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绒说有事要问杨帆,杨帆便跟乔绒在博士生宿舍楼下的小树林里逛了逛。
等他回宿舍,就发现时野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专业书籍,电脑桌面上是论文文稿,看上去一副在认真写论文拒绝任何人打扰的模样。
杨帆便没去打扰他,自顾自地拖了张椅子过来,开始吃自己从食堂打包回来的晚餐。
结果等他吃完去外面扔了垃圾回来,就发现时野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最关键的是桌上的书一页都没翻,而且连电脑屏幕都黑屏了。
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杨帆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着叫了声:“时野?”
正在想心事的时野扭过头,眼神还带着茫然,等看清楚来人,他的神色便莫名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杨帆被他的眼神无端看得心虚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时野:“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看到你跟乔绒了,就我补习的那个学生。”
杨帆哦了一声。
时野黑眸沉沉地看着他,眉心微蹙:“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没有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就说了两句关于……”
“你的事情”四个字都到嘴边了,又被杨帆下意识地给咽了回去。
好险!刚才乔绒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一定要保密,自己这一上来就差点给说漏嘴,回头人家姑娘还指不定怎么想他呢!
这么一想,杨帆就摸着鼻子模棱两可地改了口:“就偶然在楼下碰到,随便聊了两句。”
他这动作落在时野眼里就是妥妥的心虚,于是时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下来,沉得有点吓人:“杨帆!”
杨帆愣愣地看着他:“啊?”
时野:“我觉得我有必要友情提醒你一下。”
杨帆:“……什么?”
时野:“乔绒还未成年。”
“……”
杨帆一脸震惊地看着时野,一方面是震惊于乔绒竟然还未成年,另外一方面也震惊于时野这护犊子的反应。
气氛沉默而尴尬。
良久之后,杨帆试探着问了句:“时哥,你现在……该不会是在……吃我跟乔绒的醋吧?”
时野愣了一下,迅速否认道:“别胡说!我刚刚都说了,人家乔绒还未成年……”
杨帆不以为然地接了句:“也快了。”
说完见时野瞪着他,他立刻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去洗澡。哦,对了,我再说最后一句啊,我跟乔绒真没什么,你可千万别误会。”
等杨帆拿着睡衣和洗漱用品,叼着水卡出去。
等宿舍里又再次恢复宁静。
坐在书桌前面的时野,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扯松了脖子上的衬衫,然后半仰着靠在椅背上,抬手盖住了眼睛。
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响着杨帆的那句“时哥,你现在该不会是在吃我跟乔绒的醋吧”……
吃醋吗……
时野手掌下的眼睫轻颤了两下,轻挠过手心。
毛刺刺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良久之后,时野放下手心,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
杨帆告诉乔绒,时野的生日是1月19。
乔绒回去之后翻了翻星座书,发现时野还真是摩羯男。
网上说摩羯座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表面理性冷静,内心热情似火。
乔绒撇撇嘴,扣上笔记本电脑去洗澡,心里想着:“星座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不准不准,一点都不准……”
等她洗完澡出来,就发现微信里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备注的是杨帆。
她顺手点了添加。
很快,杨帆就噼里啪啦地发了一堆信息过来:
【小乔绒,我是杨帆哥哥。】
【我跟你说啊,刚才我们在宿舍楼下说话的时候,被你时老师给撞见啦!】
【好家伙,一回来就给我审了好一通,还非说什么友情提醒一下你还是个未成年,如果不是他坚决否认,我几乎都要怀疑他其实是在吃醋了……】
乔绒盯着这几条信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星座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完全都骗人,偶尔还是挺准的!
杨帆是躲在被窝里偷偷摸摸给乔绒发的信息,发完便钻出被窝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结果一钻出头,就看到时野站在他床头。
杨帆被吓了一大跳:“……卧槽,大哥你没事站我床头干什么,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时野抿了抿唇:“……我只是从你床边经过,你至于这么大反应?”
杨帆伸手扒拉了一下头发:“我那是……”
时野:“心虚?”
“屁!”
时野:“我觉得我有必要友情提醒你一下……”
杨帆无语:“我知道我知道,乔绒还是未成年,我是不会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的,请时野先生放一百个心……”
时野打断他:“我只是想说,睡觉不要蒙头,容易供氧不足,长此以往会损害呼吸系统,降低抵抗力。”
“……”
杨帆恨恨钻进被子里。
然后就发现手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条来自乔绒的回复信息。
乔绒:【不用怀疑。】
乔绒:【他就是在吃醋!!!!】
杨帆默默回:【我觉得也是!】
-
因为杨帆的那几条微信,乔绒隔天去学校的时候,觉得天格外的蓝,空气格外的清新。
一路上,她见到谁都想微笑打招呼。
简直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啊啊啊啊啊,我家时小野为我吃醋啦!
