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禧宫戒严后,宫院内走动的人不多。
阿善被容羡抱起来时还有些懵,手下意识搭在他的肩膀上,见四周无人,阿善也没挣扎,只是疑惑询问:“你干嘛?”
近距离看容羡的瞳眸浓黑,长长的睫毛轻掀,他语气带着分凉意:“不是让我抱你么。”
就着阿善双臂张开‘求抱’的姿势,容羡是用抱孩子的姿势,掐着她的腋窝把人抱举起来。双脚离开地面,阿善现在全靠容羡搭在她后腰的手臂支撑。
她纳闷呢喃:“我哪有说要你抱。”她刚刚都没说话。
本就情绪不佳的容羡这会儿更加阴郁了,他勒紧阿善的后腰垂眸看她,低低的嗓音危险上扬:“没有?”
不是让他抱,那她张开手臂做什么。任她再撒娇可怜,他刚刚都应该无视她。
阿善总觉得容羡怪怪的,缩了缩脖子,她搂住容羡的后颈赶紧补救:“有的有的,我就是想让你抱抱。”
识时务者为俊杰,阿善想,他想抱就让他抱吧,总比被他丢在地上好。顺势将脑袋靠在容羡怀中,阿善动了动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自然放松身体。
容羡对她的依赖还算满意,收拢手臂让阿善坐在上面,不得不说容羡臂力惊人,很多时候阿善都会因他的相貌忘记他是习武高手,总把他当成单薄贵公子。
“我今天见到了容清。”阿善话多,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她闲着无事随口问容羡:“容清你熟悉吗?”
说起来他们二人还有血缘关系,是堂兄弟,只不过容羡从未提过他。
成烨帝一共有三子,大皇子容络因母家出事被禁宫内,鲜少出现在人前。二皇子容辰为张皇后养大,因聪慧能干最讨圣心。
至于三皇子容清,虽是宠妃所生,但他出生时成烨帝身体已开始出现问题,他很少去管这个儿子,又因为容清太小懦弱胆小,所以他的存在感几近于零。
以前的容羡的确不熟悉这位小堂弟,不过今日他可听说,他的好阿善抱着容清跑遍了贤禧宫,阿善不提还好,一提容清的名字他情绪更差了。
“今天他偷偷溜进来看祖母,身上有好多的伤……”阿善是靠在容羡怀中,所以她看不清容羡的表情。
冷清清扯了扯唇角,容羡接话:“我听说你还抱他回了房间。”
‘抱’字他咬得很清晰,只可惜阿善毫无所觉,还傻兮兮的承认:“是啊,他右腿伤的好重,我帮他包扎时还在他伤口里取出几枚银针,他可是皇子,就算不受宠那群人怎么下的去手。”
阿善心软也喜欢孩子,她是真的心疼沉默懂事的容清。
容羡听在耳中不为所动,他想阿善大概是忘了他是何心性手段,听完阿善的描述他捕捉关键信息,直接判道:“那孩子藏得倒深。”
“什么?”阿善一愣,抬头看向容羡。
容羡瞥了她一眼未多解释,只是提醒她:“能从宫里长大的孩子可不是简单的孩子,你可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于宫中人讲,背靠容羡和慈孝两座大山的阿善是块肥肉,她不仅背景强大,善良简单的性子也容易被人拿捏,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利用。
就像阿善所讲的那样,容清是个皇子,就算他再不受宠,也没人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普通不入眼的小折磨都遮在他的衣服下,没人敢胆子大的对他扎针入体废他双腿。这件事若不是泱妃所为,那便是这孩子自己所为,如果是他自己做的,那这孩子不得不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善察觉出容羡话中的深意。
始终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耍心机,她忍不住辩解:“容清才多大,五六岁的孩子再不简单还能厉害到哪去……”
“五六岁?”
容羡挑眉,似笑非笑看向阿善,“他八岁了。”
“八岁?!”阿善惊讶,在她看来瘦瘦弱弱的容清实在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而且他看起来实在太矮了,五官都未长开。
阿善不敢相信,坚持自己所看到的。“就算他八岁,也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孩子。”
容羡淡淡嗯了一声,抱着阿善抬步跨上长廊,他轻描淡写,“我八岁时已经接手掌控暗卫队、插手朝堂,就你这样的……”
他本想说,就阿善这智商他八岁时不动脑子就能玩死。
“我这样的怎么了?”
