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确认

被老爷子略带讽刺地瞅着,宋长期颇是狼狈地解释道:“我常年在部队,没怎么管过家里,不知道……”

“行了,”再解释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老爷子放下拐杖起身接过保姆抱的被子和大衣,“给我吧。”

“我,”宋长期扫过被子上一个挨一个的破补丁,脸红道:“我给换床新的。”

“不用了宋叔,旧的正好。”

“换什么换,”老爷子话落,瞟了眼跟他一同出口的傅栩,赞了句,“小伙子不错,”就是摊上傅子羡那个爹,可惜了。

听到老爷子夸赞,也不知为何傅栩竟是罕见地脸热了下。

“拎上汽油,”老爷子对儿子吩咐,“去把车加满。”

“走吧,我给你在后座铺个窝,你把孩子放进去,”老爷子抱着东西走了几步,似想到什么,猛然一回头,对保姆道:“去寻几个盐水瓶子,装满热水拿来。”

“宋爷爷,谢谢您。”考虑得这么周全。

“哼,”老爷子轻呲了声,“我哪是为了你啊,我这都是为了孩子,”想到还不知道在哪受罪的孙女,老爷子的情绪立即低落了下来,“记住了,孩子呀托付给谁,都不如自己带着,怪艰难,那也是甜蜜的负担。”

日后,老爷子每每面对跟自己争宠的傅家父子,想起今个这话,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让你嘴贱!什么经验不教,教这个。

傅栩跟在老爷子身后出了门,小心地掀开大衣的一角,瞅了眼傅慧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一颗心又软又热地冒起了泡泡。

“您老说的对。”

保姆抱的两条都是旧年的军被,老爷子都给势在下面,四周叠高,中间形成了个长窝,然后退开让傅栩将孩子放进去,身上给盖了两个打满补丁的军大衣。

“老爷子,”保姆抱着四个灌了热水的盐水瓶,怯怯地递了过来,“给您。”说实话,她有些怕这位老人,对方有一双仿似透人心的眼睛,在他面前,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老爷子示意傅栩接下,“后背、下腹各放一个,脚下放两。”

从相见起,傅慧便一直在傅栩怀里,被大衣盖了个严实,就是刚刚放进后座,身上的军大衣也没掀开一点。这会儿傅栩接了盐水瓶子,听话地撩起最下面的大衣,按老爷子的吩咐,把盐水瓶子放到了傅慧的身边。

隔着门缝,老爷子眼角余光扫过傅慧身上的花衣服,心下还道:“见了福宝,他一定要跟她讲,真不是他的审美有问题,而是天下的女娃都这么穿。”

然后傅慧脚上的鞋子又露出了一角,老爷子一边琢磨着女娃脚上的鞋子有些薄,一边又恍惚地觉得好像有几分眼熟。

车子加满油,又给带了些吃的,父子俩送走傅栩,转身刚回屋,电话便疯狂地响了起来。

宋长期心下一突,忙伸手接过,果然,他刚“喂”了一声,宋启海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宋长期你怎么回事,电话打到办公室,小刘说你今天请假去了医院,打到医院,那边又说你早走了,我又打到家里,让保姆转告你,一回来就赶紧给我回电,我等了二十多分钟了,你躺尸呢。”

啰哩啰嗦,除了讨伐一句重点没有,老爷子气得一把夺过电话,“屁话少说,我就问你,傅慧你找到没有?”

宋启海一下卡了音,颓丧道:“没有,到津卫信息就断了。”

“爹~”宋启海捂着眼哽嗯道:“您说福宝去哪里了,我后悔死了,那天让她跟您一起走就好了,她万一出了事……呜……我不敢想……”说好父女要陪伴一生呢,那个小骗子!!竟然跟他玩失踪。

老爷子握着电话的手哆嗦个不停,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一为孙女,二为儿子。

启海也就刚进部队那会儿,为他死去的战友哭过一次,从此,再也没有在人前,特别是他这个父亲面前流过一滴泪,今天……唉,这是挖他的心呢。

“别哭了,”老爷子挺着脊背喝了一句,“宋启海,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这么冷的天……对了,傅慧穿的是什么衣服?”

