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见过礼后,冰芜目光在瑶音和战神身上流转,狐疑道:“母亲,您和战神怎么来了?”余光瞥了眼被瑶音牵着的砚离,砚离似有所感,仰起头冲着她憨憨一笑。
冰芜心里有些无语,也不知是该庆幸是砚离这小短腿带的路,好让她又机会整理衣裳;还是该怪这小家伙把人往寝宫里带,导致现在这尴尬的局面。
被打断她缓缓也就过去,里头那位只怕不好受。
瑶音一手牵着砚离,一手朝着冰芜伸去,握着冰芜的手仔细端详其面色,见其并无不满反倒有些愉悦,眉梢眼尾还隐隐有些红。
又见寝殿大门紧闭,请她来的人迟迟不出现,瑶音略一想便猜到怎么一回事。
瑶音浅浅一笑,娓娓道来:“这几日在天宫,得知你已出关,又恰逢孙女儿破壳,便来苍山看看。战神是奉天帝旨意前来,赶巧在南天门碰到,便一块来了。”
冰芜一下就听出了重点,看向一旁的战神,挑了挑眉:“天帝旨意?”
战神颔首,难得正色:“正是,天帝有话带给苍山帝君和冰芜公主,不知苍山帝君可在?”
凌云闻言也有些奇怪,“嫂子,怎么不见兄长?”
“父亲在屋里,”还不等冰芜回答,人小个矮的砚离不甘被忽视先回道,话落就要拉着瑶音往里头走。
冰芜赶紧出手拧住砚离的后领,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正事,自然该在正殿谈,我已让神官备好茶水,劳烦母亲和战神移步。”
被扯住的砚离不明所以,仰起头怔怔地看着冰芜,扁了扁嘴,目光有些控诉:“母亲,你是不是把父亲打伤了?”
冰芜嘴角抽了抽,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砚离的头,有些无语:“胡说什么?”
砚离扭头看向凌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凌云叔叔不是说母亲和父亲独处会打架么?可是母亲的模样,明明已经不生气了。
冰芜顺着砚离的方向看去,目光诧异地看着凌云。
凌云尴尬地咳了两声,“既然嫂子和师父有正事要谈,凌云就不掺和了,我去看看兄长。”说罢就要抬步往寝宫大门走去。
有客前来,兄长身为苍山帝君这会竟还不出来,不大正常!难道真的被嫂子打伤了?凌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面上忧心忡忡。
冰芜本想阻拦,奈何凌云速度太快,转眼就推门而入,遂只好作罢,继续招呼瑶音和战神前往正殿。
却说凌云推门而入,目光一扫便抬步往里间的床榻走去,却不料还未走几步就被呵斥住。
“站住。”逸虚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
凌云脚下一顿,抬眸只见月白色的纱帐上映着一道人影,瞧着是在打坐。又听逸虚的声音与往日有些不同,凌云关心道:“哥,你没事罢?”
“无事,你先退下,去正殿待客,我片刻就到。”
这回凌云听清了,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又好似在隐忍什么。凌云目光担忧地盯着纱帐里的身影。
只是床榻周围布了禁制什么也探不到,遂只好应道。
寝宫的大门再次被合上,几息后纱帐里传来沉重的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月白色的纱帐内,逸虚坐在床榻中央,如玉的面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额上的汗水顺着脸庞滑下,沿着修长的脖颈没入光裸的胸.膛。
半披在身上的里袍随着他手上愈来愈重的动作滑落,露出白皙结实的身子,良久,他身形一颤,仰起头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暗红的眸子也恢复了深邃的黝黑,又缓缓地喘了几口气,逸虚才念了个法诀,身上瞬间恢复清爽洁净,披着衣裳起身下榻。
扶摇殿正殿,仙娥们奉上茶香四溢的灵茶和清香的灵果。冰芜素手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幽幽道:“天帝有何旨意,战神不妨直说。”
战神清了清嗓子:“冰芜公主稍安,天帝有旨,需得让帝君和公主都在场方可言明。”
冰芜闻言摩挲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敛下长睫遮住眼中的幽光。心中暗自猜想:莫非天帝舅舅已经知道了钧凌的事?
冰芜想了想取出传讯镜,正想问问风溪上回的事办得如何,却见风溪的联系是灰的,这才想起风溪已经被她派去下界。
而下界没有清气,不能使用传讯镜。冰芜皱着眉头收起了传讯镜。
又喝了一盏茶,逸虚终于闲庭信步的款款而来。
冰芜一望过去就发现他身上穿的长袍并非先前那件,想到他换衣裳的原因,莫名有些好笑。
逸虚似有所觉,抬眸回视,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目光暗了暗。心里有些懊恼,暗想方才就不该那么快原谅她,他就该多讨些好处才是。
行至殿内,逸虚在瑶音跟前停下,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母亲,方才有事未能迎母亲,还望见谅。”
“不必多礼。”瑶音虚扶了一把,轻笑道:“可别忘了,日后有空多带孩子去紫云山坐坐。”
逸虚颔首,低声道:“定不负所望。”
冰芜目光在瑶音和逸虚身上流转,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两人好似话里有话。再看过去又觉得并无不妥,莫非是她多心了?
