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因为要看日出,所以两人特意起了个大早,这会日出也看了,也没什么别的事,于是两人便回了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补觉。
时野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当医生久了,别说固定时间睡午觉,就连正常作息都很难保证。不过乔绒要他陪着才睡,于是他便耐着性子陪着。
等乔绒睡熟之后,他才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开始安排明天晚上饭局的事情。
乔绒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时野坐在酒店的沙发上,正调了静音在看一部老电影。
听到动静,他偏头看了乔绒一眼,然后便笑了:“饿了吧?去洗漱一下,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顺便带你去欣赏一下C城的夜景。”
时野在C城是有不少旧友的,但他这次回来,并没有跟以前的那些同学朋友联系。
毕竟这是他跟乔绒在一起三年多第一次旅游,而且只有短短三天,他想多抽点时间陪陪乔绒,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际交往上。
他说要带乔绒去赏夜景,就真的是赏夜景。
C城有条江,叫桃花江,穿城而过,贯穿始终,是赏夜景最好的去处。
这个季节,又是适合吃螃蟹的季节。
于是时野便租了条船,让人在船舱上准备了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C城当地盛产的白蟹,还特意让人准备了几瓶C城当地的果酒。
乔绒坐在船上,一开始只顾着看江岸两侧的美景,不过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专注给她剥螃蟹的时野身上。
时野还是穿着件他平日惯常穿的白衬衫,只不过这次的衬衫不是那种特别挺括的面料,而是柔软的,在夜色中泛着柔润的白光,像今晚的月色一样。
衬衫领口也软软的垂下来,像桑蚕丝,又像是棉麻。
一般这种软软的面料,穿不好人就容易显得人没有精神,但时野穿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慵懒随意。
尤其是当他斜倚在船头的软榻上,低垂着眉眼专注地给乔绒倒果酒的时候,乔绒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人啊,幸好没生在古代,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个风流的公子哥。
祸国殃民那种!
时野一路不停给乔绒剥着螃蟹,剥好了就喂到乔绒嘴边。等乔绒吃几口螃蟹,他再喂乔绒喝上一口清凉的果酒。
乔绒没喝过这种果酒,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水果做的,就觉得滋味还不错,酸酸甜甜的,而且喝着也没觉得有太重的酒味,于是时野喂她,她便张了嘴一口接一口的喝了下去。
时野本来想提醒她一声这种果酒后劲足,但转念一想,反正明天的饭局是定在晚上,真喝醉了明天大不了就在酒店里睡一天。
说起来,他还挺怀念乔绒醉酒的模样的,上次在新房里,那是时野第一次看到乔绒喝醉,虽然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但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醉酒之后的乔绒,另有一番可爱风情……
这么一想,时野便没有劝阻,而是由着乔绒喝。
直到乔绒摆了摆手说自己真的吃饱喝足了,他才开始吃自己的。
两人在船上飘了一路。
乔绒对C城不熟,而且跟时野在一起,她也不用刻意去记路线,所以便也没去问时野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最后下船的时候,乔绒才发现时野带她去的是一座叫玉兔的山。山倒不高,而且石阶一路修到山顶。时野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两人很快就上了山顶,然后坐进了山顶上的一座小阁楼里。
时野一边撑着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栏杆眺望远处的月亮,一边淡笑着给乔绒解释道:“这个小阁楼,叫观月楼。很适合观看月亮,我以前有一阵子,晚上睡不着,就会一个人来这儿坐一坐,看看月亮。”
时野没说是哪一阵子,但乔绒稍微想一想,便猜到大概是他家里刚出事那一阵子了。那时候的时野才多大?估计也就跟乔绒刚认识时野的时候差不多大,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
十七八岁的乔绒,最大的烦恼是数理化加起来只能考100分,除此之外就是担心吃多了容易发胖。
可那时候的时野,已经要以少年人稚嫩的肩膀,承担起家庭的巨大变故,甚至要撑起一个家了。
乔绒想象着少年时期的时野,一个人坐在这间小阁楼里,整夜整夜望着月亮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时野的腰,哽咽着轻声说道:“时小野,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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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野僵着背脊,半天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那时候,家里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宣告破产了。后来时野想,或许也不是毫无征兆的,可能是早就已经有了征兆,只是父亲一直刻意瞒着他,毕竟那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孩子,父亲估计觉得就算告诉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公司破产之后,原本对他来说无所不能像山一样顶天立地的父亲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酗酒,动不动就发脾气,把自己一个人整宿整宿的关在书房里……