宋启海一激灵恢复了军人的冷静,“出门时穿的是花衣服,包袱里装了套军装,别外还带了人参和灯笼果。”

花衣服,车里那熟悉的衣服款式又在脑中一恍而过,老爷子摇了下头,没听错的话傅栩叫那女娃‘果果’,“你立即画了她的画像,然后再到车站问一遍,京市这边有我呢,放心吧,我的孙女也不是那么好欺负、好骗的。”

放下电话,老爷子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低喃道:“先前怎么就没想到给傅慧照张像呢。”

“宋长期,你赶紧给我找一个会画画的。”

有老爷子后面两句话做安慰,宋启海很快打起了精神,掏出包里的纸笔,往桌子上一倚,刷刷画了起来。

赵站长在外面转悠了一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去食堂让师父给宋启海简单地下了碗面。

彼时,宋启海拿着画稿已找工作人员确认了一遍,“今早帮忙搜查的工作人员,到目前为止有没有请假缺席的?”他问副站长。

“有,有一位,是出站口的普查人员。”

“家在哪?”

“这会儿他人应该在医院,家里他母亲又给他添了个弟弟。”

谢过副站长,宋启海转身就朝停车场走去。

“宋局,”猫头鹰沮丧道:“没有闻道福宝的气息。”话落,他不由得绕着宋启海嗅了嗅,“您刚才都去哪了?”

宋启海手里的车钥匙,“啪”的一声落在了雪地里,他颤声道:“你闻到了什么?”

“您身上有福宝的味道,还有莲子……哦,我明白了,宋局,您说福宝会不会跟傅栩在一起?”

“傅栩!”宋启海攥了攥颤抖的指尖,“你确定?”

“反正吧,我闻着您身上福宝的气息跟傅栩的有些混杂,另外,您身上还有很浓的炭火味,大厅的炭没这么浓,除非您就待在炭盆边了……”

不等猫头鹰把话说完,宋启海身子一转,拔腿便朝站长室跑了过去。

“唉,唉,车钥匙……”

“哐当”宋启海一脚踹开站长室的门,指着找不到他,正在吃面的赵站长骂了起来,“姓赵的,你跟傅栩是什么关系,竟跟他合起伙来骗老子,”说着火气上来,“啪”的一下拔出枪,抵在了对方的脑门上,“说,我闺女在哪?”

“宋,宋局,”赵站长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你闺女?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枪收起来。”

“还敢狡辩,”宋启海“啪”的一声,将画拍在了赵站长面前的桌子上,“看清楚了,这就是我闺女。说,傅栩在哪,我闺女你们给弄到哪里去了?”

宋启海专门学过绘画,条纹纸上的傅慧很是形象。

“这,这不是果果吗?怎么成了你闺女了?”

“什么果果,我闺女傅慧。”

“傅慧,傅栩的闺女?”赵站长更懵圈了,“你们俩倒底,谁抢谁的闺女啊?”

“呸,你什么猪脑子,我收养的闺女叫傅慧,跟傅栩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赵站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小女孩早上我确实见过,傅栩抱着来的,怕孩子冻着,一路上塞在他的军大衣里,脚都没沾过地。傅栩还说自家侄女,叫‘宋果果’,你们军人嘛,这话还不明白,收养的战友家的遗孤呗。”

“你是说我家傅慧改名叫‘宋果果’,”宋启海抓重点道,“一路上傅栩很疼她,没遭什么罪?”

“对对!”甭管谁的闺女吧,反正叫宋果果没错,赵站长小心地移了移脑袋上的枪,“宋局,我又不是你的阶级敌人,枪收起来呗。”

宋启海的枪又一点点移到了他两眉之间,“你还没说,我闺女和傅栩人呢?”

“走了!”

“走了?”

“对,何升的手下开车送的,具体去哪,我就不知道了,挺保密的。”

宋启海眉头一蹙,烦躁道:“何升是谁?”

