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有水珠滴落在池水内。
在重重暗色帐帘的遮盖下,所以室内的光线远不如外面明亮。
阿善等了半响都没听到池内的人出声,她站的有些腰酸,不由悄悄往池内扫了眼,正前方池边刚巧还有一帘红帐,微微飘荡间只能看清隐约的轮廓,阿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轻轻唤了声:“世子爷?”
这房间几乎被暗红色的帐帘挂满了,暧.昧又昏沉。潮湿的熏香若隐若现,阿善见红帘后的人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就在她屏着呼吸转身欲走时,池中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她匆匆一回头,只见红帐飘起时,有一条湿漉漉的长臂搭在了池沿上。
隔着数道红帐,阿善感觉有人扫了她一眼,用低沉懒洋洋的嗓音问她:“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准你走了吗?”
阿善停住脚步,张了张嘴不等说话,容羡又一声命令:“过来。”
今天的事情,就算暗卫不细说,他也能猜到其中少不了他这小世子妃的出力。这已经不是阿善第一次助顾惜双接近他了,上次他已经给了她警告,本以为阿善会有所收敛,没想到这次她又忘了教训。
容羡长长的睫毛被雾水打湿,他视线幽幽落到了荡漾的池水上。看来,有些教训只有深刻了才能让人牢记。
“欸,我过来了。”
池边的小姑娘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儿,所以靠近的有些小心翼翼。她只比刚才多往前走了半步,就站在池边最后一重纱帐旁。
长长的红纱拖地已经微湿,阿善抓住它遮住了自己半边身体,容羡头也不回,语气波澜不惊却越加寒冷,他问:“你是故意放你姐姐去找我的?”
阿善是傻了才会承认,她装傻充愣,“我姐姐衣服湿了,我只是让她去清波园换身衣服。”
其实这一切都是顾惜双自己设计的,阿善作为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她只是提前看穿了布局人的阴谋而没有去阻止。
虽然她有更好的方法去阻止这一切阴谋,但她显然更乐意看到这一切发生。毕竟,顾惜双成功了有利于阿善逃离皇城,失败了倒霉的也是她自己。阿善提前考虑了很多,但唯独忘了一个人,那就是容羡。
“你不知道你姐姐要做什么吗?”
容羡搭在池壁的手微动,他勾了勾唇换了种方式问:“或者说,是你看穿了你姐姐的想法,却没准备去阻止?”
“不是不是,我真的只是让她去换了身衣服啊。”阿善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刚才容羡的提问,其实是给她坦白认错的机会,但显然阿善真的是被‘只说不动手’的容羡惯坏了,耳边全是他这小世子妃漏洞百出的解释声,容羡湿漉漉的指腹轻轻擦过池壁,忽然打断她的话:“你再靠近些。”
阿善一怔,舔了舔薄唇不敢不从,但她只又靠前了一些,就继续道:“世子爷,你想啊,我是你的世子妃,对您怎么可能会存二心呢?”
容羡背后的发全部湿漉,他轻轻侧过头看向犹豫着不敢再靠近的小姑娘,池水中的他瞳眸漆黑无波,宛如艳丽的水妖,他微扯着嘴角,“好,我相信你。”
阿善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在他再次开口唤她靠近时,阿善的防备降低了许多。这原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儿,至少在阿善这里就什么也算不上,所以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本想借机在哄哄容羡,没想到才走到他身侧,脚腕就好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啊——”
阿善脸上的笑容一僵,伴随着她害怕的惊叫,池水中泛起巨大的水花。
守在门外的修墨和玉清都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声音,修墨未动但玉清却皱了皱眉,他刚想去推浴房的门,就被修墨拦住了。
“主子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管的。”
玉清张了张嘴:“可我担心世子妃……”
“你担心?”
修墨挑了挑眉,他面冷笑起来更冷,“这不是你能担心的事情吧?”
就因为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他才会好心提醒:“玉清,咱们做下属的,要时刻谨记自己效忠的是谁。”
“……”
噗通——
阿善就觉得容羡刚刚用的套路有些熟悉,直到她被他扯着丢入水中,才想起几天前湖中小榭的‘拥抱’,只不过这次的‘拥抱’换成了丢入水中。
“容羡!!”
阿善被丢的没有一点防备,她摔入池底后呛了几大口水,浮出来时又被扯落的纱帐罩住,就如同被网住的小鱼,逃脱不能。
这纱帐是她刚刚靠近时扯住的,失重之下她紧抓着不放,于是就硬生生将它从屋梁上拉下。泡在水中的阿善是拨弄了好久才从纱帐中探出头,此时的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池中央的水已经蔓延到她的下巴,她必须游到池水外圈才能安全,也就是容羡所在的位置。
“你是不是有病。”阿善被呛得鼻子都红了,她游到外圈时转了个方向,并没有靠近容羡。
趴在池壁上又咳嗽了几声,阿善扒拉着岸沿正要往上爬,身侧的水流荡漾,不等她反应,腰身被一只手臂环住,她很快又被人狠狠甩摔入水中。
“容!咳咳容羡!”阿善猝不及防沉入水底呛入了好多水,刚刚从池中央拨弄纱帐已经耗费了她太大的体力,而且她腰还痛着,再次落水腿还抽了筋,实在支撑不住,能从水底扑腾着游上来已经是极限。
“救,救命——”她在水中扑腾着。
池中激烈的噗通声已经波及到岸上,很多落地纱帐都湿了。容羡面无表情看着水中的噗通声渐弱,他心中戾意翻涌仍旧无法平复,似乎只有胸口一点点加重的憋闷感,在清醒的提醒他此刻自己在做些什么,有这么一瞬间,他是真想杀了阿善。
“救、救我——”眼看着阿善要没了力气,容羡在身上搭了件外袍,情绪不明的看着她逐渐失去力气沉入水底,终于大发慈悲弯身,将水中的人捞了起来。
浑身湿透的阿善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她软趴趴的靠在容羡身上,头发黏贴在脸上可怜又狼狈。
容羡感受到她的颤抖,覆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他给了她片刻的喘息时间,才捧起她的脸警告:“顾善善,我以前提醒过你的,不要再给我耍花样。”
阿善抽抽搭搭的抓紧他的衣服,被水浸红的眼睛像是哭了好久,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呛出几口水。
这还是有史以来,容羡第一次如此‘粗.暴’的对待她,以前的口头恐吓最开始还挺有用,但同样的招数用久了难免会让人不再上心。容羡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刚才想要让阿善好好长些记性。
原本,他是想把人按在水里反复呛几次,然而等到他抓住阿善过于纤细的脚腕时,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想,一个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姑娘,大概顶不住他怒气之下的折腾,所以他手下留情只是将人丢入了水中,却没想到还是让阿善看起来像去了半条命。
“这次先轻易饶了你。”容羡搂着她,手下就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竟然抱得她很紧。
这次说不出是什么缘由,在得知是阿善故意让顾惜双接近自己时,他心中极为的烦躁。
大婚前,阿善是想把顾惜双推到他的面前来摆脱自己的婚事,那么现在呢?
