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映一听她还在关心假条,乐了。
“肯定批了啊。你现在关心的难道不该是他正大光明把你抱出来吗?!苏炸了!我也好想被公主抱啊……”
“光明正大?学校里有人说什么吗?”
可别到时候别的黑历史消了, 倒因为她, 留下个疯狂撩妹的黑历史。
“有啊, ”赵嘉映点头, “大家都说你们俩很配!”
“……”
走廊上, 李嘉垣正在“审讯”顾予临。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KISS了吗?”
“你在想什么,哪有这么快?”
“快?!”李嘉垣掰着手指算,“距离你问我如何追女生, 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 以你的才华和气魄, 居然还没搞定?那关系确立了吗?”
他低头看脚尖流淌的光斑:“没。”
“不对啊, 按照你跟我说的, 公交车上那晚气氛就很好啊,你没有趁热打铁告白吗?”
“没有, ”顾予临皱眉,“女孩子不都喜欢浪漫一点的?我想找一个更好的场合, 再说这些话。”
他希望自己给她的, 都是最好的。
“你还挺有想法!”李嘉垣思考了一下,这才道, “你没什么经验, 跟你说笼统了不行,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制定一个方案,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顾予临双手插在兜里, 问:“具体?”
李嘉垣笑嘻嘻:“生米煮成熟饭,会不会?”
说完以后,两个人进屋了。
正巧江筱然拔了针。
她火急火燎道:“行,我们赶快回去吧,球赛还有多久结束?”
李嘉垣看了一眼表,一下子兴奋起来:“不知道,我跟教练说一下,紧急暂停等顾予临回去!!”
到学校的时候,比赛只剩下不到几秒钟。
五秒钟还能暂停?!
众人见了他,纷纷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不少人激动地站起身直挥手:“顾予临来了!快来快来!我们还有救!”
这是德高跟三中的友谊篮球赛,大家多少都有点在乎分数。
江筱然瞥了一眼,他们这边落后了五分。
她对这方面没有研究,看这落后的数字骇人,不免生出一股回天乏术的无力感。
就算上又能怎么样啊,五秒钟五分,这还能逆转?!
她回头问顾予临:“你上吗?”
顾予临指了指前排的某个位置,示意她坐过去。
——那里,大概是传说中的,家属区。假如卖演唱会,也是天价VIP的位置。
除了比赛的人,一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在他们这边的,江筱然再次顶着大多女生可以吃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地坐下了。
顾予临很快脱下外套,右手一拎,一抛——衣服准确无误地把她整个人罩住了。
她的眼前立时只剩下白色校服的内衬,有隐约的光透进来。
他扶着她肩膀,轻笑一声:“上啊。”
是在回答她那个“上不上”的问题,江筱然的视线全被遮住,老脸却毫无预兆地,还是一热。
她居然不受控制地问:“你能行吗?”
顾予临很快走了,可她还是听清了,他刚刚在她耳边说——
“乖,对你的……”舌尖抵住上齿关,双唇微张,那个字在脱口而出前被吞入唇齿中,“朋友……有点信心。”
肯定是因为衣服罩住才这么热的。
她自我说服了一下,把衣服扯下来,还能闻到一股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摄人心魄的薄荷清香。
哨声响了——
开始了。
等她抬头的时候,顾予临已经进了一球了。
少年感真是很微妙又珍贵的东西,他迎风而起,身姿潇洒得像是在舞台上表演信手拈来的舞曲。不远处香樟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绿油油得像是从画卷里头长出来的。
而她面前这个人,也脱俗得像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
一个三分球。
还有不到三秒。
仿佛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那些阻挡都不算阻挡,他灵巧地后撤步,后仰,再次一个三分——
江筱然提心吊胆,随着球划出的抛物线而转动脖子,大脑紧张到待机状态。
球在边框弹了一下,跃起,滑了一圈——
落进篮筐里。
进了!
神他妈进球!
六分,领先一分,赢了!
江筱然自己都没意识到,站起身疯狂尖叫。
顾予临双脚触地,很快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眉眼带笑。
他胸膛起伏。
日光还差一点就要隐没在云层之中。唯余一丝光线,仿佛是他的打光。
他站在光圈之中,接受呐喊,欢呼和敬仰。
“我日!牛逼!”
