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福宝!”蒋兰也没想到,她就去堂屋拿了只风干鸡,再回来厨房里就一片浓烟滚滚。
“咳咳……妈妈,咳咳,柴柴不听话……咳咳,我能用术法吗?”
“怎么了?”老爷子侧头一看,忙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蒋兰把手里的鸡,往门口的水缸盖上一丢,掩着口鼻冲进了屋,“咳,福宝别怕,妈妈抱你出去。”
蒋兰摸到灶前,捞起小家伙,跑了出来。
老爷子瞅了眼蒋兰怀里抱着的孙女,惊呆了,[哎哟喂!这……这……]
一个多月来,福宝吃得好,营养足,头发长得贼快,再加上蒋兰手巧,下山前给仔细地修剪了番。
那齐刘海的碎剪发,趁着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现在……刘海被火燎得,弯弯曲曲焦糊一片,就是眉毛,也缺了半边,更别说脸蛋上左一块又一块蹭的灰了。
别外,应该是被蒋兰抱出来的急,人家两只手里还各拽着一根木柴。
木柴经了风,在她手里正燃得欢呢。
“快看看孩子,有没有烧伤。”老爷子吩咐完蒋兰,忙拎了水进厨房。
先前应该是灶里塞了太多木柴,空气不流通,燃不起来,光冒烟了。
蒋兰带她出来时,抽落了些木柴出来,这会儿灶里灶外,大火已经烧了起来,在不拿水浇灭,窜起的火苗要把房子点着了。
火灭后,一家三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一片狼藉,相顾无言。
傅慧偷偷看看老爷子,再悄悄看看蒋兰,绞着小手,忐忑不安。
蒋兰看得心疼,立马就想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被老爷子用眼神制止了,他想看看孙女会怎么做。
“蒋兰妈妈,”傅慧扯了扯蒋兰的大手,“对不起哈,我,我没按你教的做,以为柴柴填多了,饭会熟得快。还有,还有,我会把厨房收拾好的。”
老爷子蹲下身,冲孙女招招手,“来告诉爷爷,你怎么把厨房收拾好。”
“我……”傅慧一下子卡了壳,她能说,她想用术法吗。
傅慧两手交叠着往嘴上一捂,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特心虚地支吾道:“用,用扫帚……先把水扫出来,再把湿了的柴柴抱出来晒晒……”
老爷子无奈地点点她的鼻头,“你啊!刚才火都燎到脸上了,咋不用术法,后期打扫,倒想偷懒了。”
“爷爷之所以给你定下规矩,是怕你用惯了术法,不小心在人前泄漏了,引人觊觎。可你也要记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生命、危险面前,什么也没有你个人来得重要,明白了吗?”人都要没了,还守着规矩干嘛。
傅慧的手从嘴上移开,大大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她猛然朝前一扑,抱住了老爷子的脖子,嘻嘻笑道:“爷爷,我有没有说过,我好好好喜欢您哦。”
老爷子抱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怔愣了下,斥道:“调皮。”眼里的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住。
“福宝,”蒋兰吃味道:“你就光喜欢爷爷吗?”
傅慧闻声回头将手放在嘴上,狠狠亲了一口,朝蒋兰平举着一送,“爱你哦。”
蒋兰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老爷子倒先变了脸色,“福宝,你跟谁学的这个。”当年潜伏在十里洋场,一个‘飞吻’他又怎会认不出。
小山村闭塞,绝不会出现这个动作。想着老爷子不免就有些阴谋论,莫非在他跟蒋兰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人……
“悟空啊!”傅慧道,“当年他追求小蝶时,就老这么跟她打招呼,说是这样显得贼亲。妈妈,我跟你贼亲贼亲的。”
老爷子的嘴角抽了抽,叮嘱蒋兰道:“日后,少让福宝跟悟空接触。”
蒋兰:“……”
叫她看,老爷子这是吃醋了,“贼亲”可比“喜欢”的含义重了两分。
老爷子去清理厨房,蒋兰带了傅慧洗头,洗脸、换衣服。
“妈妈,”傅慧看着镜子里的焦头无眉娃娃,不敢置信道:“这是我吗?”
蒋兰拿着剪刀,在她额头上比划道:“没关系的福宝,妈妈给你修剪一下就好看了。”
“那眉毛呢。”头发还好,左右她又不是没有光头过,只是这少了半边眉毛,看着是不是太怪了些,“妈妈您说,我出门会不会被人叫'怪物'啊?”
