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红卫bing架着竹杆在前一拦,傅慧他们前面的一辆牛车停了下来,“进城干嘛?可有介绍信?”
赵天磊握着车把的手一紧,回头问老爷子:“九爷,你带介绍信了吗?”他是临时被老爷子拉来的壮丁,就算有介绍信上面也不会写他的名字,这下麻烦了。
老爷子一拍脑门,“糟糕,把这事忘了。”一个早上,事情一出又一出的,竟没想起这茬。
“停车,过去看看。”不知道抬出小王等几人的名字,这帮娃娃让不让过。
车子一停,老爷子拄着拐杖过去交涉,傅慧扯了扯赵天磊的袖子,“什么是介绍信?”
“介绍信就是村长、书记开的身份证明,并写明了进城的原因。”
哦,有点像前世凡界的户籍,傅慧点点头,扶着车把往下跳。
“哎呀,你小心点。”赵天磊吓了一跳,慌忙扶了一把,“要下来,怎么不跟哥哥提前说一声,脚下这水泥地,嗑到很疼的。”
哥哥?下山一趟,哥哥姐姐的真是越来越多了,傅慧抿了下唇,“注意着呢。”然后,右脚下意识地搓了搓地面,能磕疼她的地,不知有多硬?
在赵天磊的瞠目下,傅慧板着小脸,特淡定地将脚从沙石里抬起来,内心却在尖叫,“什么破水泥地啊!还不如山上的青石经踩呢。”
“那个……这地坏了,”傅慧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是说,它本来就坏了,我只是碰巧又踩了它一下。”
赵天磊揉揉眼,确定没看错,抱起傅慧往自行车前杠上一放,推着慢慢地跟上老爷子,面上很是平静。
心里却是:“卧槽!卧槽!”
一时感叹,我带了个大力娃娃!一时又想,特么地,这要是抓住了,岂不要被按一个破坏国家基础建设的罪!
桃源村退休回来位将军,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年代新鲜事少,有点小道消息还不传得满天飞。再加上宋承运父子为人低调,很少出村,一出村就往县里大城市跑,于外人来说,更是被披上了层神秘的外纱。
所以,老爷子上前轻声将身份一说,红卫bing们互视一眼,小声地聚在旁边商量了下,就放了行。
“同样都没有介绍信,为什么他们能进城,我们不能?”
傅慧闻言,便好奇地看了过去,黄牛拉的架子车不大,一共坐了三人,赶车的中年汉子,干瘦的中年妇人,肥胖的老婆子。
说话的正是老婆子,四目相对,看清了傅慧的穿着,老婆子倒三角的眼里,闪过抹恶毒,“呸,一个丫头片子,竟是一身地主老财的打扮。”
“小同志,你们不是红卫bing吗,我要举报。”说着老婆子一指傅慧,“我举报那丫头是地主家的娇小姐,是残害我们贫农的毒瘤……”
“娘,”中年妇人拽了拽老婆子的衣服,小声道:“那老头,我怎么看着像妹妹婆家,从大城市回来的将军。”
小姑子每次回来,可没少炫耀,自家有一个当老将军的亲戚,说什么老头子虽然退休了,可还有一个儿子在京市当着什么大官。
“你个死婆娘,怎么不早说,”老婆子回身恶狠狠地拧了妇人几把,转头换了张笑脸,谄媚道:“亲家亲家,你也是进城看我那闺女的吧,我跟你说啊,我闺女家那什么小姑子,特不是东西,特不要脸,给人家知青写信……”
宋承运往车后座走的脚步一顿,回身打量了老婆子几眼,确定不认识,看向了红卫bing的头头。
这样恶毒嘴碎的蠢妇,他见的多了,没什么道理可讲,唯有你拳头身份过硬,打压得她伤筋动骨,胆战心惊了,才老实地不敢出声。
红卫bing头头,对上宋承运射来的凌厉目光,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宋,宋老爷子,我……我就让人堵了她的嘴。”
老爷子眯了眯眼,冷声道:“我们家女娃的身份,我想你们应该有所耳闻。”他可没忘记,老婆子对孙女的辱骂。
慈心庵捐赠文物,那一车车往文化局运送的箱笼,正是从,此路经过。有关小尼姑还俗,被老将军收养的事,早在当天他就找人打听清楚了,“知道知道。”
老爷子一指老太婆,“她刚才是如何污蔑我孙女的,你们也都听到了,该怎么处理你们掂量着办。”
“是!是!”老爷子别看退下了,他可是听县局的表舅说了,上面的那位老首长,可是年年都往县里打招呼,让多多关照呢。
想整他,除非上面那位倒了。
看着因为老爷子的一句话,就被红卫bing压走的一家三口,赵天磊才恍然明白,自家爷爷为什么要将他当知青的地址,改到桃源村了。
快到县局时,赵天磊忍不住地探问道:“九爷,你认识赵铁牛吗?”