谢文文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乔绒坐在书桌前面,背着背着英文单词就无声笑了起来的诡异画面。
谢文文:“……我的儿,你是不是看书看傻啦?”
乔绒嗔她一眼:“你少在这儿占我便宜!”
虽然谢文文已经跟乔绒做了快三年同桌了,也自认为早就对乔绒的美貌产生了免疫力,但偶尔,她还是会被乔绒惊艳到。
就像刚才,乔绒顶着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羞恼着嗔她的那一眼,说真的,她一个同性都差点看得心动了。
谢文文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说真的绒绒,如果我是男的我一定会忍不住爱上你。”
乔绒想也不想就答:“别爱我,没结果!”
“……为啥?咱俩交情都这么好了……”
“交情算什么,我只爱帅哥。”
“……绝交吧谢谢!”
乔绒笑着戳了戳她摆在桌上的胳膊:“等会再绝交,我先问你个事情。你说男生过生日的话,应该送点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啊?”
谢文文明知故问:“这事吧,等看交情,普通朋友有普通朋友的送法,青梅竹马有青梅竹马的送法……”
乔绒快被她烦死了:“别装傻!”
“好吧,是要送你那位教授哥哥吧?那你就把自己扎上蝴蝶结,打包送给他呗!”
乔绒:“……说认真的。”
谢文文歪着脑洞认真想了想,说:“我真的觉得这主意挺不错的。”
乔绒:“那万一他拒收呢?”
谢文文惊了:“……不会吧?”
乔绒冷着声音提醒道:“你忘了他之前回我的那句多喝热水了吗?”
谢文文默了默,也是,乔绒的这个小哥哥不是一般人,不能用一般人的脑回路去想他。
于是她说道:“那我想想吧,想到了我跟你说。”
谢文文想了两节课,终于想到了该送什么了:“这样,你送他三个愿望。”
乔绒不解:“愿望?他过生日,我送他愿望?”
谢文文点点头:“对啊,你送他愿望,就说他可以随时向你讨要三样东西,或者是随时让你答应他三个要求,而你,不能拒绝。”
见乔绒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谢文文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咋这么笨呢,你想啊,他现在还不开窍嘛,等他开窍了,他会提什么愿望呢?是不是会提抱一下,亲一口,甚至湿吻……”乔绒光是想一想,耳朵都要红了。
半响之后,她一脸激动地扣住谢文文的胳膊,说:“天呐,蚊子你好懂,我简直要爱死你呢!”
-
虽说听了谢文文的意见打算送“三个愿望”给时野当生日礼物,但除此之外,乔绒还是精心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是一个男士公文包。
她对男士用品没什么研究,还特意咨询了一下乔爸爸和乔星移的意见。
最后在商场里逛了一天,才选中了一个。
时野生日那天,碰巧是周末。
乔绒提前在时野学校附近一家生意火爆的西餐厅预约了座位,然后按捺着性子等时野给她补完课,才假装不经意地邀请时野:“时教授,我听我哥说你们Z大附近有一家西餐厅味道还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去尝一尝好不好?”
时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他下午要跟导师一起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本来约好了1点坐导师的车从学校出发的……
乔绒抬眼看着他,眼底惋惜的神色完全掩饰不住,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抹可怜兮兮的味道:“怎么了,你有事要忙吗?那要不我们改约晚上……”
时野放下手腕,说:“没事,走吧!”
餐厅离得不远,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去的路上时野给导师发了信息,抱歉的说自己有事要稍微耽搁一会,待会这边一结束就自己打车过去。
导师很快回了信息,叮嘱他不用着急,因为研讨会2点半才正式开始。
两人在一个靠角落的隔断坐了下来。
乔绒兴奋地拿过菜单点了一堆吃的,然后又点了一瓶红酒,才把菜单推过去给时野:“我点好了,你看看你还要吃点什么。”
时野一眼就看到了乔绒点的红酒,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你不能喝酒。”
“我不喝,给你点的。我喝白开水。”
时野刚想说我一个人也喝不了一瓶,但一接触乔绒的眼神,又默默在心里改变了主意,不过是一瓶红酒,实在喝不了大不了就打包带走。
于是便也没多说什么。
等菜的间隙,乔绒神秘兮兮地去找了餐厅前台的服务员,拿她之前存放在这里的生日礼物,顺便叮嘱对方别忘了待会把生日蛋糕插上蜡烛送上来。
她第一次给别人准备生日惊喜,所以套路都挺俗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下意识地有点紧张。尤其是看到等在桌边白衣黑裤,黑发微微垂落的时野时,她更觉得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有点快。
她站在原地暗暗调整了一小会呼吸,才假装自然地抬脚走过去,把手上拿着的礼物递给时野。
时野扬了扬眉:“什么?”
