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后，她不满地抗议：“你耍赖啊你。”
他居然一本正经：“不耍赖怎么亲你？”
“好了, 不跟你聊了, ”她捧着他的手, “心愿达成了, 记得早点回去啊。”
他收手：“嗯。”
“明天再见！”
“好, ”他低低地笑，“明天再……亲。”
上弦月挂在空中摇摇欲坠，落下满地清辉。
这世上的年少时光, 从来美艳动人。
球赛之后, 一切步入正轨。夏阮跟顾予临冰释前嫌, 真的做起了好哥们。
而规整的生活, 也在逐步推进。
他们很快在机械的生活中迎来繁忙的高三。
一场分班考试之后, 夏阮离开了三班。
他无所谓：“反正当时考试也是抄来的，抄的学霸的。”
清了清书本, 继续无所谓：“放心吧，我会好好学的, 你们两位也加油啊。”
赵嘉映率先冲进三班, 选好江筱然后面的位置，这才代替江筱然回答：“他们会加油的, 你放心吧！”
闺蜜之间总是无话不说, 跟夏阮和好之后, 江筱然自然也把事情跟赵嘉映说了。
赵嘉映起先还很惊讶，后来慢慢也就接受了。
夏阮粲然一笑：“行，那我走了, 各位拜拜，有缘江湖再见，记得给我抄道题。”
夏阮离开后不久，苦力李嘉垣抱着书进来了。
赵嘉映赶快去接：“这么多书，你早说，我帮你分担啊。”
“分担个球啊，这么点我还是搬得动的好吗？”他把书一口气拍到桌上，“我力气很大的好吗？”
“哎哟，真是辛苦我的加软妹妹了，快，来坐。”赵嘉映狗腿地拍拍椅子，“来，我再给您按按摩。”
赵嘉映按摩着，江筱然提醒：“你还是消停点吧，下节课够你受的。好不容易考到三班来，要准备接受来自地狱的魔鬼训练啊。”
赵嘉映赶快停手：“对对对，你给我勾一下，你们讲课讲哪儿了？进度差不多吧？”
四个人全坐好，知识点勾完之后，江筱然转回身子，一抬头，一沓卷子从天而降。
江筱然：“……”
算了，习惯了。
她熟练地抽出两张卷子，往后传，然后递给顾予临一张。
对折——写名字——看时间——做题。
太过习惯性的生活，就好比每天早上定时的一杯温开水，差不太多的温度，差不太多的水量，差不太多的喝水的动作，和差不太多不清醒的意识。
温开水喝多了，就不太记得你每一天喝它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
高三开学的头三个月，对于江筱然来说，就是这样的感觉。
幸好温开水偶尔会烫嘴——
不温不火的疲惫的高三生活，也偶尔会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波澜。
每一场起伏的波澜里，全都有顾予临。
那天她正在家里写历史作业，来来回回，答题的那些万金油——
１.君主□□中央集权强化。
２.闭关锁国。
３.……看题目胡扯。
正在一边审材料一边胡扯，底下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最近父母有点限制她出去玩，一般两周允许她出去一天放松，去图书馆或者看电影随意。
她心下一喜，打开窗户朝下看，是一张陌生的脸。
那个人的视线正在这栋楼上来回梭巡，见她探头出来了，再次挥手：“江筱然！”
她皱眉回想：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吗？新同学？
有可能。
妈妈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水果。
“休息一下，对了，下面有人叫你的名字吗？”
她接过水果，戳了块西瓜到嘴里：“好像是，不知道是新同学还是谁。”
“那你下去看看吧，说不定别人找你有事，”妈妈嘱托，“西瓜也带下去给别人尝尝。”
“好，”她直接换鞋，“不知道找我干嘛的，要是出问题了我给你打电话。”
“行。”
江筱然拿着手机，端着水果，穿着朴素地下楼了。
那个女生见她来了，朝她笑笑，然后往身后的树后看了一眼。
江筱然随着她的眼神，探寻地去看。
树后先是飘出一角浅蓝色的衣摆，随着衣摆往上看，就是那道弧度莹润好看的蝴蝶骨。
顾予临站在树后面，朝她勾勾手。
“过来。”
她心里的感动密密麻麻地漾开，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怎么了，有事？”
问的时候，把最后一只西瓜戳好，递到他嘴边。
他目光灼灼，一边看着她，一边张嘴咬掉了那块西瓜。
他把耳机分一只给她，戴好之后又去牵她的手：“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可以啊，但这个情况比较复杂嘛，”她看看楼上，“我们别站在这里，换个隐蔽点的位置。”