老爷子搜寻了下记忆,“我认识王铁牛,张铁牛,李铁牛,赵铁牛……还真不认识。”
“哦。”赵天磊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家爷爷与他是老熟人呢。
“什么是地主家的娇小姐?什么是残害贫农的毒瘤?”一直到了县局门口,被赵天磊抱下自行车,傅慧也没整明白,那老婆子口里叫骂的意思。
老爷子和赵天磊均是一愣,赵天磊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揉了揉傅慧头上的帽子,“骂人话,福宝不用在意。”
老爷子瞪了赵天磊一眼,牵了傅慧的手,一边朝里走,一边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赵天磊尾随在后,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心下却是记住了老爷子对福宝的教育态度。
进了审训科,他们才知道,陈微早上刚被转移,不在县局。牵涉到案中案,就是老爷子也没办法过多打听。
将包裹递过去,请人代为转交,三人便去了户籍科找小王。
一是拿回九房的户口本,二是把四只鸡和一些青菜交给他,由他分给另外的三家。
“首长,”小王抱着傅慧拦着老爷子不让走,“这都十点多了,等吃了午饭再走吧。”
“村里有两个病人在县医院,我们得去看看。”老爷子伸手接过傅慧,“下次吧。”
“既然有两个病人,那一只鸡咋够分,把你给我的这只也提过去吧。”
一只鸡一分两半,两个人是够吃了,不过,老爷子想想陪房的人,“那行,这次的鸡就没你的份了,下次补给你。”
“首长,看你说的,好像欠我似的。”小王说罢,捏了捏傅慧的小手,“医院那地方病菌多,要不你把福宝放我这吧,等你们走时再来带她。”
“行了,别瞎操心。”年纪轻轻,就啰里啰嗦的,自己就这么个小宝贝,照顾上能不经心吗,还用他来多嘴。
“哎哎,首长,我给福宝买的礼物还在宿舍呢……”
老爷子放下,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的傅慧,头也不回地道:“等启海回来了,我们在家摆桌认亲宴,你在带来给福宝吧。”小年轻攒点钱不容易,也该娶媳妇了,省得这次给了,下次来家再买,多花钱。
傅慧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两只胳膊支在车把上,点着户口本上自己的名字“傅慧”,小心地合上,收到随身的挎包里。
至此,她也是有身份,有家的人了。
最主要的是,终于可以吃肉了。
赵天磊眼角余光扫过上面的名字,心下诧异却没多问。
老爷子倒是知道这事,小王跟着文物局,一起来村里的那天,就将有关福宝户口本上,名字的事,跟他和蒋兰说了。同儿子一样,他和蒋兰也选择,尊重福宝的意愿。
不管姓什么,叫什么,他只管记住,福宝这辈子是他孙女,就对了。
到了医院门口,老爷子就不让傅慧和赵天磊跟了,给两人在旁边的国营饭店,一人叫了碗甜豆花吃着,自己背着竹筐去了医院。
见到老爷子竹筐里的野鸡,宋军业才一拍脑门,想起了傅慧的交待。
“傻了?”两只都是母鸡,大小差不多,老爷子随手挑了一只出来,递给宋军业,“等会儿去医院的食堂,给人家大厨几毛钱,让人给熬成汤,给老太太喝。”
说完老爷子才似想到什么,扭头朝床上的老太太看去。
人睡着了,精神头如何看不出来,就是吧,瘦得皮包骨,遂轻声问道:“吃得下吧?”
“撇去上面的油,能喝点汤。”
“那行。”老爷子道:“回去我在村里,买两只,让人送来。”
“村里也有人抓到野鸡了?”宋军业惊道,“没人怀疑什么吧?”
“嗯?”老爷子挑眉,“怀疑什么?福宝吗?”