蒋兰被她的杞人忧天,逗得“噗哧”一笑,忙把手里的剪刀从她脸前移开,“那等会妈妈找点木炭,给你画个眉毛好不好?”
“会跟真的一样吗?”
“近看会有些区别,不过不大。再说,谁会趴在你脸上看啊。”
“哦,”傅慧长舒了口气,用小手拍了拍胸,“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顶着少了眉毛的脸,还怎么出门啊。
“九叔!”
听到宋长明的声音,老爷子眉头拧了下,眼里闪过丝不耐,放下手里的扫帚走出厨房,在看到宋长明身后跟着的宋冬月时,不觉愣了下。
“冬月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宋冬月收回四下打量的眼神,“九爷,我跟村长一起来的。”
……老爷子手下的动作一顿,片刻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丫头进村部了,也就是说,她成了村里干部队伍的一员。
有点意思,若他没记错,宋冬月小学没毕业吧,不满20岁的姑娘,没怎么出过门。胆识吗……想到月前在县城废品站的相遇,胆识倒是不小,就是见识不足,那么多东西,也就找到了一个真品。
就这么个丫头入了村部!不知道宋南升、宋长明想搞什么鬼?
“九爷,您跟村长谈。蒋婶在吗?我给她带了盆花,”说着,她举了举手里捧着花盆。
老爷子知道蒋兰在福宝房里,帮小家伙剪头发,只是福宝房里有些东西并不能轻易示人,“你蒋婶在房里有事,过来等一会儿吧。”
老爷子招呼两人,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了,一人给倒了碗水。
“九叔,我带了酒和炒花生,咱爷俩喝一杯?”宋长明不是没看到老爷子不欢迎的态度,可那又怎样,得到实惠才是真。
老爷子摆摆手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挑明道:“宋长明,砖瓦有多难弄,你应该很清楚,要不然你不会再来求我。”
“当初,为了学校那些砖瓦,我跟你兄弟走了多少人情,填了多少东西。你当我还有能力,或者愿意再给你弄一批,让你糟蹋。”
“九爷,”宋冬月觑了眼宋长明难看的脸色,忙道:“我插一句,学校关系着村里孩子们的未来,要建是必须的。可大队部它也关系着,咱桃源村的脸面不是吗……”
这种官腔调调,老爷子听得好笑,当年在部队,争资源争物资,哪个人说话不是一套一套的,这些都是他们玩剩的。
老爷子也不说别的,直接朝宋冬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若是为砖瓦的事,你们可以走了。”
宋长明:“九叔是想过河拆桥。”
“什么意思?”老爷子问出这话时,心中已多少有些猜测。
“九叔是不是认为,福宝上到你们家户口上,就一定是你们家的人了。”消户,他现在又不是办不到。
这话里的信息量不小,看来他不在村里的这一个月,宋长明搭上人了,就不知是县里的哪位?
老爷子端起了碗,“拭目以待!敬请出招!”
宋长明脸色几经变幻,旦见老爷子一身气势,岿然不动,压不下气不过,一甩袖子丢下宋冬月走了。
宋冬月一时尴尬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老爷子朝她摆了摆手,“你蒋婶现在的心思都在福宝身上,这盆花,她怕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养了。连同宋长明白带来的东西,一起拿着走吧。我们今天刚回来,光收拾家就收拾了一上午,这会儿还没吃上饭呢,九爷也不招呼你了。”
“这……这是素心兰,很难得的……”
“那我们更不能要了,回吧。”
“九爷……”
老爷子忍着脾气,又摆了摆手,才将人送走。
九房住的偏避,院子又不是太大,几人在外面说话,屋里的傅慧听得一清二楚。
待两人出了门,傅慧见蒋兰的注意力都在她头上,悄悄地念着宋长明的名字捏了个法诀。
将巫力运转于眼上,傅慧看着宋长明走着走着,脚下一滑跌了个狗吃死,磕掉了颗门牙。
自觉为爷爷出了口气,傅慧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
蒋兰听得一怔,放下剪刀托起傅慧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下她剪的发型,没什么问题,遂疑惑道:“福宝,你觉得妈妈给你剪的发型,很可笑吗?”
“啊?”傅慧忙竖起镜子,左照照又照照,夸道:“好看呀!妈妈不是我自夸,整个村子里就没有,比我长得更好看的姑娘了。”前提是要把眉毛补齐。
这是个含蓄的年代,蒋兰被闺女这么自夸的话,听得惊呆了,“所以呢?”
