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执子之手五

这皇城变天了。

阿善失血过多晕倒在乾坤殿上,一觉醒来,整个荣皇宫的天晴了。

那晚荣皇宫的雪被鲜血浇了一层又一层,死伤者无数。嘉王生死不明行踪在战乱中消失,成烨帝被南安王幽禁在乾坤殿内,对外宣称病重昏睡,南安王成为摄政王暂管朝政。

就只是一晚,本胜券在握的容迦忽然成了人人口中的逆臣,所有人都在说是容迦控制了成烨帝,而真正的逆臣造反者,却成了人们口中护驾救主的功臣,黑白颠倒,事实真相权由胜者自说。

阿善醒来的时候,脖子上的疼痛还很清晰。她被容羡送回了贤禧宫偏殿,不过房中空无一人,只余她自己。

“你说陛下这次还能不能好起来?”

房门外有脚步声经过,两名宫婢小声讨论着:“昨晚的事情可吓死我了,我先前就觉得陛下是被嘉王控制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嘘——”

另一名宫婢声音弱了弱,“我倒觉得嘉王是去保护陛下的,真正造反的人是……”

两人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远,阿善逐渐听不清了。

此时天光放亮,正是第二天的清晨。

阿善很口渴,但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如今宫中情况。掀被下榻,她揉了揉额角想要出门看看,才走到外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阿善停在原地,猝不及防与迎面进来的人视线相对。

“醒了?”进来的人是容羡。

关门进来,见到阿善醒来他微微挑眉。阿善看到他平安无事心中的巨石才下落,忙声询问:“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容羡抬步走到她面前,“都结束了。”

褪去昨日的白色铠甲,容羡今日金冠墨发,一身锦白华袍坠地繁琐,难得穿的那么隆重。走到阿善面前时,他的身影刚好站在光影下,阿善被他发上的金冠刺到了眼睛,微微侧颜时,容羡刚好抬手碰她的脸。

“还疼吗?”容羡指尖下滑,落到阿善被包扎好的脖子上。

容迦那柄剑剑锋利凌冽,说实话阿善被它伤的不浅,如若不然容迦也不会在那种关头撤手。其实阿善还是疼的,但为了安抚容羡,所以她摇了摇头说不疼。

摇头时不经意又扯到脖子上的伤口,她嘶了声,容羡沉笑着凑近她与她额头相抵,语气很轻道:“小骗子。”

虽说是夫妻,但阿善还是被这样的容羡撩到脸红。尤其是近距离下容羡长睫半垂,他那双黝黑漂亮的眸子正盯着阿善看。

“真的不疼了。”阿善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容羡长长叹息,忽然轻啄了下她的唇瓣低语着:“是夫君没保护好你。”

容羡把这次的责任全都归到了自己身上,乾坤殿之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保持镇定的射出那支箭。这次他和阿善配合默契,几乎是她被容迦挟持出乾坤门时,他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你没有错,你已经够好了。”阿善觉得她才是最应该道歉的那一个,伸手搂住容羡的脖子,她自责道:“真正错的是我,是我太弱了。”

但凡她再机灵会些武功,也不至于被人捉来捉去,还需要容羡派人去保护她。

容羡听不得她嫌弃自己,屈指惩罚性的弹了弹她的脑门,见阿善衣衫单薄,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

“等等。”阿善被抱起时挣了挣。

容羡脚步顿下低头看她,他这一低头阿善才发现,这男人金冠上的白玉羊脂簪看着眼熟,没来得及多看,她趴伏在容羡的肩头小声道:“我口渴了。”

容羡唇瓣弯了弯,将人放到榻上转身去给她倒水。

阿善实在太渴了,一连喝了好几盏茶还险些被呛到。容羡一边帮她抚背一边扶着她的手喂她喝水,见阿善又喝空了一盏,他接过来问:“还要不要?”

这次阿善是真不要了,喝水的过程中她的目光还一直往容羡的羊脂玉簪上瞟,后来她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这只羊脂簪是我送你的?”