对上老爷子一双深邃睿智的眸子,宋军业紧张地抿抿唇,他不知道有关野鸡鸭和鸡鸭蛋的事,启海叔告诉没告诉老爷子,“我……”
“说!”老爷子低声厉喝道:“说清楚。”
宋启海那晚背了一麻袋鹌鹑回家,心里挂念的,都是傅慧日后还俗的安置,就是山谷,也只是跟老爷子讨论了一下,便丢开了,更何况是鸡鸭蛋。
原以为在日后的处理上,他有的是时间跟老爷子慢慢细说,哪想到第二天会在庵里遇到林赫、以及往日手下张卫军的鬼魂呢。至此,哪还有回家的机会。
听完宋军业的话,老爷子捏了捏眉心,估算了下昨日村人抓捕的数量,有四十多只,不过离宋军业说的五百之多,还差得远呢。
桃源村本是一个小山坳,边边角角加起来,可用耕地也就两百多亩。民以食为天,也因此,从明朝开始,宋氏宗族居住下来,就在也没有外族人员迁入。
到如今统计下来,全村也就五十三户人家,两百多口人。
五百只鸡鸭一月之内,全部捕捉,于全村来说,基数过大,真不是什么好事。
老爷子转念想到福宝的本事,遂安抚地拍拍宋军业的肩,“你就在医院,好好地陪陪老太太吧,鸡鸭蛋的事,有我跟福宝呢。”
宋军业点点头,说起了老太太的病情,“医生说器脏衰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棺材,先用我那口,至于寿衣什么的,等会儿我让你蒋婶子去置办。”
“那等老太太醒了,”宋军业道:“我跟她说一声。”老人这时记挂的,无非也就是身后那点事儿。
老太太现在的情况,病房里离不开人,宋军业提着竹筐,将老爷子送到楼梯口,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了。
妇产科在另一栋小楼,老爷子由护士领着,一到病房门口,便见屋内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宋铁树正背对着门,抱了他躺在病床上的媳妇哄呢,而黄大丫则是脸色蜡黄地,晕倒在蒋兰怀里。
看这情况,想必是找宋冬月的民兵已经来过了,拧了拧眉,老爷子指了指黄大丫,“护士,麻烦你给安排个床位。”
老爷子气质不俗,脊背挺直,护士心里多少有些猜测,闻言忙点头走向蒋兰,准备帮她将人扶了,架到隔壁。
隔壁原是个杂物房,收拾出来摆了床,只是因为前几天漏雨,屋里有些潮,没人愿意住,这几天一直空着。
弄明白护士的来意,蒋兰抬头迎上老爷子的视线,心下一惊,“爹,您怎么来了?”老爷子的脚伤可没好呢。
“先去把铁树他娘,安顿好。”
“行,”蒋兰不放心地交待道:“那您赶紧找把凳子坐着歇歇。”
听到蒋兰和老爷子的声音,宋铁树松开苗芽跳了起来,慑懦着走到了老爷子面前,“九爷。”
“孩子怎么样?”
“医生说,在肚子里憋的时间长了,以后可能……可能不会那么聪明,另外就是身子骨也不是太好。”好似怕老爷子在冬月这事上怪他什么,忙急急又道:“最主要的是,以后苗芽都不能生了。”语气中不无低落怨恨。
“嗯。”老爷子点头示意道:“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宋铁树两手僵硬地托了孩子过来,老爷子看了看,瘦瘦小小的像个猴子,大小像个42码的鞋子,他也看不出来,这是正常呢还是不正常。
将给宋苗拿钱票时,包的红包掏出来,塞到了襁褓里,老爷子问道:“医生有没有说,怎么调理。”身子弱,那就得用药好好的补补,照顾得精细些。
不等宋铁树回答,苗芽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上,嘤嘤哭道:“九爷,你要为我做主啊!宋冬月将我推倒在地,害得我和孩子都伤了身体,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好,还玩起了失踪,让我当起了恶人……我的命咋恁苦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孩子被她的哭声吵醒,像小猫一样哼叽了起来。
老爷子原还怜惜她一个女人伤了身体,以后又带着一个病娃娃,只怕日子不好过。可被她这么一哭述,反而不悦了起来,“你真觉得,冬月的失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苗芽哭声一顿,咆哮了起来,“九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是外来的媳妇,宋冬月是你们桃源村的姑娘,你就这么是非不分的偏袒她。和着她不要脸的给人知青写信,恶毒地推倒身怀八个多月的我,还都是我们的错了……”
眼见房内房外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冬月的名声要被她败光了,老爷子俯身捂住孩子的耳朵,厉喝到:“闭嘴!”