“火车上的乘警队长,刚从边境调过来的军人。”

“给他打电话,”宋启海用枪抵了抵赵战长的额头,“叫他立马过来。”

何升一会儿在审训室,一会儿又跑到了医院。

宋启海开车赶到医院,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百花香,心下松了口气,果果真的就是福宝。

这下他就放心了,傅栩不管因为什么捡了福宝,遇到危险,他一定会以命相护,无关其他,这是身为一个军人的职守。

“宋局,”将证件还给宋启海,何升激动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能遇到您,幸会幸会。”

“认识我?”宋启海在脑中搜寻了下,没有找到有关面前这人的半点记忆。

“第一次相见,却是久仰大命,”看着怔愣的宋启海,何升轻笑道,“您不知道自己是军中的神话?”那一系列漂亮的战绩,至今无人超越。

宋启海冷哼着咒骂了句:“狗屁的神话!”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搞的形式主义。

何升愣了愣,半晌方叹了句,“您跟我想的真不一样!”世人谁得了那么大的声誉,不沾沾自喜,以此为荣。而眼前的男人,一身疲惫,满眼血丝,看着落破极了,可对功铭浮华有的只是不屑一顾。

“哦,”宋启海轻笑,“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何升一窘,涨红了脸,让他将自己心中的崇拜之情,用语言当着偶象的面说出来,他还真说不出口。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没问你呢,”宋启海很是随意道:“当兵在哪个部队啊?训练用的是我曾经创的那套拳法吗?”

说道熟悉的领域,何升精神一震,滔滔不绝了起来,宋启海心急如焚,面上却是含笑以待,时不时地点头附合两句,将何升以前的部队番号,上级成员套了个遍。

从赵站长那问不出信息,宋启海就觉得不对了,试想若不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傅栩的去向有必要对自己瞒的那么紧吗?

进了医院嗅到百花酿,他心里多少有了猜测,福宝手里的东西暴露了,这个暴露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既然是何升派人送了傅栩和福宝离开的,必然与他的上级有关,那么在何升的上级里面谁伤了或者谁病了,查一查便知了。

“问你一件事,”眼见信息知道的差不多了,宋启海直接道:“你在火车上见过傅栩和宋果果?”

何升心下一咯噔,面露迟疑。

他脸上的为难,宋启海恍似未觉,继续追问道:“能形容一下宋果果的长相吗?”

“宋局在说什么?”何升局促道:“我听不懂。”

宋启海掏出画像,“我闺女,”说罢,又指了指病房,“知道你战友用的是什么吗?悟空酿的百花酿,俗名‘猴儿酒’。”

画像收起来,宋启海双手往大衣兜里一插,“说罢,你派人将她和傅栩送到了哪里?”

“我不明白,既然是您闺女,为什么和傅栩在一起,而您好像寻了几日吧?”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宋启海不便使用武力,只得耐着性子瞎编道:“上次任务,傅栩那小子不愤我压了他一头,就小心眼地把我闺女拐跑了。大冷的天,那臭小子又没结过婚,生过孩子,我闺女在他手里还不定得糟多大的罪呢。看看我的双眼,急的呀满头火,快说吧,你将人送哪了,左不过冰——城——,京——市——,”

宋启海拖长着音,漫不经心地就将何升的一切反应纳入了眼底,说道京市时,他看到何升军大衣下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行了,答案找到了,京市,何升的上级虽然大大小小的有三人,不过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赵易的感情最深,不说是赵易直系,也差不多了。

“不为难你了,”宋启海扭身穿过走廓,下楼梯时仰手冲后面摆了摆,“走了,有缘再见。”

何升苦笑一声,去院长室里借用电话,打往了京市。

出了医院的大门,坐在驾驶位上,宋启海终于长舒了口气。

“宋局,”猫头鹰从后面探头问道:“找到福宝的下落了吗?”

“嗯,”宋启海敲了敲方向盘,“去京市了。”

“那我们还追吗?”

“追啊,”宋启海沉吟道:“或许我该考虑一下,要不要换换地图。唉,算了,先去京市看看吧,也许……没我想象的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