沈静向来是个没有主意的,遇到天大的事情也只会哭。
时野当时就已经意识到了父亲的状态不太对劲,像是某种精神疾病,他也曾试探性的跟父亲提过,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去看一看。但被父亲大骂了一顿,说他这个当儿子的是在咒他。
时野那时候住着校,回家的次数也相对比较少,所以等他发现父亲开始出现幻觉、妄想、有自残自虐倾向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不可控了。
他现在已经不太能回忆起来父亲出事的具体细节了,可能是因为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机制,所以会刻意遗忘一些太过沉重的回忆。
唯一记得就是沈静的哭声,从父亲出事,到父亲的尸体火化,甚至于亲朋好友来家里吊唁,沈静一直都在哭,数次哭得晕厥过去。
那哭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在他耳边,像梦魇一样。
失眠,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后来沈静终于不再整日哭哭啼啼,时野还以为她是自己想明白了,想开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活着的人,总归是要好好活下去的,直到他发现,沈静开始迷上了赌博,迷上了做一夜暴富重回阔太生活的美梦……
时野以为自己早就不会难过了。
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最难的那段日子他也撑下来了。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十七岁少年,他如今,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快到而立之年了。
可是当乔绒这么从后面抱着他的腰,眼泪沁湿了他的背,他才知道,其实他这些年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等着有个人,温柔地对他说:“时小野,你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人会是沈静,后来他对沈静失望死心了,便觉得世上或许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
毕竟就连亲生母亲那里都得不到的温情,他又还能去哪里求呢?
可是老天终究善待了他。
尽管这一天,来得这样的迟,比他预想的要晚了十一年。
但他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等来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真心心疼他,也真心爱着他。
明明哭得比他还要伤心,却还要硬撑着来安慰他。
时野觉得,似乎直到这一刻,那个藏在他身体深处的十七岁少年,才终于彻底被治愈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乔绒,也没有哭,他甚至还微微弯起了唇角。
随后,他轻轻拍了拍乔绒扣在他腰上的手,非常认真的说道:“我不难过,真的,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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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又在山顶吹了风的缘故,回去的路上,乔绒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对劲起来。有点热,又有点燥,最重要的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看什么都像在打转,就连看身边的时野,都像带着重影。
她想把车窗降下来让自己冷静一下,但手刚扣上车门,就被时野拦住了手。
时野的手自带凉意,这点凉意,正好是乔绒此刻渴求的,以至于她想也没想就抓起时野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老实了一小会之后,更是整个人都黏了上去,手也开始不自觉地往时野衬衫里钻,想汲取更多的凉意。
时野看着前排司机意味深长的眼神,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不容易扣着乔绒的手把人带回酒店,一进门,乔绒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解他的衬衣。解不掉就开始扯。
扯不动还要发脾气:“时小野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怎么质量这么好,都扯不坏的!!!”
时野能怎么办?总不能跟喝醉酒的人讲道理,于是只好一边耐心哄着,一边自觉地开始脱衣服,然后弯下腰,一把把人给抱进了浴室。
这一晚两人一路从浴室折腾到床上,折腾得太狠,以至于乔绒隔天睡到下午都没醒,最后还是被时野给叫醒的:“……绒绒,起床了,晚上约了人吃饭,再不起怕是来不及了。”
乔绒翻个身,不太想动,宿醉加上酒后那什么,让她现在整个人都困倦得不行。她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上三天三夜。
但时野隔几分钟就叫她一次,闹钟一样,最后终于逼得乔绒从床上坐了起来:“……到底约了谁吃饭啊这么积极?”
时野静静地看着她,说:“你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