“所以呀,你就放心大胆的剪吧。就是剪光变成小尼姑,只要补齐眉毛,我仍然是最好看的小尼姑。”傅慧觉着这不是自夸,这是事实。
她每天修炼,巫力时刻在体内运转,身上有点渣滓就被排出来了,不好看,才怪呢。
可蒋兰不知道呀,“哎呀,让我看看,我闺女的脸有多厚。”
“嘻嘻……”傅慧作怪地扯了扯脸蛋,“两尺呢。”
刘海修完后,脑门上就多了层短短的毛茬。
这点傅慧不在意,她更关心的是眉毛。
看看时间,老爷子摆手打发了蒋兰去做饭,自己在灶下扒了根木炭,仔细地用刀削尖一头,另一头用布条缠了。
托着孙女的小脸,老爷子帮她画了起来。
炭条轻轻从眉峰上滑过,有些痒,傅慧抓了抓小脸,不太信任道:“爷爷,你行吗?”
“应该……可以……”话还没落,那炭条顺着眉峰一下子划到了鬓角。
老爷子对比了下另一边完好的眉毛,默默地拿了条湿毛巾,将多出来的一截长度给擦去。
然后,又画了起来……
画了擦,擦了画,最后没办法,老爷子将那条完好的也给涂了涂,全涂成了黑粗黑粗的,两条肥壮的毛毛虫。
“好了!”老爷子长出了口气。
“终于好了!”傅慧跟着心累地吁了一声。
傅慧举着镜子,好奇地轻轻摸了摸,然后摸了一手灰,毛毛虫好像又大了一圈,“爷爷?”她仰着小脸让老爷子看,两个又不一样了。
“哎,不能碰的。”老爷子实在不想再重画了,跟孙女瞎扯道:“福宝,其实这样也不错,一大一小多么与众不同啊。”
“哦。”傅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反正她有眉毛就行。
吃饭时,蒋兰背着老爷子悄悄问傅慧,要不要重新帮她画?傅慧摇了摇头,觉得这样挺好的,而且她问了灯笼果和人参,她们俩说她这样像极了钟馗,贼威风了。
吃完饭,蒋兰忙着在杂物房里,给她的药材腾地方。
老爷子一觉睡醒,不见孙女,推开她屋的门,就见她盘膝坐在榻榻米上,头一勾一勾地轻轻打着呼噜。
察觉到有人,傅慧猛然惊醒,“爷爷。”
“嗯,是我。”老爷子撑着一旁的小几,往她身边一坐,“要不要跟爷爷出去走走。”
傅慧揉了揉双眼,含糊道:“去哪啊?”
“上次咱走的急,爷爷忘了给萝卜间苗了,你陪我去看看呗。”
“哦。”傅慧爬起来穿鞋,老爷子给她把毛巾沾了水,避着眉毛小心地擦了擦脸。
自留地离牛棚不远,方禹背着竹筐出门,初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再看,确实是小尼姑,只是这风格吧,挺怪的!
脑门上顶着毛茸茸的一圈毛茬,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上吧,又配了对粗黑的毛毛虫。
“你怎么一直看我啊?”迎面相遇,傅慧站在方禹面前,不解道:“吃肉的时候看我(杀猪菜那次),在我家门前看我(苗芽闹到家门前那次),走在路上还看我(送野鸡那次)……”
方禹顶着老爷子审视的眼神,心肝抖了抖,不敢让她再说下去,忙从兜里掏出个煮鸡蛋,朝她递了过去,他记得小尼姑挺贪吃。
果然,傅慧立马住了嘴,一双眼睛更是亮如星辰,很是惊喜欢快道:“给我的?”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弄点东西给灯笼果呢。
“对!”方禹点点头。
傅慧抖着毛毛虫的眉毛,笑得双眼弯弯,忙伸手去接。
“咳!”老爷子在旁,冷冷地咳嗽了一声。
傅慧的手倏地一下收了回去,觑了眼老爷子的脸色,对方禹摆手道:“谢谢,还是不要了。”
方禹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渴望的眼晴,静默了片刻,朝前又递了递,“拿着吧,这是在松林里捡的野鸡蛋,非常鲜美,你尝尝。”
“小哥哥,你真好。”不等老爷子再咳嗽,傅慧一把将鸡蛋抓在了手里,另一手又飞快地塞了把奶糖给方禹,“回礼。”
然后,她拉起老爷子的手,一边拽着他往前走,一边絮叨着:“爷爷,你是喜欢吃蛋青呢,还是喜欢吃蛋黄。”
“福宝啊,”老爷子不解道,“咱家又不缺鸡蛋,你想吃晚上让你妈妈给你煮就是了,干嘛要小哥哥的。”
“我不喜欢吃这样的鸡蛋,噎得慌……”糟糕,咋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傅慧一慌,摇了摇老爷子的手,胡乱转移话题道:“我每次见他,他都一副很想跟我玩的样子,唉!我好忙,哪有时间陪他玩啊。”
老爷子听得目瞪口呆,刚才是孙女揽着人家不让走吧,“那跟你要人家的鸡蛋,有什么关系?”
