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宋长期滞了滞,老爷子的回答,打破了他粉饰太平的做法,点出了他的不作为,或者说为人子的不合格。
老爷子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下,端起长几上的残茶,轻啜了一口,“明天我带果果,去医院看看她。你还有事吗?”
“弟妹从老家寄了些东西,我白天还要上班,想现在给您送过去。”
果果打电话回去,有让蒋兰寄些果酿、花酿来,算一下时间,应该就是它了。
老爷子侧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九点多了,儿子过来势必要留宿,一次次的,他怕给儿子开了留宿这个惯例,以后大孙子、杜若就没法拦了。
两个儿子早就分了家,启海年后就要想法调过来,难道到时两家搅和到一块住。
不,不行!
老首长先前说给他在紫庭阁留了宅子,其实他心里清楚,凭着他退休前的职位,住进来有些勉强。
这次老首长再次要邀,为了是果果,启海夫妻住进来,在老首长诸人看来那是天经地义。
老大一家……就算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强压着启海的头,让他们住进来,也只会养大他们的胃口吧。
“天晚了,”老爷子清冷道:“你别来回跑了,反正我明天要带果果去医院看望杜若,你就将包裹放到大院的门卫室吧,我们明天回来时自己取。”
宋长期:“……”
他还想抱着老爷子的脚,再睡一晚,寻点安慰呢,“好,好吧。”
……
宋启海在海市停留两天了,为的是完成闺女的托付,看望老教授季德方的儿子,海大的经济学教授季铭玉。
本只是简单地走一趟,岂知,季铭玉出事了。
妻子疯了,他自己顶着苏/资/修的帽子在扫大街,唯一的女儿被混混欺负得大了肚子。
宋启海昨天找到,他们现在住的小棚屋,他闺女正流着泪站在凳子上上吊呢。
能怎么办?
只能出力解决了。
先带着他闺女找到蒋兰的朋友,请人家帮忙给偷偷地打了胎,再悄默声地将混混,以偷窃的罪名送进了局子里,然后,就是想办法给这一家办下放。
“桃源村是我老家,离青山县不远,”宋启海将办好的资料,火车票和一些钱票塞给季铭玉,拍拍他的肩,“回头我给村里的打个招呼,你就放心地带着妻女去吧。”
“宋同志,”季铭玉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宋启海,“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们。”
宋启海一笑,“受你父亲所托。”
父亲!早已死了近十年的父亲!季铭玉呆立当场,片刻,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咽地哭了,一颗死寂的心渐渐地暖了起来,眼里也多了抹对生的渴望。
“爸,”季淑搀起父亲,“我们回去吧,回去叫拾收拾,明天就走。”
“淑淑,爸爸以为……”以为一家人没了活路呢。
宋启海回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天空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他便开车到了海市郊外,宋泽的部队。
“宋泽,”连长招手叫道:“快,你爸来了。”
宋泽一愣,呆住了。
“班长,连长叫你呢,说你爸来了,快去!”
被身后的战友推了一下,宋泽才回过神来,飞跑到他们连长跟前,“连长,我爸呢?”
“在大门口等着呢,给你半天假,去吧。”
“谢谢连长!”宋泽敬过礼,欢呼一声跳起来就往大门口跑。
“这个臭小子!”连长笑骂了一声,带着战士们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爸,”宋泽到了宋启海面前刹住脚,难掩兴奋道:“专门来看我的?”
“想得美!”将昨天托人办事时多买的一包吃食丢给他,宋启海淡淡道:“路过。”
宋泽慌忙接过东西,抱在怀里,“那您看我一眼就走?”
宋启海懒得理他这矫情劲,解开大衣,从怀里掏出个系着红绳的荷包给他,“你妹帮你求的平安符,戴在脖子上,藏在衣襟内。”两兄妹还没见过面,以后相处如何还不知道,傅慧的事宋启海不准备跟儿子说太多。所以,画符就被他说成了求符。
上次他就被爷爷托人送的符,救了一条命,再次见到,宋泽伸手接过,很是激动地问他爹,“跟上次一样灵吗?”
“要不你试试,”宋启海睨了他儿子一眼,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打开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才不舍地给儿子。
“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宋泽狐疑地接过,打开,是照片,瞟了他爹一眼,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还是张合影。
他爷、他爹分站两边,中间牵着个笑得特灿烂,长得贼漂亮的娃娃,背景是京市的天an门。
“我妹,”宋泽的指腹轻轻地从娃娃脸上抚过,“长得像我,好看。您们去京市了?”