容羡抱着阿善略微走神,在想到已经成为他世子妃的小娇妻可能还想着逃跑时,他皱了皱眉。掌控欲十足的男人向来容不得手中人的逃离与背叛,他不由勒紧了怀中的人,低眸凝视着她。“收起你不该有的小心思,听懂了吗?”
阿善雾蒙蒙的瞪着他,缓了好久才平复。
就在刚刚,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心中的惧意怒气控制不住,她抓着容羡的衣服一点点积攒着力气,热气上头后她不太清醒,准备扬起手狠狠给容羡一巴掌。
上次在阿善被饿了两天多后,她的确也是打了容羡一巴掌,不过那时候她太过虚弱打的巴掌宛如是摸脸,容羡当时愣了愣只是嘲弄的笑了。
阿善的手腕还是抖的厉害,她呼了口气,稍微退离些看着容羡。
这时门外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容羡寻声扭头,阿善抓住时机高高扬起手,只听到外面玉清道:“主子,修白醒了,他说想要见您一面。”
阿善的注意力被门外的声音稍微一分散,手下的动作只是略一停顿,再想动时却见容羡忽然回了头。
“你要打我?”他眸中有略微的惊讶,发上滴落的水珠顺着额角流落到下巴上,眉尾微挑时,微扯薄唇语调很平缓。
阿善僵在半空的手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呛了水的鼻子有些发酸难忍。
想着反正这狗男人也发现了,她打不打都落不着好,正想硬生生朝他脸上招呼去时,容羡大概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没给她机会,反而放下她转身上了池岸。
“如果你不想要你的手了,你就继续放肆。”
容羡走到了衣架旁,当着阿善的面褪去身上湿漉漉的外袍,他的头发全垂在身后,背对着阿善身侧还有一层红帐。
阿善也没那个心情去欣赏美男换衣,她爬上池岸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服。这会儿她实在是不想和容羡在一起,呛了水的嗓子还有些疼,见他换衣就想先一步离开。
阿善的衣裙宽大,全烟纱料的衣裙飘荡轻柔但是沾水后就有些沉重。阿善整理好了前面,却并没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半的衣裙黏贴在身上。容羡慢悠悠整理着自己的衣袍,不经意一抬眸,刚好看到路过的小世子妃。
手下动作一停,他目光落在阿善被湿漉衣裙紧箍出身形的柔弱细腰上,那腰肢好似能被他轻易掌控,容羡忽然想到,与她有过多次近距离拥抱的他,搂着她时似乎还没上心感受过那腰身的柔软。
吱——
阿善甩了甩头发,没感受到身后莫测的注视。就在她打开浴房大门,没什么准备的吃了一大口寒风时,眼前忽然一黑,似是有什么东西罩在了她的身上。
玉清和修墨一直守在门口,他们都以为最先出来的人会是容羡。
同时扭头,他们还没看清开门人的面容,忽然飘起的衣袍下摆扫到了他们的脸颊上,下意识躲开,等到他们再次站定时,只见容羡用了一件宽大的披风将身前的人连头罩住,面色很不好的把人单手抱住。
“先去换身衣服。”
容羡冷着声音转过身前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从容,自己的衣服都没整理好就匆匆追了出来。
阿善根本就不知道容羡想做些什么,她警惕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温暖宽大的披风坠到了地上,她紧紧拉住它将自己裹紧,实在不敢相信这人会这么好心。
等到阿善回到清波园收拾好自己,换了身衣服赶去修白那儿时,容羡早已经过去了。
刚刚醒来的修白还很是虚弱,倚靠在床说话声音极为的轻,阿善走到门边时没听到修白的声音,只听到修墨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你真的把嘉王杀了?”
平稳的脚步一乱,阿善扶住门框,险些栽倒在地上。
……嘉王死了?
那一刻阿善想到的不是带着恶鬼面具的嘉王,而是眉眼妖异总是笑容散漫的子佛。
其实有一件事阿善藏在心里一直没说,那就是青蔓这种毒极难调制,除了有着深厚家底的制毒世家,寻常人很少能得到这种毒。最重要的是,阿善最初入佛岐山时,子佛对她用过这种毒。
所以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些怀疑子佛和嘉王是同一个人了,可就在这时,她却得知嘉王已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