“啊啊啊啊啊啊太厉害了吧!”
“不娶何耽!现在去告白还来得及吗!”
到最后,女生竟整齐划一地喊起来:“男神!男神!男神!”
场上的焦点人物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江筱然身后有女生小声喊:“他过来了?!他往我这里走了啊啊啊啊啊!”
“卧槽,他要垂青谁啊?!”
像一只只小虫子爬上她的皮肤,好痒。
止不住地想扭动。
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比她们看到的还要好,还要好一百倍。
他是一块待开垦的藏宝地,只要深入窥探,就会找到很多很多的珍宝。
喜欢他是件很幸福的事啊。
他站定到她面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她手里接过衣服,然后淡淡地说:“走,回去吧。”
像是风云浪子历经千帆之后,选择尘埃落定。
江筱然被自己这个脑补逗笑了。
她从一边抽出一瓶冰水,递过去,特别高兴地说:“你好厉害啊,逆转诶,我有生之年也没见过几场这么精彩的球赛了!”
李嘉垣也呼吸急促地接过话茬:“江筱然你可要注意了啊,从今儿开始,你的竞争者又会多出——”
她脸红心跳地打断:“什么竞争啊,别乱说啊!”
说罢,她站起身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明智地挽过赵嘉映:“你们都饿了吧?走,吃饭去。”
触及到敏感词,顾予临同李嘉垣心照不宣地笑了。
后头有人喊:“诶,你们俩,不一起吃饭了啊?”
“不了,”顾予临背着身子挥挥手,“还有饭等着我煮。”
“什么……饭?”身后的人听不懂。
李嘉垣解释:“生米煮饭,你们不懂,别问了。走了啊,下次再约。”
“行吧行吧,你俩美人在侧,我们去吃干锅狗粮算了。”
“生米”正高兴地拉着赵嘉映往前走,脚步都没停一下。
浑然不知自己下一秒就会踏进电饭煲,在烹调中成为一碗香喷喷的米饭。
但是在煮饭的过程中,总是有许多不可抗因素,比如断电、电饭煲坏掉,以及人为的阻止。
譬如此刻——
下了晚自习以后。
有人通知江筱然,说陶老师让她去办公室。赵嘉映自然是跟李嘉垣先一起回家了,本来顾予临要陪着她,但是艺术节复赛在即,好像比赛规则做了调整,他就去开会了。
江筱然也没多想,到了陶老师办公室才又听到通知,说是陶老师东西忘记拿了,在外面办事。
“老师让你在学校门口帮她拿一下快递,就在拐角的那个位置。”
不疑有他,她出了学校,到了拐角,突然感觉到呼吸一停,有人用东西捂住她的嘴,手腕被人扣住,绑在一起,双腿也被捆住了。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学校门口!
江筱然平素防范意识很强,走夜路也绝对是很警惕的,可她再怎么防备,也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学校门口动手动脚。
她很快被人拉扯进小巷子里,她稳住心神,屏住呼吸,怕鼻子前的东西被人下了什么药。
真是太荒谬了。
肩膀被人一推,撞到墙上,有点痛,她一声没吭。
绑她的东西很松,她很轻易就挣开了。
挣开之后,手帕也刚好放下来,她终于能呼吸,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抬起头分析形势——
人挺多的,起码有八个。几个高个子的男生,几个站在前面的女孩子。
为首的女孩子她好像见过,那次她被锁在厕所前,在三楼门口堵着的,就是这帮人。后来她去了五楼,莫名其妙就被人关起来,想想也是这伙人的可能性最大。
李嘉垣提起过的那个名字应该就是了……喻梦。
她没说话,等着她们说明来意。
喻梦冲上来,叉着腰,不怀好意地问她:“你叫江筱然?!”
继续沉默,不能忤逆,因为他们人多,她根本不占优势;也不能示弱,不能做出一副看起来就好欺负的样子。她表情冷下来,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坚定一些,在弱小和强大中挑选了一个中间的刻度。
“听说你跟顾予临关系很好?”
——她不是没听过校园暴力,只是上一世怎么算都是属于乖巧的学生那一拨,从来不招惹什么风云人物,更不会结下仇家,于是她理所当然觉得这件事离她非常远。以前看过的新闻涌上脑海,她开始思考对策。
手机在口袋里,可是这么暗,只要她按了手机,就会发出很亮的光,万一被发现了而自己还没有呼救成功,触怒了这群无知的人,她只会更惨。
无知的人总是胆大包天,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疯狂起来根本没有限度。
她呼吸了一下,说:“怎么了?”