阿善语气中满满都是惊讶,容羡听后眯了眯眸,他极为敏锐:“原来你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阿善怎么能忘。

她记得她送这支簪子时还在‘失忆’中,纯粹是因为容羡扔了她之前送的那支发簪,她借机折腾人。当初她送这支簪子时并没用心,没想到容羡至今还留着,这让她有些没想到。

“你戴它真好看。”阿善莫名心情愉悦,没忍住夸了容羡一句。

容羡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扶着阿善躺到榻上,又陪她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

既然容羡说一切都结束了,那这大荣宫自然是恢复了太平。

不过太平的只是表面,荣皇宫厚重的雪地下还覆盖着无数尸骨鲜血,不少宫人正在清理搬运。

如今宫中的掌权人成了南安王,虽说他还没正式登帝,但就目前而言也没什么差别。在听容羡讲完宫中的情况后,阿善如今最好奇的是,南安王为何不在昨夜杀了成烨帝。容羡听后嗤笑了声,忽然问阿善:“你真以为他谋划隐忍这么久,只是为了坐上皇位?”

若真是如此,那这皇位早在多年前就是他的了。要知道,当初明元帝去世前秘旨上,明明白白写着是让容漾继承皇位。

阿善还真不知南安王在想什么,尤其是她中午同容羡在宫中散步时,看到容漾亲自出宫拉回一台蒙着白布的方长物品。

微风荡起白布的边角,隐约露出里侧的透明水晶,容羡眼睛落在那处,声音无起伏道:“这里面放的是叶清城的尸.体。”

阿善一愣,紧接着又听容羡讲:“昨夜在我们踏入乾坤殿时,他就要不行了,如今是被南宫复吊着一口气过活,忍受这样的屈辱就是为了见叶清城一面。”

容羡口中的他,自然就是指的成烨帝。

他这番话相当于承认了成烨帝、容漾与叶清城三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对阿善将这些事情。

“别看着容骅现在病入膏肓没了杀伤力,但我有预感,他会给我父王致命一击。”容羡对阿善说着昨晚的事情。

原本,在容羡他们的计划中,攻入乾坤殿后,应立即斩杀成烨帝登上帝位,但见到成烨帝时,南安王却忽然改了主意。只因为成烨帝说了一句话,他对容漾说:“卿卿死前哭的很厉害,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何屡次进宫找我吗?”

卿卿,也就是叶清城,容骅一直爱唤她卿卿,而容漾则喜欢喊她倾城。

容漾一直都知道,当初叶清城选择嫁给他是为了容骅,她爱的人是容骅不是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容漾至今都以为叶清城爱的人是容骅,可如今听容骅这么问,南安王觉得真相似乎并不是这样。

“倾城当年究竟是为何而死。”

容骅拒不肯说叶清城最后一次进宫发生的事,他提出一个要求,必须再见叶清城他才肯说。

容羡的性格随南安王,说起来南安王平日里明明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但为了能听到容骅口中的真相,他硬是把人留了下来。

筹备多年,容漾逼宫推翻成烨帝从来都不是为了坐上皇位,他只是想得知当年叶清城死前的真相,顺便杀了容骅夺了叶清城曾为他换来的一切。

“……”

阿善知道了部分事实真相,一时间无法消化。

当天晚上,乾坤殿再一次传来成烨帝快要不行的消息。那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阿善这几天担惊受怕难得睡个好觉,蜷缩在容羡怀中睡得正香。

被容羡唤醒时,她人还有些迷迷糊糊,容羡贴脸蹭了蹭她,用询问的语气开口:“随我去乾坤殿一趟可好?”

本来还不清醒的阿善,听到这三个字瞬间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容羡皱着眉道:“成烨帝情况不秒,南宫复那边一人应付不来,想请你过去看看。”

阿善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了,匆匆穿好衣服往乾坤殿赶,阿善没想到南安王也在这里。对比之前,如今的南安王一身华贵黑袍气势逼人,看到阿善过来,他瞥过一眼冷淡命令:“留他一口说话的气。”

阿善点头,她没觉得什么,脱下裘衣正要往内殿走,容羡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冷淡道:“善善可不是你的仆人。”

他是不满容漾对阿善说话的态度。

乾坤殿是历任帝王休息的地方,庄严华丽。阿善进去时南宫复正摸着胡子叹气,见到阿善进来,他松了口气,招手唤阿善走近。

此时容骅呼吸微弱,已经昏死过去了,这样的将死之人唤醒还算容易,但想让他同正常人那般说话几乎是不可能。二人讨论了片刻,由阿善主施针尝试,中途他们总算是把容骅救醒了,容漾见状眉头皱紧,顿了顿冷着声音开口:“你不是想见见倾城吗?”

“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一切,我让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