“我想给他糖啊,总得找个理由吧。”
思想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无法交流,老爷子决定略过这个问题。然后就见,刚刚还说不喜欢吃煮鸡蛋的孙女,一手将蛋壳戳破,顺着戳开的洞剥开蛋皮,留了蛋青给他,自己把黄一口吞了,末了咂摸咂嘴,颇有些意犹未尽。
晚上老爷子回家,啥也没说,直接让蒋兰给傅慧煮了五个鸡蛋。
傅慧拿着鸡蛋,找到了灯笼果,一边剥蛋壳,一边感叹道:“哇,好香啊!嗯,咬一口,又鲜又嫩……”
“福宝,福宝,”灯笼果馋得口水直流,“我想吃。”
“一颗鸡蛋,换一株灯笼果,分株不?”
灯笼果数了数自己的根杈,“不行,只能分一株。”
“五株,我有五颗鸡蛋。”
“一株。”
“我有五颗鸡蛋。”
“一株,”灯笼果咬牙坚持道,“就只能分一株。”
“嘤嘤,我也想吃鸡蛋。”人参道:“福宝,我能不能用种子,跟你换鸡蛋?”
“怎么哪哪都有你,”灯笼果气得弯腰抽了人参一下,似是怕鸡蛋被人参抢了,冲傅慧特悲壮叫了声,“两株!”
傅慧比了个‘V’字,欢快道:“成交!”
翌日,傅慧让路过的鸟儿捎信,让悟空帮她带了两个竹根。
好一番雕琢打磨,做成了两个根雕花瓶。
老爷子、蒋兰看得稀奇,待要张口相问,却见傅慧一副神秘的模样。
晚上,傅慧将灯笼果,各分了一株到根雕花瓶里,分别送到了老爷子和蒋兰的手里。
“福宝,”蒋兰捧着竹瓶,轻轻地碰了碰上面闪亮的果子,“怎么想起来,给妈妈送这个了。”
“我这个,要比素心兰要好。”也是昨天宋冬月抱了素心兰过来,傅慧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送过一朵花,给蒋兰妈妈。
可是送什么呢?爷爷不让用术法,不能招唤森林里的东西,那她除了人参就只剩下灯笼果了。
妈妈有了,那肯定也不能少了爷爷的,人参不能分株,种子成长起来又好慢。
如此以来,就只有灯笼果可以送了。
刚分株的灯笼果没有意识,不能交流(她显然忘记了,就算有意识能交流,蒋兰也听不懂啊。),红红的果子除了照明,也不太好看,傅慧挺担心,蒋兰会不喜欢它,“妈妈,你不嫌弃它吧?”
“怎么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蒋兰摩挲着根雕花瓶上的一笔一画,“这可是宝宝,亲手为我雕的花瓶,亲手为我选的果子。”
心情激动之下,蒋兰弯腰捧起闺女的头,在她脸蛋上狠狠地亲了又亲,“唔,宝宝,妈妈爱死你了。”
“嘻嘻,我也好喜好喜妈妈哟。”
“咳咳……”老爷子轻咳着提醒两人,这里还坐着他一个老人家呢。
“福宝,”老爷子点着灯笼果,“这东西很难得吧爷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回见。”
“如果别人见了,会不会给你引来什么麻烦啊?”
老爷子这么一说,蒋兰也担心了起来,“要不,我和你爷爷只要这根雕花瓶,果子你收起来吧。”
“不用。”傅慧道:“它除了能照明,其他的啥也干不了,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未来,老爷子每每想起,孙女的这句:“它除了能照明,其他的啥也干不了。”就恨不得,抓住傅慧狠狠地打一顿。
差点误了一条人命好不好。
“傅栩,”宋启海叫住人,再次邀请道:“后天,我给我闺女办认亲宴,来吧。”
“在村子里?”
“对!咋哩,你还能一辈子不见傅瑞啊?”
“最起码,现在不想见。”
“那你说,你来不来?”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