“怎么了?”喻梦上前两步,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一个转校生,胆子还挺大啊!”
江筱然垂了垂眸,没有跟她对视,语调拿捏得较稳,道:“我不认识你吧。”
面前的人嗤笑:“不认得我倒是真的,天天忙着勾搭男的,当然不认识我了!”
说完又想来踹她,被她一下躲过,急中生智,她想好说辞。
“我有心脏病,你们好好说话吧,假如我出了意外是有生命危险的,你们也会被牵连。”江筱然放缓了一下声调,“我们可以商量,你想要什么?”
这些人大概只是想教训一下她,想把她打到半死不活的地步,校园施暴者大多只是图个痛快,说到杀人这种层面,大都是有点怕的。
“心脏病怎么了?你以为我怕?我看你还有其它的病吧!”
话是这么说,语调也尖锐三分,但确实没有再打她了。
江筱然靠在墙上,放在身后的手慢慢转移阵地,捅到裤子荷包里。她想起来手机是贴着身体被放在口袋里的,只要不将它翻面,是发不出很亮的光的。
她着拖延时间:“我知道你们不怕,但是意外谁都怕,我也不希望自己出事。但是我的身体比较脆弱,假如真的出了事,牵连到你们就不好了。”
摸到了,手机。
她心随着手指一起颤抖。
录音机的快捷键是什么来着?
她开了静音没有?会不会触发什么声响?
“现在他妈知道给我讲条件了,当时怎么不管住自己?!”
长按快捷键——手机居然没有静音。
手机在口袋里短暂地震了一下。
完了。
江筱然目光一抖,喻梦大吼一声:“说话!”
幸好没听到。
她把手移出来,说:“我们这是在讲条件吧,你已经打了我这么多下,不该再动我了,是不是?”
她猛然凝重了一下,面前的人确实被她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又想打她,被她避开。
她缩着身子,手按在胸口,剧烈呼吸了一下才说:“你们可以提条件,这不是交易吗,我们是平等的,但你要是再动手,后果怎么样我可说不准。我心脏上有支架,出了一点意外就是天大的事,这是学校门口,省内也有少管所。大家和平解决吧,你推了我这么多下,也够了。”
她演得其实并不真,后怕到一定程度好像已经没有了心脏,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她不知道这么多人在这里是想干什么,找来这几个男生又是为了什么,假如这些男的真要动手,就算她比他们多活了几年,但男女力量悬殊,他们无论是打她还是轻薄她,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幸好她分析得比较准,没受什么伤,那边也没什么更过分的动作了。
她拿心脏病吓唬他们,就是希望他们能拿捏住分寸,可要是这些人不要命了,被她激怒得更厉害,她说不定……
“我也就推了几下,这就受不住了?!”
喻梦嗓音尖利。
江筱然没有说话,垂下眼睛,目光往一边扫的时候,忽然看见巷子口,隐约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灯光。
可能是门卫巡查,或者是加班的老师出来了。
她心开始砰砰狂跳,飞快斟酌了一下场面的利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攒成拳——
无论是谁,如果要求救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万一是跟这些人一伙的,她又吞了吞口水,那她就跑吧,反正学校门口,制造出大一点的动静,也总不会有事的吧?
江筱然往后退了两步,忽然蹲下来,捂住胸口。
喻梦他们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不会吧,心脏病真发了?!”
她趁他们愣神合计的功夫,飞快捡起一边的一块石头就往外跑。
“操。”
“愣着干什么,追啊!”
江筱然只感觉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风贴着她的额头划过,让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和毛孔全都蓄势待发地紧张起来。
她伸手,抛出那块石头,朝那点小小的光亮急切道。
“这里有人,救命!”
石头落地了。
她的声音也准确传了过去。
江筱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袖子,她侧着一个闪神,袖子“刺啦”一声,被活生生拽下一块儿来!
她跨了两步,终于跑到拐角处:“有人吗?!”
眼前短暂地一黑,她有点儿缺氧,很快被人从后面挟制住:“操,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他妈再跑试试看……”
“怎么回事?!”
