤咬住唇。她来的路上气势汹汹,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开场白,势要一开口就把谢三骂躺在地上。可等见到他人了,话又全堵在了喉咙里。

何况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人来人往,那个看门大爷还在铁门边看戏似的,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跟谢三。还有……

铁门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一大堆年轻的生瓜蛋子,一个个嘻嘻哈哈,伸直了脖子往这边探。

谢三也注意到了,皱眉把程遥遥挡在自己身后:“不要理他们。”

谢三这样护着程遥遥,更叫那群年轻人们好奇了,你推我挤地想看清楚程遥遥的长相。谢三冷冷瞪住他们。

谢三在他们中间似乎颇有威望,他们赶忙缩了脑袋。

偏偏程遥遥好奇地从谢三身后探出头,露出了半张艳若桃李的小脸。

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刚才还推推嚷嚷嬉皮笑脸的年轻人们,跟被人点了穴一般,全傻了眼,直愣愣盯着谢三身后。

谢三转头,果然瞧见程遥遥不听话地探出头的模样。怒火登时烧了起来,他一把将程遥遥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又不乖!”

程遥遥猝不及防,仰头愣愣地看他,小脸上的血色刷地没了,被吓着了的模样。

谢三心中暗道不妙,放缓了嗓音顺毛:“你先走,我中午十二点休息,带你去饭馆吃饭。”

“你又凶我……”程遥遥一开口带着哭腔,气势全泄了。

谢三忙道:“没有。”

“你就是有!”程遥遥转头就走 。

谢三顾不得其他,忙把东西扔在地上,几步追上去:“妹妹。”

“谁是你妹妹!你妹妹在家呢!”程遥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谢三最见不得她这样娇滴滴的模样,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疼,可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木头桩子一样看着她红红眼圈,又低声叫了一次:“妹妹。”

谢三的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宠溺意味,程遥遥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那天晚上,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