“见过苍山帝君。”
正想着战神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冰芜瞬间想起正事,故不再猜想,转头看向战神道:“这会儿,战神可以说了吧。”
战神看向扶摇殿中的仙娥,又看了看砚离和凌云,摊了摊手道:“天帝有旨,这事只能让冰芜公主和苍山帝君知道,不可外传。”
逸虚挥退了殿中的神官、仙娥,又让凌云带着砚离出去,看向瑶音公主,一时有些为难。不只是长辈,且还是他特意请来的救兵,他着实不好意思开口。
殿中的神官、仙娥退下后,瑶音公主目光幽幽地看向战神,“莫非天帝的旨意本公主听不得?”
旁的事也就罢,可此事事关女儿女婿,又有上次昆仑山遇刺之事在前,她今儿个还就非要留下看看到底是何事。
战神看向瑶音坚定的目光,怂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正带着砚离慢腾腾离开的凌云见状突然顿住,又牵着砚离往回走,“师父,我是您亲徒儿,兄长和嫂子听得,我听听也无妨吧?”
师父既然默许了瑶音公主留下,那他为何不可以?他可是战神唯一的徒弟,也是兄长唯一的胞弟。
战神眼角抽了抽,这又不会什么好事,怎么都要凑上一凑,“胡闹,天帝旨意,岂可儿戏!”说罢,看向已经坐在上首的逸虚,眼色示意其管管。
“阿离,带着你小叔出去。”
“哥!”凌云哀怨地叫了一声。
砚离对殿内严肃的气氛有些不适,又见殿里坐着的人都绷着脸,遂一进大殿就不再言语,安安静静地坐着。
这会听到逸虚唤他,忙不迭应下,两只小手拉着凌云就往外拉。
偌大的正殿内瞬间只剩下冰芜、逸虚、战神和瑶音四人。
战神在其余几人的注视下,缓缓道:“天帝有旨,让苍山帝君和冰芜公主下界协助勾陈大帝……”
冰芜皱着眉头听完,语气不耐:“不去,本公主才出关,哪有这个闲工夫。”
见战神看向逸虚,冰芜声音冷了下来:“别看了,他也不会去,上回的事天帝至今还未曾给我们一个交代,还想再让昆仑山和苍山出手?”
阴风林一战是让逸虚名扬六界不假,可他差点回不来,跟着他的部下更是损伤惨重。若非有人透露,何至于如此?
所有苍山退出了天宫五方天将和九州战将的联盟,在苍山撤军后,昆仑山也退了。天帝对此虽有颇词,但也只能听之任之。
因为,阴风林一战后苍山帝君曾上九重天让天帝给个交代,可八百年过去,依旧没有交代。
如今妖族在下界肆虐,九州战将中又少了最强势的两州,天兵天将损失惨重,于是天帝便想了这个主意。
瑶音公主听完后脸色也不大好,这些年天后常邀她去天宫闲谈解闷,加上女儿对她有所隐瞒,她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虽不知具体情况,却也敢肯定幕后之人出自天宫。天宫中能有这等本事和胆量同时得罪昆仑山和苍山的神族少之又少。
可天帝却迟迟没有任何交代,不是被蒙蔽,就是有意包庇。天帝是她的亲兄长,旁人不了解,她还能不了解?
有意包庇,那就是说那人比他的亲外甥女还有重要。她能理解,因为在她眼里也是如此,自己的女儿自然比侄子重要。
既然敢害她女儿,是侄子又如何……
战神见几人面色都有些不佳,也不多言,他就是个传话的,若不是天帝说派旁人可能会被冰芜公主打断腿,这差事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殿中静静,落针可闻,战神忽地想起什么,右手一招,一封小折子出现在手中,“天帝有一封亲笔信笺给冰芜公主。”
冰芜接过战神递过来的小折子快速看完,目光一凝,捏着小折子的指尖有些泛白。
逸虚见她面色沉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冰芜将手中的小折子递给逸虚,声音微沉:“看来这一趟还真是不得不去,但愿天帝舅舅能说到做到,莫要后悔。”
瑶音公主起身有些急切,宽大的袖摆甩过案桌,白玉色的茶壶倒在案桌上,浸湿了描金的织锦桌布,茶水顺着桌角滴在青石玉的地砖上,发出‘嘀嗒’的水滴声。
在寂静的正殿里显得格外明显,仿佛敲击在几人的心头上。
瑶音公主从逸虚手中夺过信笺,一目十行,片刻就将信笺上的内容看完了,她怒道:“岂有此理,这交代本来就是天宫要给的,凭什么还要谈条件。竟然还编造莫须有的罪名威胁。”
逸虚一手抵唇虚咳了两声,垂眸道:“咳咳,这也不算莫须有。龙渊剑确实在我手中,也的确断过捆神锁。”
逸虚说完就感觉到了投注在身上的两道目光,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冰芜,“不是我。”
冰芜眉头蹙起,不解道:“嗯?”
逸虚低声解释道:“可也算与我有关,毕竟龙渊剑是我借出去的。”
“算了,天帝也说了若能妥善解决下界那三大妖,这事就算揭过。”冰芜话落,又沉声道:“再说,上回昆仑山的事,我可没打算就这般算了。”
瑶音急声道:“等等,天帝那里我去说,阴风林之事能有一回,保不齐有第二回 ,不许去!”
“母亲稍安勿躁,这个结果已然不错,舅舅想必也是纠结再三才决定。”天帝在信笺里言明只要昆仑山和苍山出手,这内应之事不必回禀,交由他们处置。
天帝此举,等同于放弃了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