前头手电筒灯光一转,一道颇为凌厉的声音响起了。
江筱然猛地一震,居然是教导主任!
身后的人立刻松了手,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主、主任……”
江筱然绷紧的神经总算得到一点舒缓,立刻大踏步地走到主任旁边,站在那里惊魂未定地喘气。
定了定神,她这才看清楚,教导主任手上什么都没拿,拿着手电筒的人,是顾予临。
顾予临急忙上来,拉着她的手腕,问:“有没有事?伤到了吗?”
“还好……”
教导主任却对着喻梦那波人发问了:“喻梦,又是你!学校里不遵守纪律有你,现在校外欺负同学的事又有你!班主任没告诉你校园霸凌是多严重的事情是不是?荒谬!”
喻梦吓得站在那儿一句话不敢说,直哆嗦。
“要不是我今天下班,看到顾予临火急火燎往外跑,还不知道你们敢大胆到这种地步!怎么,把同学带到这种地方,是要做什么啊?”主任气得拂袖,“我终于知道就是你们这些人丢德高的脸了!一天天不想着好好学习,就知道拉帮结派,把干干净净的校园变成一个藏污纳浊的地方!幸好我今天来了,我要是没来,你岂不是把我们学校的脸都丢光了?”
主任又指着她身后那一大帮子人:“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跟学校商量之后再决定你们的惩罚。”
喻梦直接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后面几个女生跟无头苍蝇似的,也吓得不行。
“哭什么?当时知道打人,现在不知道道歉了?”主任指着喻梦,“现在道歉,道完歉之后给我写三千字检讨,明天给我在学校念。”
喻梦走过来,对着江筱然:“对不起……”
主任厉声:“大声点,刚刚看你倒是挺狠的。”
喻梦深呼吸一口,对着江筱然弯腰:“对不起。”
主任回头,对着江筱然问:“你叫什么来着?”
“江筱然。”
“行,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他们再聊聊。学校里出现这种事是我们的失职,以后我们会重点关注,你也别太怕了。这件事的后续,我到时候会再通知你的班主任。”
江筱然点头:“嗯,谢谢老师。”
“好了,回去吧,注意安全。”主任顿了顿补充,“顾予临,你顺带送别人一程吧。”
“嗯。”顾予临答应了。
两个人这才离开。
没多久,江筱然回头看,主任还在训斥喻梦他们。
她踢踢脚下的石子,跟上顾予临的脚步。
跟顾予临走了一段路,夜风吹在脸上尤其地舒适,她也就放松了一些。这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把录音给关了。
一边有个自动贩卖机,顾予临走过去,投了几个硬币,给她买了瓶热椰奶。她就在一边的长凳上坐着等他,双手撑在两边,把左脚翘起来又放下去,又换右脚来一轮。
很快买好了,顾予临走过来,她抬手想去接他手上的椰奶,谁知道他站定在她面前,俯下身,一手撑在一边膝盖上,另一只拿着椰奶的手,将椰奶罐的侧边横贴在了她的眼睑上。
面前的光全被遮住。
江筱然没摸准他想干什么,茫然地提高声调“嗯?”了一声。
“对不起,今天不该放你一个人出来的。”
椰奶是温热的,贴在她眼皮上,特别舒服,她闭着眼睛,轻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啊。”
他的声音一下子靠得很近,好像就紧紧挨着她的眼皮:“之前她们也教训过一个别的女孩子,打得挺惨的,后来那女生退学了。我今天去开会,越开越觉得不对,因为陶老师从来没有单独通知过你什么,我就急忙出来了。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很害怕,怕找不到你。”
晚风这么温柔,他也这么温柔,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害怕两个字,用这么温柔珍重的语调,仿佛视她如掌上明珠般珍贵。
如江上之清风,如山间之明月。
她的心忽然啊,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录音了,”她安慰他,“我还骗她们我有心脏病,就算你赶不过来,我也不会受伤的,而且脱身之后,我还有证据可以处置她们。”
她的脚尖抵在青草从中,窸窸窣窣。
“不会的。”
“嗯?”