对上阿善澄澈无辜的视线,容羡凌厉微敛,口中的话转了个弯:“我挥挥手就能把你拐回家。”这样看来,他的确要看好他这憨憨的小娇妻。
阿善乐了,没察觉出容羡对她的智商看低,她搂着容羡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下巴上,“你都不用挥手。”
看着容羡这张脸,阿善幻想他儿时的模样,“你要是小时候性格温柔些,你都不用挥手,对我笑一笑我就跟你走。”
“哦?”容羡看着不为所动,脸部线条却有软化痕迹。
阿善歪头打量他的脸,唇边笑意不散,她抓起他的头发玩着,“我可喜欢小孩子了,长得好看的孩子更喜欢。”
本就是随口一句话,谁知这句话竟然能刺激到容羡,他表情一淡,“容清长得好看?”
想起白天的事情心情就差,他凉凉道:“所以你抱着他跑遍贤禧宫不撒手,还把人抱回房间去。”
阿善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容羡对她的态度有问题,从语气中听出他的醋意,她好脾气辩解:“他不过就是个孩子,而且他受伤了。”
两人观念不同,在阿善眼中八岁大的孩子纯粹又简单,再心机也到不了害人地步,而容羡拿自己为例子,已经把八岁大的孩子当成对手、吃醋对象。
“那玉清呢?”容清只是被波及对象,真正让容羡吃醋的人是玉清。
刚才他停在原地眼看着二人说话,满脑子全是过去阿善和玉清相处的画面。他想起阿善曾帮玉清包扎过伤口,还想起玉清背过阿善、救过她,更想起阿善有段时间极为依赖玉清,为了他,她哭的那么伤心。
曾经毫不在意的画面如今生成一根刺,尖锐刺在容羡心脏拔不出来,原以为之前他将玉清调离阿善身边已经足够在意她,现在他才知道真正的在意有多酸涩难熬,他根本就容不下阿善对玉清有笑容。
“关玉清什么事?”阿善皱眉。
容羡心中憋着一口气,不愿在与她讨论这人,他冷声命令:“以后不准再提他的名字。”
“不准对他笑,也不准再见他。”
向来霸道的他再情绪不佳时语气狠戾,‘杀’字说的过分轻易又过于认真:“若再让我看到你同他纠缠,我就杀了他。”
阿善忍不下了,“什么叫纠缠?”
“我让玉清帮我找几本书都不可以吗。”
“我同人家说几句话你就阴阳怪气要杀人,小孩子的醋你也吃,是不是我和任何男人说话你都要杀!”
“是。”容羡双眸发冷。
此时阿善越是辩解越像在意玉清,容羡独占欲和醋意翻涌,说话的语气越发冷厉不留情,“我说到做到,不管是玉清容迦还是容清,有一个算一个,你大可试试。”
“容羡!”阿善被他气的发抖,习惯了温柔的容羡就无法再接受冷戾无情的他,尽管这才是真正的他。
阿善稳了稳情绪,“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
两人已经走到寝房门口,容羡双手抱着阿善只能用脚踢开门,过大的声音引得阿善一颤,她以为容羡还在对她发脾气,“我早就说过,我们两人在一起不适合!”
容羡的心在阿善上句话出口时就已经软了,踢门只是无意识举动,本想将人轻柔放在榻上,听到这句话他力道不受控制,措不及防的松手让阿善摔到榻上。
“你说什么?”容羡字字阴戾。
阿善被摔得屁股疼,她不敢相信看向容羡:“你扔我?”
容羡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阿善的话气到了。
这会儿阿善也被容羡气到了,她抄起一旁的枕头往他面上扔,“从回来你就阴阳怪气对我甩脸子,我哄你哄到最后你竟然还对我发脾气!”
“人家夫君吃醋都变得可爱,怎么你除了威胁就是要杀人,你除了用暴.力压人还会干什么!”
越想越觉得生气,阿善被他气红了眼睛,抽噎两声委屈道:“是谁说以后再也不凶我的,这才在一起几天,你就原形毕露了……”
容羡被阿善砸了个正着,脸上发疼,这次他没再生气清醒过来了,一看到阿善要哭慌了神。
“善善……”
上前想去哄人,姑娘家发起脾气来力气都变大了,她狠推容羡一把气呼呼道:“走开,我不想再看到你!”
