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楼骁离桓翕昏倒的地方三米有余。

身高九尺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身黑色锦衣,左手手腕戴上着一枚雕着繁复图案的冰冷腕镯,正一下下捻动。

此刻,男人半眯着眼睛,神情冷漠看着地上的人。

半晌,开口道:“她说了什么?”

莫诚摇摇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太小了,属下也没听清楚。”

楼骁若有所思。

莫诚见大都护又不说话了,只得继续开口:“大人,这女人用不用带回去?”他们都是骑马过来的,又都是男子,怎么带?难道就把人当沙包袋一样扔在马后?好像不太好。

“那匹马呢?”楼骁收回视线,敛着眼眸。

莫诚回道:“已经制服住让人拉去检查了。”

“嗯。”沉沉应了一声后,楼骁转身打算离开。

“大都护,那这个……”

“带上。”冷冷的声音消失在树林中。

*

桓翕迷茫醒来,意识还不太清楚,但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疼死我了……”桓翕闭着眼睛皱着眉嚷了一声,然后慢慢睁开眼,醒神。

她一只手按着左边肩膀,一边爬起来,张嘴就要叫“采莲”。

但没见着人,再一抬眼,环顾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桓翕当然记得自己坐马车被撞了的事。

她这算是出了车祸吧。

现在被人给带回来了?采莲小桃和刘伯他们呢?

暗暗抱怨了一句“倒霉”,桓翕忍不住在心里迁怒,说谁家的马啊放出来也不管好,这不是害认命么,过分!

她这边出了声有动静,很快就从外面进来了两人。

两个丫鬟。

“这位夫人您醒了,奴婢去叫大夫。”先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比甲的丫鬟,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桓翕,然后就去出去叫大夫了。

旁边还站着一个丫鬟,穿的也是一样的衣裳,见桓翕睁了眼,端了茶盏过来,道:“夫人先喝些茶水吧。”

桓翕推开了,眉头拧得死紧,沉吟了下,问:“这是哪里?我的两个丫鬟在哪儿?撞我的可是这家的人?”

丫鬟一愣,心说这人好大的胆,说话怎生不过脑,这般直喇喇的,就不怕得罪人么。

这样不懂规矩,看来应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

如此,丫鬟就没记着回话。眨眼功夫大夫就过来了,替桓翕把了脉,又翻了一下她的眼皮,才说:“已无大碍,手臂上外伤每日坚持涂药,好生养着莫要碰水。”

桓翕木着一张脸,等大夫给他检查完,就慢慢坐了起来,对那两个丫鬟说:“你们家主子何处,请来一见。”

两个丫鬟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说:“大都护不在,请夫人先自歇息片刻。”

大都护?听起来像个官名。

桓翕忍不住挑了两下眉梢。

她见面前两丫鬟态度不怎么对,也不怎么高兴了,自己是受害者吧,是被他们撞了吧,怎么瞧着这丫头还摆着一副派头?

合着受伤不算还要受气?

行吧,自认倒霉。

她一普通人哪敢跟当官的争呢,桓翕十分识相,这可不比后世的法治时代。

但桓翕对这人也摆不出笑脸,“既然不在,那我便先走了。”

话落就要起身,掀开被子,脚放下来,刚站起来,脚踝突然一阵钻心的痛!

桓翕下意识“哎哟!”叫了一声,额上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怎么脚还受伤了!

桓翕刚才真没察觉到。

那两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扶桓翕坐下,嘴里说道:“夫人可仔细些呢。”

桓翕坐着,慢慢缓了一口气,说:“可否麻烦二位将我的两个丫鬟带过来,或者能否替我找辆车也可。”

丫鬟只道:“夫人,我已让让人去通知莫大人,夫人且莫要急。”

桓翕凉凉看了二人一眼,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一个男子推门进来。

桓翕默不作声,绷着一张没表情的脸,看向来人。

莫诚一进来,就见先时被他们撞晕的女子坐在床上,已经醒来。

他在军中这么多年,不擅与女子打交道,方才还想着可别是个哭哭啼啼的人才好。

谁知进来,就见那女子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分明长着一张娇怯的脸,但神情完成不是那么回事。

莫诚没敢多看,开口道:“夫人有礼,是在下的人没看好马,撞了夫人的车,让夫人受惊,还望见谅。”

桓翕抿了抿唇,没说不用道歉之类的话,只是又问:“请问看见我的丫鬟了吗?”

“夫人不必担心,你那几个下人已经送回去了。”

“哦,那我也该走了。”

莫诚却道:“夫人且慢,夫人身上还有伤,不妨休养几日再离开。”

“大人好意心领,但我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桓翕拒绝得很直白。

莫诚不好勉强,只能挥手让人准备去马车,又备了好些赔礼,后让丫鬟扶着人出了都护府。

送走了桓翕,莫诚便去见了楼骁。

进了书房,莫诚恭敬行了一个礼,说:“大人,人送走了。”

楼骁眼皮都不抬,“嗯”了一声。

随后又问了一句:“马失常的原因查出来了?”