椰奶是罐装,圆柱形的。所以顾予临很轻易地,手指触在杯壁上,慢慢往上滑,把椰奶罐从她鼻梁处,一路滑上她的额头。温热从眼睑处消失,出现在额头上。
路灯的光终于再次透了过来,因为这个动作,江筱然终于可以睁开眼。
她撞进他星光熠熠的眼里。
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也看着她,认真地开口:“以后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了。”
蝉鸣悠扬,不知名的小虫绕在灯盏周围飞旋,清浅的夜色把他的眼睫照得根根分明,仿佛梦境。而他俯下身,将唇贴在她额头上的椰奶罐前,映出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隔着那么大的瓶罐,江筱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如火烧般烫了起来。
鬼迷心窍?
这就是了。
顾予临把她一路送到了楼底下。
他甚至还准备亲眼看她进家门。
但是考虑到高中的男女关系十分敏感,他只是给她打了电话,按下接通:“你到家了再挂。”
“嗯,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她指指楼道,“那我上去啦。”
顾予临晃晃手里的手机,往前踏了两步,又退回去,冲她勾了个清浅的笑出来:“好。”
到家吃了晚饭之后,她却鬼使神差地,一直没有挂断电话。
那道接通的电话好像有莫名的安全感,让她不至于空荡荡地在卧室里踱步。洗完澡之后,出于某种好奇心理,她对着电话“喂”了声。
顾予临很快回答她:“怎么了?”
她奇道:“你一直把手机贴在耳边吗?”
“我用的耳机。”
她被自己蠢笑了,半天才说:“那什么,你有没有订套餐啊?”
“嗯?”
“就是那种,流量啊短信费的套餐……”
“订了,”他说,“每个月电话时长都用不完,你可以不用挂。”
就是这样,每次她所想,不用全部说完,他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的默契,好像足以抚平所有的伤痕。
江筱然睡了很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虽然回想起有点可怕,但是其实怎么算,他们都不大可能伤到她的。她虽说不上多成熟,但也是痴长他们好几岁,面对着这群小孩子,她还是能相对平稳地处理好事情的。只是在学校里呆了太久,又猝不及防看到那么多人,这才一下子有点慌。
再不济,资历上她也担得上一声“学姐”,面对他们的时候,底气也稍许足了些。
这么想着,她就完全不后怕了。
早上去的时候,发现桌上摆了一个奶油蛋糕,抹茶味儿的。
她正踌躇着,看到顾予临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我买的。”要不说,东西可能就又被她扔了。
“今天有什么好事儿?”她放下书包,把蛋糕盒打开,看着里面精致的小东西问。
顾予临看她一扫前一天的阴沉,整个人又由内而外恢复了生机,这才挑眉道:“没好事就不能给你买蛋糕了?”
却接着说:“不过确实有好事。”
“什么?”
“后天艺术节复赛,比完了陶老师请大家去唱歌。”
复赛前两天,他们把《朽》又合了好几遍,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柳轻轻和夏阮那边的舞也顺利进行,话剧的现场情绪酝酿也很到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复赛比完,陶老师请大家去唱歌。
包间里气氛热烈,赵嘉映坐在包间里跟李嘉垣发消息,江筱然坐在一边,看夏阮买了一大堆果酒和啤酒来。
“今天不醉不归啊!”有人说。
有人应和:“这气氛,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陶老师正拿着话筒,一听这话,立马笑着接:“怎么,要干点什么啊?”
陶老师年龄不大,跟大家也玩得来,此话一出,包厢里又是一阵热热闹闹的起哄。
每个人都拿了酒,江筱然自然也不例外,看一瓶酒包装极好看,颜色也漂亮,就径直拿了过来。
顾予临就坐在她旁边,软软的皮质沙发里,大家靠的很近,又陷进沙发里很深。
她想了想,把那瓶酒递过去,问他:“你要不要喝?”
他欲言又止,扫了一眼酒瓶,眼下突然酝出柔软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在大腿上敲了敲,摇摇头:“你喝吧。”
“好吧,”她应了声,又随便在桌上给他找了瓶别的,“你也别干坐着嘛,喝点别的。”
从她手上接过酒瓶,触到她温热的手指,他手下意识一颤,有股子眩晕的感觉从指尖荡漾开,一路袭上大脑。
奇怪,什么都没喝,怎么像醉了似的。
江筱然喝了点儿,胃热热的,头也有点晕晕的了。
有女生眼尖,发现了骰子和一大堆玩的,非要转瓶子玩游戏。
一阵大笑。
“江筱然!又是江筱然!喝喝喝!”