虽然她今天素颜，但是在他面前素颜了好多次，现在已经习惯了。
顾予临回头问：“你作业写完没？”
“历史还差三题就写完了，”她笑，“放心吧，你不会耽误我写作业的。”
“好，那……”
她低头，拿出手机不停地摁：“等下，我给我妈发个短信。”
发完之后才轻松道：“好了，我还有三个小时陪你。”
本来还没想好去哪里玩，准备四处逛逛的，谁知道路过一家电玩城，看到一个女生抱着特别大的一只娃娃出来，江筱然颇为羡慕地看了一眼。
顾予临立马了然：“那去抓娃娃吧？”
“好啊好啊，”她兴奋道，“你会抓吗？”
“不会，”他言简意赅，“以前又没有女朋友，抓娃娃给谁？”看着她，又笑了笑，“不过倒是看过一些教程。”
两个人走进电玩城。
她抬头问：“噢，教程上说了什么技巧没？”
“说了，”他掏钱买币，“技巧就是两个字。”
“有钱。”
江筱然：“……”
怀揣着这个“全世界都很通用的技巧”，两个人很快找了个娃娃机，开始抓娃娃。
她还是跟个小迷妹似的，站在他身边，看他低着头认真给自己抓娃娃。
第一次，顾予临还不太熟练，连娃娃的头都没夹到。
“移过去一点，让它自然下降，听说这样抓力最大……”
“抓身体露在外面多的部分啊，对对对，抓那个头大的……”
没抓几次，顾予临很快掌握了要领，甚至在抓了几个娃娃之后问：“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特别想要的？”她侧着头想，半天才回答，“你呀。”
他挑眉：“我已经是你的了，可以要点别的了。”
她觉得有道理，赞许地点点头：“那要你身后娃娃机里的那个大熊。”
转移过阵地之后，江筱然看着手上一长串娃娃，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留念。想了想，把手机举起来，对准顾予临，飞速拍了几张。
人长得好看，随便拍都跟精修图似的。
他从杯子里拿出五个币来，一个个投进投币口里，白皙的手指靠在银白色的投币口轻轻敲击，指尖似乎翻出皎洁流光来。
调整好位置，等待爪子自然降落的中途，他来了兴致，侧头问她：“要是我跟这个大熊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她笑眯眯的：“那肯定选大熊嘛。”
她话音刚落，爪子徐徐降落，顾予临立刻去按按钮，调整方向，这么一摆弄之后，爪子自然没有抓到该抓的东西。
“没有熊了，”他缓步逼近，笑得慢条斯理，像对待一只猎物，“你只能选我。”
跟个小孩子似的。
江筱然失笑：“行，选你——”
后来，因为扎实掌握了“有钱”这项抓娃娃的诀窍，顾予临给她抓了特别多的娃娃，她整个人站在那儿，手臂上挂着一排一排的小娃娃，怀里还抱着个大的。
自然是引来了一大堆人的围观。
围观完了顾予临的技巧之后，大家开始围观他的脸。
有女生猜测：“这是不是哪个明星啊，偷偷来录节目的？”
“感觉是跟女朋友一起来的，他女朋友好幸福啊。”
到后来，还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江筱然本来想阻止，想了半晌，觉得以后肯定会有那种新闻出现——“当红小鲜肉竟有两副面孔？围观顾予临非主流整容前！”
反正红什么都逃不过就对了，整容、黑历史、人品，从头到尾开扒个底朝天，没什么也要被营销号黑出一朵花来。
不如让大家拍拍好了，这样不仅可以打脸整容什么的，还能拉进一下艺人跟观众的关系。
于是她环顾四周，逐个劝告：“记得拍好看点啊。”
抓了两个小时的娃娃，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江筱然木了一下，以为是抓太多了引起民愤了，谁知工作人员只是和善道：“可以邀请两位合个影吗？”
原来是抓的娃娃太多，可以在勋章照片墙上留下纪念。
两个人一起拍了照片之后，工作人员把拍立得照片用小钉子钉在墙上。
“祝两位细水长流哟。”
顾予临本来都拉着她走出去了两步，听到这话，回头一笑。
“谢谢，会的。”
他带着她放松了那么几个小时过后，原本无趣冗杂的题目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谁说高中不能谈恋爱了？只要平衡把控好，简直是调剂心情舒缓压力的一剂良药啊。
为了防止母亲起疑心，她只抱了最大的一个娃娃回家，其余的全部在公园送给小朋友们了。抱回家之后，就说是今天过生日的同学给每人送了个娃娃，她挑了个最大的，反正之前发短信，也是说的同学过生日。
母亲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让她赶快去写作业了。