几十年的杀伐之气,倾泄而出,骇得苗芽“嗝”的一声,吞下了剩余的话,抖着身子差点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房内的人,惊得呼啦啦往外挤,带着房外的人跑了个大半,
见此,老爷子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忙将气势一收,走到门口唤了人帮着叫了医生。
大人小孩给看了一遍,又将剩余的医药费帮着付了。
把野鸡交给宋铁树,老爷子拎着竹筐朝外走,自觉挺没脸的,他是来看病人的,倒将人给吓着了。
“九爷,”宋铁树将人送出门,“你别怪苗芽,她就是气狠了……毕竟,”他恨声道:“宋冬月做的,那都不是人事。”
若刚才还有点忏愧,那现在就是心累,老爷子都懒得再看宋铁树一眼,透过走廓外的玻璃,看着院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淡淡道:“你们俩口子,倒底想干什么?”
老爷子试着将自己代入苗芽的位置,“想分家?”
“想占大头的分家?”
“还是想占在舆论的上风,把你娘、冬月、狗娃、甚至你爷爷净身出户?”
老爷子每问一声,宋铁树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汗水渐渐地从他脸上浸了出来,滑落。
“九,九爷,宋冬月那样,我们还敢和她住在一起吗?”
“呵!”老爷子冷嗤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进了隔壁。
“爹,”蒋兰放下手里蘸水的棉签,拉了凳子,接过他手里的竹筐随手放在地上,扶了老爷子坐下,“谁送您来的?您的脚怎么样了?疼不疼啊?福宝那里……我今天没去,您让人往山上跟她递话了吗?”
“停!停!”老爷子手往前一挡,瞪着儿媳道:“这么多问题,你让我答哪一个呀?”
蒋兰“噗哧”一笑,倒了杯温开水放在他手里,“那你就一个个地答呗。”
苗芽住的病房,跟这间就一墙之隔,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没出去帮着处理,纯粹是怕老爷子见了她尴尬,可心里哪有不心疼老人的,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把蒋兰的问题简单地说了下,老爷子看了眼床上的黄大丫,“她怎么样,没事吧?”
“气着了,别的倒没什么大碍。”说罢,蒋兰把凳子往老爷子身边移了移,小声道:“人参片我给用完了。”
老爷子摩挲了下手杖,“用完就用完呗,拿出来就是给人用的。”
“不是给苗芽一个人用的,”蒋兰扯了扯老爷子的袖子,“爹,你还记得陈沛吗?”
“陈沛?”
“就是当年给老首长,当警卫员的陈沛啊,您不记得了?”
“哦哦,”老爷子恍然道:“你说那小子呀,长得脸挺白的。怎么,他来咱青山县了?”
“不是他,是他儿子陈规,受伤了,伤的还挺重,余下的人参片就给他用了。”
“报的是真名?”
“不是,”蒋兰明白老爷子的意思,“用的是假名,应该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嗯,那我们就当不知,”老爷子吩咐道:“你把有关人参的痕迹抹了。”省得再将自家牵连进去,被敌对方打击报复,“对了,村里那个傅瑞,查清楚了吗?”老爷子说着,扭头看了眼床上的黄大丫。
蒋兰想到接下来的内容,起身从针灸包里摸出一根银针,扎在了黄大丫的睡穴上。
“查清楚了,是傅子羡的养子。”
“傅子羡!”老爷子一听这名字,皱头就拧巴了起来,厌恶道:“把养子送来,他想干什么?”
“应该跟他无关,”蒋兰脸色复杂道,“傅瑞来时,傅子羡已被隔离秘密关押。只是,随后爆出,傅瑞的妻子季嘉月,带人将陈沛堵在了季云学校的休息室,现在各种流言,在京市大院闹得沸沸扬扬。”
老爷子:“……”
“我没记错的话,季云是傅子羡的妻子吧。”
“对。”蒋兰扯唇笑了下,眼里闪过不耻,“季嘉月是季云的侄女,她大哥的女儿。听说,季云当初并不赞成侄女嫁给养子,怎奈傅子羡全力支持,季嘉月和傅瑞又情投意和。”
父父子子都能翻脸无情,又何况侄女和姑姑呢,对此,老爷子不做评价,“傅子羡被关押,以什么罪名?”