“筱然今儿点背啊,怎么全是她喝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又见江筱然!”
江筱然运气背,玩游戏喝了好几杯。
喝到最后,跟顾予临合唱的时候,整个人都往他怀里倒。
大家正聊到兴起,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靠门的沙发上,江筱然的头几乎要倒进他颈窝里,软软的发丝骚动他的皮肤。
她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果酒气息,被微热的空气一蒸腾,扩散开,漫到他鼻腔里。蓝莓的果酒,清甜跟浓烈相混杂,刺激着他的感官。
她抬起脸,闭着眼笑问他:“你热不热?”
他看着她,哑着声音说:“热。”
“那咱们出去透透气。”
她今天也化了淡妆,但好像跟之前的任何一晚的妆容都不一样。
今晚的她,美得很魅人。
透了一会儿气,她抓着他往包厢里走,结果她整个人都是晕着的,房间都进错了,两个人钻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小包厢里。
她关上门,整个空间暗得不像话,她低低“咦”了声:“怎么没开灯?”
说完就去敲墙上的开关,开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灯。光圈投到地板上,来回碰撞和打转。
她往沙发的方向去,他就含笑着看她。
她陷在沙发里,酒意在她的眼里铺开一篇朦胧柔软的雾,也在她的脸颊边染上淡淡的粉红。她唇薄,但被酒精熏陶得又红又丰满,像小番茄。
他很爱吃番茄。
他坐过去,小小的沙发里,两个人很快紧紧挨着,像是并蒂而生的双生花。隔着两层衣料,他还是能感受到她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渗到他身体里,他蠢蠢欲动。
左手边有个扶手,他把手肘搭上去,撑着自己脑袋,就这么侧身看着她。房间里光怪陆离,五颜六色的光流转在她眼角眉梢,显得她有种别具风情的美,却又美得并不艳俗。
她闭着眼醒了会儿酒,睁开眼往四周看了一圈儿,发现这个房间里就他们,咧开嘴角,笑了。
他凑过去,唇贴在她温软耳垂边:“笑什么?”
她也不答,水光潋滟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他不恼,大大方方同她对视。
“你别这么看我呀……”她终于不好意思,垂下眼睑,将脖子往里缩了缩,“你这样看,我……”
“嗯?你怎么?”
她不说话,头越来越低,他几乎快以为她睡着了,这才听到她细如蚊蝇的诉求。
“顾予临,我有点想亲你,怎么办?”
他笑,鼻尖抵过去,蹭到她有些发烫的脸颊:“别想了,做吧。”
她像只惊到的兔子,睁大眼茫然地看着他,唇瓣也轻轻启开。他顺势贴过去,吮吸她带着股香气的嘴唇,蓝莓味儿混合着她的气息,一并涌入他口中。
他手滑过来,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好让他能攫取得更深。无师自通地,他把握住机会,趁她被吻得七荤八素时,舌长驱直入,更亲密地品尝她。
他的半个身子几乎压在她身上,这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伸手往上抓,抓住他胸口处的衣襟,气若游丝地喘。
不知是蹭到了他哪里,他再次发动进攻,这次有些凶狠,牙齿在她唇上一遍遍咬。
她手搭在他脖子上,无意识地来回磨蹭,他腾出手,抓住她正作乱的指尖,往自己后背处放。
他的吻逐渐下移,最后停在她脖子上,她感觉想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点疼,但很快,又被软软的东西抚摸着,像是安慰。
他的头伏在她颈间,她伸手去碰他柔软的发丝,刺刺的,像是刺猬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筑起的城墙。城墙里有什么呢?她想,会有她吗?
他直起身,目光深沉,盯着他刚刚亲过的那块,这才如释重负地叹口气。
“幸好没有。”
“……什么?”
他不回答她,拿起一边的啤酒喝了两口,又去亲她。
“没人告诉你,这种时候说话,是会被堵住嘴巴的吗?”