容羡怎么能走,尤其是看到阿善背过身子擦眼泪后,他不顾人的挣扎强行把人抱在怀中。轻亲阿善的侧脸,阿善左右扭动着挣扎,容羡把人抱紧覆在她耳边轻喃:“是我错了。”
是他看到阿善同玉清站一起醋意盖了理智,失了平时的冷静。
容羡最后悔的就是刚刚失手把阿善丢到榻上,尽管他不是故意的,但他打从开始就不该对阿善态度不好,也亏阿善装不在意哄了他许久。
“善善,是夫君错了。”容羡放柔声线哄着怀中的人。
感受到阿善的柔化,他用侧脸去蹭阿善的脸颊,声音一次比一次柔和磁性,‘夫君’二字更不离口。
“原谅夫君好不好?”
耳畔被他撩的温热发痒,很好哄的阿善气没了大半,待在他怀中不再挣扎了。但她还是没理会容羡,容羡不恼这会儿脾气好的过分,沉沉低笑轻亲阿善的嘴角,他一只手下移落在阿善被摔到的部位,“还疼不疼?”
感受到容羡覆手揉了几下,阿善脸颊一热,略微挣扎时她被容羡抱坐到腿上,容羡搂着人哄,“乖,夫君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以后再也不扔你了。”
阿善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受不得他越发放肆的大掌,阿善扒拉开他的手,终于软趴趴靠入他的怀中。
“幼稚!”这是阿善最后一口气了。
容羡低笑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够幼稚的,竟为吃醋失了理智。这让他变得不像他,但他乐意接受这种转变。
“……”
之后的两天中,阿善和南宫复翻阅医书,仍没找到和慈孝症状有关的蛊,有御医为她检查身体发现,慈孝的身体状况正在快速衰竭。目前唯一也最有效的办法,就只能在容迦身上下手。
容羡不准阿善去找容迦,为此还派修白看着她,阿善成心翻旧账,“你让他贴身跟着我,就不怕我们聊天下棋的再让你吃醋?”
不知情的修白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他口不对心,“谁乐意陪你玩。”
容羡瞥了眼修白,已经预想到一会儿二人凑在一起打嘴仗乱七八糟的玩了,他捧起阿善的脸印下一吻,“收敛些,别让我太醋。”意思就是还是会醋。
阿善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没能开心多久,因为她的心还悬在慈孝太后身上。容羡摸了摸她的头安抚,“我会派暗卫潜入嘉王府查探。”
阿善点了点头,这两天她睡眠不好,或许是因为日日想蛊毒的事情,她睡着时总会梦到佛岐山。
偌大的佛岐山冰凉空旷,只余阿善孤零零一人坐在云殿发呆。她每天都会在绝望压抑中醒来,情绪一天比一天低沉,随着慈孝太后病情的恶化,她的心也跟着发沉。
容羡离开贤禧宫后,阿善不停翻找着医书,看了一下午的她开始头晕眼花,被迫趴在桌上休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再次陷入沉睡,冷冰冰的云殿重入眼前,阿善看到梦中的自己环膝缩坐在扶桑神木下。
没有人,这空旷的云殿中除了她仍旧没有一个人。
随着阿善停住呼吸,这云殿寂静到如同一座死殿,悠悠飘下的树叶慢动作在眼前落地,空中的暖暖的阳光洒落到阿善身上,阿善只感受到无尽的冷意。
冷到骨子里,绝望到骨子里。
她就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黑色的情绪从梦境角落爬出,如同密网将阿善罩住。阿善怕的想要挣扎,她呜咽着伸手想去抓些什么。
“善善……”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
阿善猛地一颤,耳边传来容羡的声音:“善善,醒醒。”
黑色梦境退散,阿善醒来看到容羡的脸,他半环着她握住她的手,轻撩开她的碎发,“又做噩梦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阿善刚才梦中出来还怕的厉害,反身去抱容羡的腰身,她将脸埋入他怀中吸了口凝樨淡香,闷闷说着:“我最害怕一个人了。”
“嗯?”容羡轻拍她的后背。
阿善在他怀中蹭了蹭,“以后无论去哪儿,你都不可以丢下我,不可以让我一个人。”
容羡笑笑,“好。”
房门被人轻敲了两下,修白接过暗卫来信,“爷,顾侯爷想让您带世子妃回侯府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