“嗯,”宋启海掏出烟,抽出一支噙在嘴里,打火机在的手中一晃,点燃了烟,“你爷爷带着你妹,留在京市了。年后,我准备带你妈也调过去。”
“你这步调迈得真大!”宋泽小心地将照片贴身放好,“一个小小的青山县公安局局长,说调到京市就调京市,老爹,我发现你比我还狂,真的!”梦做得也挺美。
宋泽刚入伍两年多,正是踏实打基础的阶段,宋启海忙乱了孩子的心,不欲对他说太多,“行了,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走了。”
宋泽看了眼吉普车上的泥,猜测他爹多半是从京市一路赶来,怕还急着回去上班呢,“海市离咱青山县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现在离您上班时间还早,您路上开慢点。”
宋启海拍拍儿子的肩,欣慰道:“长大了!”都懂得叮嘱人了。
在海市帮季铭玉办事期间,宋启海借空给蒋兰打了个电话,说了回来的时间。
为此,蒋兰专门调休了一天,一早起来就蒸上了大肉包子,煮了红薯稀饭,拌了小菜。
听到门口车响,她忙迎了出去。
“启海——”话一叫出口,眼圈就红了,“你回来了。”
宋启海轻叹一声,拎着包裹走过去,牵着她的手一路进了屋,“对不起,”轻嗅着空气中的饭香,他又道:“辛苦了!”
“哇~”丈夫走时的冷言相责,同事邻居背后的私议,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她扑到宋启海怀里,一拳一拳地捶着他哭道:“呜……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你回来就要跟我离婚……”
宋启海颇是有些哭笑不得地握了她的拳,哄道:“我哪敢,离了婚我还不得打光棍啊!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是我不对,是我口不择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
知道宋承运要带果果,去医院看望感染了病毒的儿媳妇,老首长有些不攒成,“花锦的药昨天已经研究出来了,为何就不多等两天,等她出院了再带果果去。”孩子来京不到一月,就献了两次血,一次功德,叫他看,果果才是那个应该好好养着,让人探望的病人呢。
老爷子:“我们不进去,就到病重室外问一下情况,给她送点东西。”
“你啊,”老首长无奈地点点宋承运,“果果还是个孩子,缺点礼数又如何?”
“简单地走一趟,就能给果果攒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老爷子夹了筷子小菜,放到傅慧面前的碟子里,“果果,你的想法呢?”
傅慧将嘴里的煎包咽下,“去医院一趟也好,正好可以看看傅叔叔。”傅栩那天走后,就一直守在了医院,在没回来过一次。
“我今天休息,”见众人都看了过来,花旬对老爷子道:“吃完饭,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
“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
如此,用罢饭,花旬开着车,载着老爷子和傅慧出了紫庭阁。
他们先去了趟商场,买了些麦乳精、水果罐头、糕点之类的营养品。
医院的二楼,老爷子抱着傅慧,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会。
杜若变化很大,人不但瘦脱了相,双眼还暗沉无光。
“爷爷,”傅慧凑近老爷子耳边,低语道:“我要不要也给大伯母一滴血啊!”
花旬耳尖地动了动,掐着手指有心阻止,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
他和花锦、关维三个没有血缘新情的,果果都救了,看到杜若的模样,有此想法也不为过。
老爷子捂住孙女的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若是病得快死了,给就给了,现在明明药都研究出来了,只是恢复的时间要长一点,哪值得孙女割手放血。
人看了,东西也给了,老爷子抱着傅慧迅速下了楼。
见老爷子的脚步要往医院大门走,傅慧挣扎着不愿道,“爷爷,我还没有看到傅叔叔呢。”
“平城监狱有变,”花锦神情疲惫地从休息室走来,“傅栩担心他爹,昨个连夜过去了。”
傅慧立即掐指算了一下,发现问题不大,遂松了口气。
谢过花锦,三人出了医院。
“去军区大院!”老爷子道。
花旬也不问,等老爷子抱着傅慧坐好,便发动了车子。
写有老爷子名字的包裹,共有三个。
一回到紫庭阁的听潮院,傅慧便兴冲冲地找花旬要了匕首,拆包裹。
“我让妈妈寄了,悟空酿的果酿、花酿,等会儿给您拿两竹节尝尝。”末了傅慧还不忘叮嘱,“等悟空来了,您可要对他好点啊。”
花旬以为就是普通的猴儿酒,从傅慧手里接过一竹节果酿、一竹节花酿,便随手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自个忙着给傅慧打下手,将一块块熏制的野猪肉拿出来,找了根竹杆,用麻绳缠住两头绑在厨房的横梁上,挂上野猪肉。
“花叔叔,”傅慧穿上虎皮小背心跑来给他看,“美不美?”