她挣脱出来,舌尖从嘴唇里探出来,缩了缩,苦着脸道:“一股酒味儿。”
他好笑地看她,但是没过多久,终是抵不住诱惑,再度凑了上去。
他在她唇齿间含糊不清地问:“江筱然,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也说得含糊,却想把这句话说得很清楚似的,推开他一点,点点头,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最最最最喜欢你。”
他笑:“知道了。”
聚会散场,已经是晚上了。
赵嘉映这才发现江筱然不见了,站在门口张望了好半天,这才看到她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
赵嘉映目瞪口呆地看着顾予临跟着她走了出来。
怎么感觉江筱然有点衣冠不整?怎么感觉她今晚的口红好红?怎么感觉她脖子上被蚊子咬了个包?
赵嘉映问江筱然:“你们刚刚在里面干嘛了?!你们俩**共居一室……不会瞒着我……在里面唱了一晚上的歌吧?!这可不行!太不够义气了!”
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是勾起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
“你们太过分了!”赵嘉映指控,“单独开包间唱歌!”
“就是,太过分了。”江筱然点头。
搞得她现在嘴唇好麻啊,像吃了十斤辣椒。
……
顾予临回到房间,发现李嘉垣发来的短信:“赵嘉映说你们俩开房了?”
“好好说话。”
“赵嘉映说你们俩开房唱歌了?!”
“嗯。”
“不止吧?”
“嗯。”
下一秒,李嘉垣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他好像正在吃苹果,在那边嚼的嘎嘣脆:“说说看,你们还干了什么?牵手了没有?哈哈哈哈你这么怂,是不是连牵手都……”
“我们跳过了这一步。”
“拥抱了?!”
“也跳了。”
“……………………”那边传来痛呼声,“嗷!等等我苹果砸到脚了,那什么,你……”又传来一声闷响,“等下,我手机又掉了。”
半天,李嘉垣才说:“厉害啊,一出手就是大招。不错,很快。”
他挂了电话,对着窗外的夜色,愣愣地想——
快吗?他真的觉得很慢了。
很慢很慢了。
楼底下有人在放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他耳朵里。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是这样了。
江筱然一大早就被赵嘉映拖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我们要坐车回学校了!”
她对着面前的床头柜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昨天复赛完毕去唱了歌,唱完已经很晚,就留在这里休息了一晚上。
啊,昨晚她好像做了一个很羞耻的梦来着,梦到她把顾予临关到KTV的小包间里,然后他们酱酱酿酿……
她用手腕顶了顶太阳穴,又来回揉了一下,这才下床去洗漱了。
洗完之后算是清醒了很多,她光速开始收拾,一边收拾一边问赵嘉映:“我昨晚喝醉了吧,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赵嘉映翻了个白眼:“有啊!”
“我干嘛了?!”
“你跟顾予临单独开了个包间,唱了一晚上的歌!”赵嘉映仍在发指,“趁我聊天的时候你们俩偷偷开溜,根本就没叫我嘛。”
江筱然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失落。
外面传来敲门声,江筱然以为是顾予临,开了门才发现是陶老师。
陶老师笑着说:“复赛的奖品发下来了,我现在要忙着联系车子,你和嘉映谁有空去拿一下?”
“嘉映她还在收东西,我去吧,”江筱然回头嘱咐道,“我东西清好了,你到时候记得给我带上车啊。”
赵嘉映答应了。
下了楼,才发现底下还等着夏阮:“走吧,去拿奖品。”
无独有偶,陶老师居然派她跟夏阮一起去拿东西?
于是整个过程里她都不怎么自在,好不容易熬到了奖品分下来,她两手抱满了东西,正准备抄起桌上的手机,却发现顾予临的电话打了过来。
夏阮眼明手快,及时帮她把电话摁了,还笑道:“你没手接。”
江筱然笑了笑,把手机拿了回来,就往车子那边去了。
赵嘉映又被分到了另一辆车,她理所应当就跟顾予临坐一块儿了。
顾予临看她跟夏阮一起上车,问:“刚刚怎么不接我电话?我还打算帮你抱东西。”
她实在不想挑起两人的战火,只好道:“没有手接了嘛,我那时候也快到了。”
“嗯。”顾予临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头还晕吗?”
“还好。对了,我昨晚……没干什么吧?”她还想再确认一次。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他倒没说话,只是好像在暗暗打算着什么。
他们这趟车,为了等拿礼物的江筱然和夏阮,晚出发了很久,结果碰上了堵车,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顾予临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送她了,但以前他都没这么问过,这么一问,一切都无缘无故暧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