“特务、叛徒。”
“嗤~”老爷子轻笑,“倒也不算太冤。”
那次任务,他和仲文,老首长一起被敌方逼入深山,倒是一同参加任务的傅子羡,非但安然无事,还莫名其妙完成了任务立了功,一跃而上,连升两级。
倒不是他心胸狭隘,见不得人好。
而是行动中,他和仲文、老首长发现,他们的一举一动均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一次可以说巧合,次次如此,显然是被人出卖了。
那次任务,他们参与的总共四人,仲文已死,老首长误食了敌方研究的生化药,而自己在山里受寒气浸蚀,几乎成了半个废人,若不是福宝,这会儿早已入土。
相比他们三个,傅子羡的情况不要太好,不怀疑可能吗?只是苦于找不证据罢了。
“爹,傅瑞既然下放到桃源村,事先就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的存在。可这都小半个月了吧,也没见他有什么行动,您说是为什么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左右现在要求人的是他们。”中间夹杂着个傅子羡,对傅瑞他实在是不喜。却不知,因为傅慧,这些人事与他们家,在日后会牵连颇深。
“六房老太太那里,就这几日了,你回村前,去趟百货商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寿衣卖,没有的话就买些布料,回去请人抓紧时间做。”
老爷子记挂着福宝,事说完,背着竹筐就要下楼。
蒋兰眼巴巴地看着,最终没忍住:“爹,我送您到国营饭店吧?”
老爷子哪还看不出,儿媳妇的那点小心思,不就想见福宝吗,“别,你还是守着铁树他娘吧。”争宠,能杜绝他一点也不想给人机会。
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国营饭店里,整个大堂也就坐了赵天磊和傅慧两人。
从家里出来前,傅慧刚喝过半碗奶糊糊,这会儿又喝了一碗香甜的豆花。捂着肚子,傅慧一张白嫩的小脸,皱巴了起来。
“福宝你怎么了?”赵天磊担心地问道:“肚子疼吗?”说着,伸手放在她小肚子上,帮着揉了起来。
傅慧……
冏得小脸通红。
一把拍开他的手,傅慧“哧溜”滑下椅子,“蹬蹬……”跑到窗口下,“姐……姐姐,”她不好意思地绞了绞手指,小声道:“我想上茅厕。”
服务员是个颜控,从赵天磊傅慧进门开始,眼睛就没从他们身上移开过。有心搭讪,正苦无借口呢,傅慧就自个上门了,服务员高兴的,可谓是心花怒放,打开门出来,弯腰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姐姐这就带你去哦,哇!你的眼睫毛好长啊,眼睛好大呀,脸蛋白得像是发面馒头,姐姐看着好想咬一口……”
傅慧后悔了,她自己就能找到厕所,干嘛还要找个人帮着带路?
赵天磊不放心,一直跟在傅慧身后。
小家伙一脸的懵逼表情,看得他抵着唇低低地笑了起来。
傅慧五感灵敏,一点服务员胳膊上的麻穴,挣开她的怀抱,下到地上,叉着腰对赵天磊怒目而视,太可恶,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看起了她的戏。
知道小家伙恼羞成怒了,赵天磊忙讨好地笑笑,上前帮她跟服务员解释道,“大姐,麻烦你了,小姑娘大了,不喜欢人抱,你牵着她的手吧。”说罢,他冲傅慧挤了挤眼,示意,看我对你好吧。
至于赵天磊为什么一定要服务员跟着,那是因为现在的茅厕它真的不安全,不说卫生问题吧,单单一个坑距,别看傅慧六岁了,那比村里同龄的孩子还低的身高,还有那小短腿,他真怕她一个不小心掉进粪坑里。
服务员正纳闷地揉着胳膊呢,闻言忙将疑惑抛开,爽朗地朝赵天磊笑道,“我说怎么我抱着不高兴呢。”
从厕所出来,傅慧心累地叹了口气,任谁被人追着扒裤子,也不会太开心吧。
这也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意再来县里,也因此错开了,与亲生父亲相见的机会。
眼见近午,国营饭店的大厨,开始炸鱼炖肉了。
嗅着满厅的香味,傅慧放下水杯,悄悄地摸到了厨房门口,“肉啊!好多肉啊!”
赵天磊撑着她的两肩,轻声问道:“是不是很想吃?”