时间一晃，周末过完了，第二天一到学校，就发现班长在发前一天的数学卷子。
江筱然满怀期待地打开卷子——１２０。
除了最后一题最后一问没写出来，前面选填扣了分，基本上都是对的了。
不过当时，顾予临倒是一直很轻松，从头到尾思路都很流畅，好像没有不会写的题目。
她挺好奇，正好他卷子下来了，发卷子的班长挤眉弄眼：“情侣分数耶。”
她仔细一看，果然，顾予临也是１２０。
“这不科学，”他把卷子拿过来，审视了一遍之后发表意见，“我写的明明都是对的，他还打钩了。”
“我看看。”江筱然把卷子拿回来看。
看了一遍后，江筱然找到了问题的结症所在：“你看，你的答案都是对的，但是过程……过程是怎么得来的？你要写上去啊。”
他淡淡道：“很显然，ｙ＝２８√３ｘ－７√７７.”
江筱然：“…………………………”
噎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这么容易吗？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点头：“对啊。”
江筱然悲凉道：“我也想掌握一眼就能看穿最后一题最后一问的能力。”
他轻声一笑，在她耳边低声说：“那不如今晚的补习跟我一起上？我的家教很擅长教这种题目。”
今晚的……补习……又跟他一起上？！！
江筱然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脸严肃的数学老师已经出现在了讲台上。
随之而来的低气压，让每一个人都捂紧了卷子上的分数。
紧接着，是最熟悉的一句话。
“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众学生：“………………”
数学老师继续说：“一个满分都没有，每天上我的课还敢这么散漫！你们回头看看，还有几天高考了？！”
大家回头去看，紧接着，一阵阵桌椅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卧槽太可怕了……”
江筱然很冷静，因为几年前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炼狱了。但是说完全没感觉还是不可能的，她依然还是有点紧张。
赵嘉映在后面哭天抢地：“我废了我废了，今天要做五百张卷子冷静下。”
老师打断底下的喧哗：“不过虽然没有满分的，但大家也不要太灰心丧气。班上有几位同学的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比如江筱然，她的过程写得非常细致，既抓住了考点，又很简洁。不像有的人，啰啰嗦嗦写了一大堆，都是屁话，零分。下课之后，你们可以去看看江筱然的卷子，看看过程怎么写比较干净。”
江筱然向顾予临投去一个胜利的目光。
他看她满脸的小得意，忍俊不禁，差点想伸手去揉她头发。
“……还有就是顾予临，也是简洁明了，十二分的大题就给我写个两分的答案上去。”老师张了嘴，不例外地想吐槽一通，想想又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是给咽了进去，“你跟江筱然，你们互相学习一下，取长补短。反正是同桌，交流也方便，要充分利用优势。”
“利用优势”四个字一出，大家都开始起哄了。高中就是这样，就算再累再忙，遇到同学的八卦，大家总是格外带劲。
“叫什么！看看自己这分数还叫得出来吗？现在叫，高考有你们哭的。好，现在讲题目，前八题没有问题吧？”
江筱然把卷子翻回前面，开始听讲。
讲的题顾予临都会，他于是就叠了只小青蛙过来，在上头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补习？”
……
放学之后，江筱然先回家了，结果一到家里发现没人，原来今儿正好赶上父母单位聚餐。
现在八点，补习的话大概补到九点半，父母大约十一点回来，时间还是够的。
吸取了上一次“补习”的教训，江筱然这次做好了两手准备，她跳到衣柜前，开始选衣服。不管这次到底有没有“家教课”，准备都是必须的。
最后她选了条纱裙，白色的，尾摆绣了简单又大方的小贝壳。
之所以买了这种偏正式一点的衣服，是因为当时一个表姐结婚她要当伴娘，加上妈妈又觉得以后偶尔也会有这种正式场合，才给她买了件这样的小裙子。
这裙子衬她，当时在店里试衣服的时候，就吸引了好多目光，后来她等着结账的时候，发现好多人都开始试这条裙子了。
换而言之，她还间接带动了这裙子的销量。
换好之后，江筱然装模作样地带了一本书，又在书上扣了支笔，带好钥匙这才出门了。