花旬踩着梯子挂肉的手一顿,果果是这么自恋的吗?“美。”
“哈哈……”傅慧踮着脚尖,转了个圈,“我也这么觉得。”
花旬忍了忍,还是止不住地提醒道:“果果,今天零下十五度,你是不是该回去把棉袄穿上了。”
背心小,为了能穿上它,傅慧脱了棉袄。
“我不冷啊。”
“我看着冷!”花旬认真道。
傅慧瞪他,“花叔叔,您真不解风情,怪不得老大年纪了,还没个结婚的对象。”
花旬将肉挂好,站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慧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赵爷爷啊!”
要找人算帐的花旬:“……”
“对了,花叔叔,你别把肉都挂上,等会儿给姜伯送去四条,让他中午给我们做一条吃,我想吃熏肉饭,”想到那味道,傅慧舔了舔唇,然后掰着手指数道:“蒜苗炒熏肉也好吃,清蒸也不错,啊呀,我以前在老家时忘了多逮些野鸡了,风干的野鸡放在锅上一蒸,再配上特制的汁水,那味道……啧,真让人想念。”
花旬默了默,决定下午去园子的小山上,看看能不能给小姑娘抓只来吃。
“一条、两条…”一条熏肉三斤左右,蒋兰一共寄了十五条,傅慧数完,又算了算要分的人数,不由得叹了口气,“花叔叔,给您一条熏肉好不好?虽然说送礼要送双,可是真的不够啊!”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不用。”花旬解释道:“叔叔平时都不开火,果果不用给我熏肉。”
“真哒不要?”
“对!留给果果吃吧。”
“留不下的,要给傅爷爷、傅叔叔四条,方阿姨那也要送两条,关医生给……”她抬头问道:“一条行吗?”
“不用,一条也不用给他。”见傅慧眼带诧异,花旬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关医生年纪大了,苗丫建议他戒掉荤腥。”
“哦,”傅慧双眸一亮,“省下一块!花锦呢,她要吗?”
“她吃食堂。”
傅慧双眼冒出了小星星,目含期待道:“苗丫姐呢?”
“她不在京市。”
傅慧欢呼一声,兴奋地跳了起来,“哇哈哈……京市没有我认识的人,剩下的五条都是和我爷爷的了。”
花旬无语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宋家是怎么教的,小丫头明明自己不舍得,还偏要懂礼地跟人分享。
穿上棉袄,傅慧提着小篮子,装了四竹节果酿,四竹节花酿,两盒茶叶,“爷爷,我们先将东西给赵爷爷送去。”
老爷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才十点半,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呢,遂继续摆起了自己的棋谱,“去吧!”
“花叔叔,我们快点。”等会儿姜伯要开始做饭了。
花旬点点头,一手拎着肉,一手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德胜院走去。
姜伯正愁老首长这月供应的肉,被吃完了呢。他们就拎来了四条肥瘦相间的上好熏肉,“好好,不错,果果想怎么吃?”
傅慧报了一个熏肉饭,一个清蒸熏肉。
听说傅慧带来了猴儿酒,老首长来了兴致,午间当场开了一竹节。
他打开的是果酿,那竹塞儿一拔开,满室的果香,让人有一种置身于秋天果园的感觉。
花旬更在果香里,嗅到了几种珍惜的药材,和酒里蕴含的一缕淡淡灵气。
一竹节是500毫升,老首长一人分了些,没舍得打开第二支。
一口果酿下肚,花旬感受着体内暖暖流动的灵力、药力,默默地运转功法将其吸入,末了却不见体内有半分渣滓和一丝负作用,不由得心下一阵狂跳,这果酿对父亲的身体,是不是也能起到温补作用?
“咦,这熏肉也不错。”老首长说着,又夹起了一块,“香味浓郁、油而不腻,大家都尝尝。”
一块肉入口,花旬立马后悔了,他后悔拒绝了果果给的那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