“嗯嗯。”傅慧小嘴微张,两眼放光。
赵天磊右手下滑,摸了摸她鼓涨的小肚子,遗憾地叹道:“可惜啊可惜,某人的小肚肚,一点食物都不能再装了,要不然就像熟透的西瓜……”
傅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猛然一吸,平了,遂她特娇傲地对赵天磊一仰脸:“没了。”那意思,分明是说可以吃肉了。
“哈哈……”赵天磊忍俊不禁地一把将她抱起来,往上抛了抛,“福宝啊,你太可爱了!”
这小心机耍得,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傅慧真的怒了,一脚蹬在他脸上,扣着他的胳膊翻身落地,扭头跑到门口,抱着刚进门的老爷子告状道:“爷爷,他欺负我。”
爷爷?
老爷子激动地,一把将傅慧揽在了怀里,“福宝,你叫我什么?”
傅慧愣了愣,遂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爷爷。”
“唉!哈哈哈……福宝叫我爷爷了,福宝叫我爷爷了……”
赵天磊在旁看着,竟然有些眼红,情不自禁,他走上前道:“福宝,叫声哥哥。”
不等福宝张口,老爷子就不愿意了,一脚将赵天磊踹开,“去去,捣什么乱啊。”家里有儿子、儿媳妇争宠,已经够可悲了,哪还容得再冒出一个外八字的哥哥。
服务员在旁看得可乐,跑到厨房,找大厨要了几块刚出锅的红烧肉,“来,福宝,叫声姐姐,这些都是你的。”
浓油赤酱的一块方肉,亮晶晶、颤微微、香喷喷地晃在眼前,几年没吃过肉只在梦中回味的傅慧,哪还忍得住,头一伸,口一张,“啊呜”一口含在了嘴里,幸福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老爷子……
赵天磊……
服务员……
“一份多少钱,”说着,老爷子一手抱起傅慧,一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了厚厚的一叠钱票,“赶紧给我们来一份,不,三份,要三份。”看把娃馋的哦,哎哟,老爷子心疼坏了。
“啊……”服务员惊愣道:“我碗里还有呢……”
唯有赵天磊还算冷静,一手夺过老爷子的钱票,给他塞回兜里,另一手推开服务员的碗筷,“不行,福宝不能再吃了,你们看她的肚子。”
傅慧咀嚼的动作一顿,心中暗道一声:“糟糕!忘了吸肚子了。”
老爷子……默默地将钱票收了起来,抱着傅慧往外走。
服务员……手往后一背,在傅慧的恋恋不舍下,将碗藏了起来。
“福宝啊,”老爷子安慰孙女,“咱先去百货商店逛逛,给你买几身漂亮的新衣服,再回来吃肉哈。”
不尝肉,留在记忆里的味道模糊成团,还不至于让人惦记得不可忍受,现在……傅慧咂摸下了嘴,想到刚才那肥而不腻,入口微甜,酥软即化的滋味,有股泪奔的感觉。
她吸吸鼻子,眼巴巴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国营饭店,委屈道:“我现在就想吃。”随之很是喜新厌旧道:“早知道,我就不吃那碗豆花了,满口的豆腥气,装在肚子里还占地方。”
骑车载着祖孙俩的赵天磊,听得瞠目,“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他拦着,她还想在要一碗呢。
要知道国营饭店的碗,可是比她的脸还大,先前服务见她可爱,还打的又浓又稠。
傅慧很是无辜道:“刚才也没有肉肉比着啊!你没听说过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区区一碗豆花哪能跟肉肉争辉。”
对比……伤害……争辉,用在两碗食物上,赵天磊表示长见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活物呢,他都不确定,下次当这两样同时端在餐桌上,他还敢不敢下筷了。
青山县的百货商店,离医院不远,筐里少了几十斤重物,赵天磊自行车骑得飞溜,不时就到了地方。
两层的楼房,拱形的玻璃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傅慧看得目不转睛,觉得房子再高些,玻璃窗换上透明的水晶,大理石换上汉白玉,房顶上在镶嵌些夜明珠,倒有一点前世议事厅的模样。
唉,终是回不去了。
“来,福宝试试这双小皮鞋。”
“来,福宝试试这件小线衫。”
“……试试这套小军装。”
……
买了穿的,又去买吃用,什么糕点、奶糖、水果罐头、牙刷、香皂、擦脸的雪花膏、小脸盆、小毛巾等。