走在路上，她开始幻想了一下：等她若无其事地打开他家的门，然后站在他身前，他会有的表情……
这么想着，整个人被一种轻盈的美妙感包围，步履都轻快起来。
路程的后半段，她不自觉加快脚步，偶尔有人向她投来目光，那感觉也不差。
最后，她竟然一路小跑到他家门前，站在门外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心跳，她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深呼吸，伸出手指感应指纹锁——
滴，门开了。
她无意识紧了紧拳头，竟然有种下一秒就要上战场的紧张感。
呼吸有些紊乱。
他会说什么？做什么？
她转过身，为了刻意拖长时间，慢慢地将门关上。
伴随着落锁的声响一同传入耳朵的，还有拖鞋走在木地板上的嗒嗒声。
他要出来了。
江筱然喉咙发紧。
脚步声停下，江筱然转身。
书房门口站着顾予临，没等她摆出一个温柔自然的微笑，顾予临的身后，又探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顾予临：“……”
江筱然：“…………”
老师：“………………”
尬视现场。
江筱然想下地狱了。
更可怕的是，江筱然一路飘飘乎，根本没想到，假如家里真的有家教，她该如何完美地自圆其说。
于是她无语凝噎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徐志摩也救不了她了。
还是顾予临最先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老师解释：“这就是您夸过的那个，过程写的很好的我同桌。她叫江筱然。”
“哦，”老师推推眼镜，说，“江同学，你的过程写的很不错。”
……
尬聊。
江筱然尽力摆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谢谢老师，听顾予临说您讲课讲得很好，我来听一下。”
“没事，那来吧。”
中年男人敏锐力何其强，一看这姑娘可以直接拿指纹解锁大门了，顿时就明白这两人的关系，对于一起上课这件事，自然很快就答应了。
江筱然清清嗓子，说：“好的，谢谢老师。”
老师率先折返身子回到书房里，只剩顾予临站在门口。
他倒也没看她，只是把头低着，细碎刘海儿的遮挡间，隐隐泛出嘴角那点笑意。
江筱然装没看见，壮着胆子往书房走，拼命给自己洗脑自己只是穿了一件正式的衣服而已，没问题的。
快踏进书房的门，他伸手，一把拽住她胳膊。
她不得不侧头，就看到他眉眼带笑，整个人神清气爽得像是刚洗完澡。他比口型，小声问：“你穿成这样来干嘛？”
江筱然咬牙，抬腿，狠狠踩了他一脚。
踩了一脚觉得不解气，又伸手去掐他。
越用力他越来劲，最后他整个人克制不住地笑开，像四月纷飞的柳絮，扫在她眼皮上。
她忿忿走入书房。
老师坐在那儿，应该是在改题目，旁边就放了一张椅子。
她回头看他，也比口型：“没椅子了，怎么办？”
他起先没说话，只是抄着手，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把她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就跟个小痞子似的拍拍自己大腿：“坐我腿上？”
她剜他一眼。
后来他出去给她搬了凳子，放在自己座位旁边，两个人这才开始上课。
老实说，江筱然并没有抱着上课的态度来这里，但现在这么个情况，除了好好听题目，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两个人听了题目，又听老师整理了一遍解题思路，然后就开始写同类的练习题。
趁他们做题的时候，老师出去上厕所了。
老师一走出去，顾予临立刻搁了笔，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江筱然觉得身体内的火气一寸寸往上冒，半天，恶狠狠地抬起脸，手指假意在眼眶处动了动：“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下来？”
他依旧还是笑：“你舍得？”
一个小时之后，家教课终于上完了。
送走老师之后，江筱然觉得今天的气氛实在算是诡异，自己也准备跟着走，人才踏出去一步，被顾予临整个拽回来。
他一只腿压住她，手却捏着她下巴，把她脸抬起来，额头贴着她的，笑着问她：“江筱然同学，你走这么早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