“回大人,大夫说是因为误食了白菱花,白菱花本无毒,但与蒹草一起服用会让马变得暴躁发狂。”

“误服?”楼骁放下手中书册,动了动手指。

追风是下面的人进献给大都护就是楼骁的,而楼骁自有良驹,便将马匹赏给了下属。

谁知今日出城,那马会突然发狂时空失控,幸而最后没有酿成大祸,只可怜了桓翕倒霉无辜被牵连受伤。

莫诚听这语气,连忙解释:“是思芮小姐说她之前拿白菱花喂马,小姐说不知道追风之前吃了蒹草。”

“行了,我知晓了。”

“大人,今日那位……”莫诚顿了顿,继续,“那女子,听口音不像是邺城本地人,又如此巧合正在福灵山附近,要不要查探一番?”

“不必。”楼骁语气淡淡,“这几日正是军中招人去边境森林的时候,有外来人正常,福灵山官道又是去试炼场地的必经之,有人经过也不足为奇。”

“是。”莫诚应道,见楼骁没有事情吩咐,便退下了。

*

桓翕被送回了自己住的客栈

采莲和小桃果然已经回来,她们两个都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当时带桓翕走的人并没有解释清楚,只把她们二人送到送去医馆就离开了,差点没把两人急疯,让大夫将手上擦伤包扎一下就连忙赶回了客栈,就是怕桓翕回来找不到她们。

在客栈等了许久还不见人,采莲和小桃干脆在门口等着,四处张望。

直等到下午了,她们都快忍不住去报官了,主桓翕才终于回来!

“太太,奴婢担心死了!”小桃一脸委屈,都快哭出来。

桓翕见状赶紧“哎哟”了一声,说:“快来扶着我,脚疼呢。”果然小桃一听就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扶着桓翕进去。

桓翕脚踝扭了,接下来几天肯定是不能去看马师傅他们的比试,好歹认认真真养了四五日,手臂上的擦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才再能出门。

“可算是好了,这几日可闷死人,好容易出门一趟倒赶不上在家里了。”桓翕呼了一口气,不无调侃地说。

“太太快别再说了,真个吓死人,咱们好生生走在路上都能让人撞了,幸得是伤得不重,现下好了,不然回去奴婢怎么和老太爷老太太交代啊,怕是少不了要吃一顿板子的。”采莲想想还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看把你们俩给吓得。”桓翕哼了哼。

“马师傅他们他们还没回,说明还是比试没出局,咱们过去看一看。”

小桃有些怕,说:“太太,要不就在城里逛逛吧,外头危险。”

桓翕拍了一下小桃的头,笑说:“行,那你留下看家,我和采莲出去。”

“不不,我还是跟着太太吧。”小桃急忙说,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三人又去了边郊场地,这次倒是一路平安,场地里热闹得很,围满了人,声音嘈杂,呼呼呵呵,桓翕看了几场,看到了马师傅他们。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跟外人打斗,挺有意思,这里比试都是点到即止,只把人打出圈线算赢,并不是那种凶狠的暴力打斗。

一连看了好几场,呆了一个多时辰,桓翕三人才离开。

接下来几日又有另外的比赛,但这边场地上就看不到了,马师傅带去的人逐渐淘汰下来十几人,最后只剩下马师傅和另外两人还在。

比试也看了,邺城的街上也逛了,吃了不少当地特色美食,还买了许多漂亮衣裳首饰。

桓翕在堂下吃饭的时候又向小二打听邺城还有什么地方可玩可看的,小二早就认识桓翕,知道这些天一直在城内,那这个铺子首饰店怕也看得差不多了,想了想,才说:“夫人有没有去过本地的福灵寺?这可是邺城香火最旺最有名气的寺庙,并且福灵寺的后山养着一群灵猴,最是活泼机灵,碰上一只岂不是能沾沾福气,夫人若无事可去瞧一瞧。”

桓翕一听,行啊,她还挺喜欢看古代寺庙那种建筑的,相比现代,这个时候的东西,可都是原滋原味的啊。

和自己带来的那十几人打了声招呼,翌日,桓翕就带着俩丫鬟去了福灵寺。

先头听客栈伙计说还没什么概念,亲自过来了,才有直观感受。

这寺庙修建得极好,面积很大,雄伟壮阔,才进门头,就有一股宝相庄严之感。

如客栈小二所说的一般,香客游人很多,往来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家中女眷结伴而来。

桓翕应了个景,捐了香油钱之后,学别人抽了个签,然后拿竹签去给那师傅解。

桓翕头一次弄这个,好奇得紧,先观察了别人一阵,到自己时人家问她求什么,她跟着说求家宅。

然后解了个上上签出来,桓翕自己没觉得什么,本来就是弄着玩玩的,采莲和小桃却高兴得很,一叠声的说什么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太太是有福气的人。

福灵寺里有素斋,桓翕她们中午就在这里吃的,吃完了就准备去后山看灵猴。

哪里想到,就是看个猴子,还看出事来。

原因是那些猴子太活泼了,之前客栈的小二说这里的猴子精,但喜欢躲起来,能见着一只就是有福气的。

到了桓翕这里,她不是看见一只,她是看见了一群猴子。

一点不假,这群猴子真跟成了精似的,围着桓翕转,在树枝让跳来跳去,竟然扯走了桓翕发间的一根玉簪子。

桓翕想去拿回来,然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本来就不稳当,还不妨被一只猴子推了一下,瞬间从一个斜坡摔下去。

噗通噗通!

落到一个高处继续滚落。

最后,她好像掉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桓翕揉了揉腰身,正要爬起来,一抬头——

竟看见十几个穿着黑衣服,配着刀剑的人。

十几双眼睛盯着桓翕。

桓翕一下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