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以北,大荒山以南境内的归云城城门口,一朵洁白无瑕的白云从天际坠落,离地面愈来愈近,还有数尺之时,立在白云上的人翩然落地。
一早就候着的风溪和花音连忙迎了上去,到了跟前一同拂身行礼:“小神见过公主,帝君。”
冰芜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拉着逸虚一面往城门口走,一面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风溪脚步一顿,低下头拱手道:“公主恕罪,小神多番打探也未查到端倪。”
冰芜长睫一敛,遮住了眸中的讶异之色,脚下步履不停,悠悠道:“想必是上次放出去的消息让钧凌起了疑心,他才会如此谨慎。”
说完又轻声道:“查不到就算了,花音,通知下去整军,明日随本公主一同出发。风溪,你随我来。”
风溪/花音齐声道:“是,小神领旨。”
行到一处僻静的林间,冰芜突然停下,手上一道冰白色的神力弹出,顷刻就在四周布下了一个透明的结界。
目光四下一扫确定无人后,冰芜才开口道:“本公主上回让你放出去的消息,有多少人知晓是昆仑山所为?”
天帝能做出放弃钧凌这样的决定,想必正是因为这些消息。同样是顶着风流太子的名头,金钊虽荤素不忌,但始终讲究你情我愿,不该招惹的一个也不曾招惹。
可钧凌不同,他招惹的对象个个都身份不凡,东海的公主、蓬莱仙岛岛主的女儿……甚至还有昆仑山的公主,若一个两个的是巧合,全部都是不是有所图谋她都不信。
传到天帝耳朵里,天帝自然会有所反应。毕竟没有哪个天帝愿意看到自己还未退位,就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屁股下的位置。
且盯着他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一个继承不了天帝之位,野心勃勃的儿子。她不意外天帝会因此而起猜疑,从而放弃钧凌,她意外的是天帝竟然会利用此事再次请昆仑山和苍山出手。
真真是应了凡间那句话“天家无父子情。”
风溪面色有些迟疑,余光往逸虚身上瞟。苍山帝君出了名的风清朗月,皎皎如月,这些风流艳事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一时间,风溪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逸虚自是察觉到了,他淡淡一笑,善解人意地开口:“你忙,我去看看战将们集合得怎么样了。”
冰芜下意识拉住他,转头看向风溪道:“直说无妨。”
风溪见状不再犹豫,直接道:“按公主的吩咐,小神只是让天宫的神仙发现了端倪,还有朱雀真君那边放出了证据,旁的小神自认谨小慎微,并未泄露。”
冰芜蹙了蹙眉,沉吟道:“这倒是奇了怪,萧青月和钧凌的私情败露,二人竟还能忍住,不露马脚。”
她原以为萧青月会为了这事和钧凌再次商议,最好在借助妖界的力量解决此事,她也好找到钧凌和萧青月勾结妖界的证据。
却没想到钧凌和萧青月一个比一个谨慎,这样的风流艳史公之于众竟半点马脚也不露。
冰芜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朱雀一族对此有何反应?”
“朱雀真君大怒,扬言朱雀一族与萧青月再无瓜葛,听说燕临神君差点就要解除婚盟了,是后土娘娘出面,才将此事压下。”风溪说道。
冰芜越听越奇怪,狐疑道:“后土一向低调轻易不掺和天界的事,尤其是天帝和四御六帝九君之间。所以天帝才放心她掌管冥界多年。后土和朱雀一族联姻本就已经打破了这种关系,如今又维护萧青月,你可知为何?”
风溪摇了摇头:“小神不知。”
“罢了,既是一同行动,这事早晚会查清。”冰芜说着摆了摆手,“你下去准备吧,明日随我一同前往流云城。”
“是。”
风溪离开后,冰芜还是没有解开结界,手上也依旧维持着制止逸虚离开的动作。两个人站了好一会儿,冰芜轻喃,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后土到底为何如此维护萧青月?”
逸虚长睫微颤,抬眸轻道:“或许有一个人能告诉我们答案。”
翌日一早,流云城上空密密麻麻地站着漫天诸神,晨曦的微光照在在各色的铠甲上,反射出缕缕刺眼光芒,让人看不清切天空中的盛况。
声势浩大,仿若千军万马之势。
勾陈大帝很是满意这种壮观的场面,仿佛回到了昔日的仙魔大战,他一手握在腰间的佩剑剑柄上,一手抬起,朗声道:“诸神听令,出发!”