从国营饭店里出来,傅慧挺着吃得溜圆的肚子,还是满脸的不高兴。老爷子和赵天磊买东西,买得太嗨了,错过了饭点,红烧肉没了,
只剩两只茄子,被老爷子要求做成了红烧。
最可气的是,竟然骗她说都是红烧,跟红烧肉味道差距不大。
能一样吗?明明一个是素;一个是肥而不腻、美味可口的肉肉。
“唔,好想吃肉,好想吃肉……”
“呵呵……”眼见都出城,福宝还在碎碎念,赵天磊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单手扶着自行车把,傅慧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衣服有两件不就行了,干嘛要买那么多?”是她穿耶,又不是他穿,他兴奋个什么劲啊?爷爷本来要买两三件的,结果在他的窜掇下,硬是一买再买,害得她吃不到红烧肉。
赵天磊左手松开车把,揪了揪她帽子上的花,“谁家姑娘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们福宝怎么就这么特殊呢,是不是所有的脑细胞都放在肉上了。”
“我们应该一到县里,”老爷了在后座上不无遗憾道:“就先去供销社买肉的。”结果等他们吃完饭过去,别说肉了,骨头渣子都没有一点。
“母鸡也是肉,”老爷子心疼地哄道:“等回家,爷爷给你杀鸡吃哈。”
听老爷子提到鸡,傅慧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七彩锦鸡和圈在花椒树下的家养母鸡的对比图,好像差别不大。
那是不是代表,山里的野猪也能做出,国营饭店红烧肉的味道?唉,可惜这片不是她熟悉的山林,唤头猪出来,还要先跟它沟通,有些费劲。
掏出户口本,傅慧仔细看了看,“我还俗了啊,真的该改善伙食了,不吃肉亏的慌。”纠结啊!
也不知是不是傅慧的怨念太重,远远的一头野猪透过灌木丛,看到傅慧身上萦绕的功德金光,一咬牙冲了出来,躺平在了自行车前。
“吱扭”赵天磊握闸,双脚支地,停了下来。
傅慧两眼放光,肉啊!
赵天磊头皮发麻,大脑发懵,已忘了反应。
老爷子一掌拍在他背上,喝道:“你傻啊!还不快跑,停下来干嘛,等它爬起来咬我们啊?”
“它敢,”傅慧握了握拳头,“一拳打死它。”
地上的野猪,胆怯抖了抖身子,心下悲催,没听说,小福宝这么凶残啊!
经过一番试探解释,赵天磊、傅慧齐齐蹲在了野猪面前,一个伸手戳了戳它的肚子,一个扯了扯它的耳朵。
“怎么带回去啊?”赵天磊问老爷子。
老爷子摸遍自己全身,也没找出一把小刀,气道:“我怎么知道?”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没了警惕心,出门身上连个刀都没带。
这幸好遇到的是,一头跟福宝有点交情的猪啊(大误),要是遇到狼什么的,他连护孙女的能力都没有。
不行,回家就将那把杀鬼子的大刀找出来,磨磨。
“让它跟着走,不就成了呗。”傅慧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愁的。
“跟……跟着走……”赵天磊一脸懵逼,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傅慧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傅慧抬脚踢了踢野猪,交待道:“起来,跟上了。到村口时,记得自个找个大树,冲上去撞死哈。”看她考虑的多周全,连请人杀猪的麻烦都省了。
赵天磊骑着车,时不时地瞟一眼,身后跟着跑的野猪,觉得吧,世界有些玄幻。也有可能,是他今天打开的方式不对。
一路上老爷子还有些担心,被人看到这情况,解释不清。好在,这会天气正热,路上没什么行人,村头的田地里大家还没有上工。
哪知心里的庆幸还没放下呢,就遇到了桃源村,抬着宋冬月下山的民兵。
“啊!大家快看,野猪!”
“九爷他们,正被猪追着跑呢。”
“大家快抄家伙,救人!”
“救人……”
野猪被惊得,一时不知是迎敌好呢,还是迎敌好。
哇,有人抢肉啊!傅慧急了,朝村前环视一圈,选了棵最粗大的树,指挥道:“快快,那棵,快朝那颗撞上去。”
“别!”那树可长在祠堂门口呢,这一撞……老爷子以手捂眼不敢直视。
随着“砰”的一声响,那粗大的红松“咔吧”一声,拦腰而断,“轰隆隆”地砸在了祠堂上,将房子压垮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