五方天将与九州战将动作整齐一致地迈开,宛如丈量过。
后土驾着一朵白云行在最前端,冰芜和逸虚一左一右驾云落后了三尺,其次才是钧凌、金钊、燕临等人。汇合的三州战将跟在后方。
飞行了好一阵,也不知是谁先乱了阵型,等冰芜从昨日的猛料中回过神时,就见身后紧紧地跟着几条尾巴。
一个接着一个,整齐得不行,冰芜颇为意外,细长的眉不由挑了挑。
金钊和敖清也就罢了,钧凌和燕临跟着她作甚?
“表姐,这一路上,我和清清就有劳你和姐夫了。”金钊见冰芜目光扫了过来,脸上挤出一抹笑意。
敖清闻言也不顾是在白云上,当即就伸出手推了一把金钊,险些就把他推了下去。朱唇嚷嚷道:“你瞎叫什么,好好说话!”
话落又道:“再说,我是来帮助先生斩妖除魔,保护三界安危,才不是来添乱的。”
金钊稳住身形后,一面拍着胸脯,一面小声抱怨:“我只是客套客套,你这么凶做什么?”
这一幕可把冰芜看愣了,先前在流云城光忙正事了,没注意这两人。想不到千年未见,金钊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见惯了他风流不着调的模样,再看他这活脱脱一副受气包的小媳妇模样,冰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表妹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再厉害的天神只要有了感情,有了牵挂都会有所改变,也会因此而有了弱点。表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愉悦的男声,冰芜才收敛了脸上过于震惊的神色。
钧凌见冰芜面色淡淡,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不在意,继续低声道:“就好像战神,曾经协助勾陈大帝统管五方天将,率数百万天兵天将那是何等意气风发,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人罢了。”
“还有五弟,先前多么肆意风流的一个人,如今变得连同他一块长大的表妹你都不认识了。”说罢,又幽幽道:“表妹可知,其实你也变了,变得让表哥有些捉摸不透,猜不到表妹心中所想。”
冰芜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钧凌,又回头看着已远远落在身后的金钊和敖清,冷着声道:“表哥这话,是在暗示我,知道了我的弱点?”
钧凌面色从容淡定,浅笑一声道:“表妹这就错怪为兄了,表哥只是想说多年不见,表妹都变得让为兄都看不透了。可见是与我生分了。”
冰芜有些不耐,声音愈发冷了,“明人不说暗话,有话不妨直说。”
钧凌嘴角似笑非笑,剑眉一挑,“表妹一如既往地快言快语,行事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托表妹的福,表哥我现在里外不是人。”
“也不知表哥哪里得罪了表妹你,竟然要如此大动干戈,不仅毁了诸位神女的清誉,也让表哥尝到了翻船的滋味。”
冰芜偏过头看了一眼钧凌,忽地低声笑了起来:“我以为表哥你心知肚明。”都到了这时候还妄图不承认,啧,莫不是还想推到姬盈身上?亦或是水华身上?
钧凌双目危险地眯起,看着远方的层层叠叠的云层,“这么说,表妹是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了?”
“那倒不是,”冰芜缓缓摇头,沉吟道:“本公主会想个万全之策,届时表哥若有本事全身而退,我或许会考虑考虑高抬贵手。”
钧凌深深地看了一眼冰芜,将她脸色傲慢的神色尽收眼底,凤眸微微眯起,仿佛要将她看到骨子里。良久,他才移开视线,长袖一甩驾云离去。
冰芜正要驾着云往逸虚那边凑,冷不丁身后又传来一道清润的男音,唤她留步。
冰芜并不想理会,心念一动就要飘走,却不料听到一声“芜妹”,让她浑身一震,头皮发紧,差点就克制不住抖了抖。
这个称呼,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听下去的,如今回想真是一言难尽。
冰芜极力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感觉,抬眸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人,“燕临神君这是何意?”
燕临见冰芜肯与他说话,也不在意她冰冷的语气,他清了清因紧张而发干的嗓子,尽量发出与当年一样温柔的声音:“芜妹,我……”
冰芜实在忍不住出声:“停,本公主虽名唤冰芜,可神君这个称呼着实不合适。本公主不仅是上神,还是昆仑山的公主,身份高贵卓越。似神君这样的身份,按理应该尊称本公主一声‘公主’,难不成朱雀真君没教过你?”
燕临闻言薄唇张张合合,半晌也没吐出一句话,眼见着冰芜就要离开,才支支吾吾地道了一句:“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所以才对他这般不耐?
“神君想多了,想必朱雀真君也应该同你说过,如今本公主虽还不曾继位,却早已接管昆仑山诸事。昆仑山事务繁忙,本公主又有私事在身,实在没空想起经年往事。”
“若不是见到神君,本公主还真记不得那些经年往事了。”
燕临问出口既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又害怕听到她说不怨,可没想到会听到她不带任何感情的一番话,清冷的声音,淡漠的表情,仿佛真的不记得他一般。
燕临心中一痛,语气难掩失落:“你当真不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