乔绒:“生日礼物。”
时野喉结滚了滚,他有些惊讶乔绒是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的。正想问,转而想起之前在楼下曾经撞见乔绒跟杨帆见面的那一幕,瞬间了然。
乔绒在时野对面坐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时野拆开看了一眼,眼神微动。他虽然对奢侈品牌不太了解,但这个牌子还是听过的,尤其是之前实验室里有人也想买这个牌子的包送女朋友,时野当时记得听那人说过,好像这个牌子随随便便一款包都得五六位数。
时野把包装合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太贵重了。”
乔绒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贵虽然是贵了点,但我觉得还挺实用的,你现在可以用来装书和论文资料啊,等你毕业之后正式开始上班,也可以用来日常通勤……我知道我现在还是用家里的钱,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合适,那等我以后自己赚了钱,我再还给我爸妈。真的,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的,等我以后自己挣了钱,我给你买更多更好的包,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大概是不好意思,后面这句话乔绒说得很轻,但时野还是听到了。
其实接触了这么久,时野虽然没有刻意打探过,但对乔绒家里的经济情况还是大致有些了解的。
买这样的一个包,对别人来说或许不容易,但对她而言应该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她大概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心,不仅顺着自己的话说贵重,还主动解释了这么一大堆,语气和态度更是透着十足的小心翼翼。
就好像,自己的自尊心,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值得珍视的东西。
可是有什么值得珍视的呢?不过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而已。
时野想说点什么,但一接触到乔绒的眼神,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眼睛太亮了,澄澈又干净,炽烈又热忱,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那一刻时野忍不住想,自己真是何德何能,能被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放在心尖尖上珍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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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时间回宿舍,所以吃完饭和生日蛋糕之后,时野直接拎着手里的包去了研讨会。
导师跟同系的师兄弟已经提前到了,看到他手里的包,跟时野关系还不错的师兄弟们立刻激动起来。
“哇,师哥你这么大手笔啊,竟然舍得买这么贵的包……”
“哇,手感真好,大牌就是大牌。”
“这包至少得五六位数吧?看不出来啊,时野你居然这么有钱……”
时野跟老师打了个招呼,镇定自若地把包放下,埋头开始整理研讨会的资料。
导师观察了一会自己得意门生脸上的神色,难得小声八卦了一句:“……女朋友送的?”
时野摇摇头:“不是。”
自己的这个学生素来不会撒谎,他说不是,那自然就不是。
所以导师便也没多说什么。
结果隔了一会,就听到自己的学生低低地重复道:“目前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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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野生日一过,乔绒就迎来了兵荒马乱的期末考。
紧接着,就是高中最后一个寒假。
往年寒假乔绒和乔星移都会跟着乔父乔母去姥姥家,因为姥姥的生日正好是大年初一,但今年家里有个高三生,所以乔父乔母自然要征询一下乔绒的意见。
乔绒毫不犹豫地表示今年寒假自己要留在Z市复习,哪里都不去。
若是平时乔父乔母肯定没什么意见,反正乔绒一个人是独立惯了的,而且家里还有阿姨。
但寒假到底跟平时不同,因为寒假还涉及到了除夕。而且除夕当天家里是会给阿姨放假的,到时候乔绒一个人待在家里,未免太可怜太冷清了。
乔爸爸:“要不这样,干脆今年大家都留在Z市过年……”
乔妈妈也赞成:“对,让绒绒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乔绒无奈:“真没必要,就那么两三天的时间,我多刷两套题就过去了……你们要实在不放心,等姥姥过完生日就早点回来呗!”
乔妈妈还是不放心:“可你一个人……要不这样,让你哥留下来陪你?”
乔星移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我不要!Z市除夕连烟花爆竹都禁,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乔爸爸:“你一个大男人要放什么烟花爆竹,又不是小姑娘……”
乔星移:“……爸你这区别对待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啊,男的怎么不能放烟花爆竹?男的在我们家这么没人权吗?”
乔爸爸一脸理所当然:“你才知道?”
乔星移:“……”
乔绒忍笑:“你们把我哥带走吧,反正他也不会做饭,真留下来还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乔爸爸立刻没原则地改了口:“这倒也是!”
最终家庭会议协商下来的结果就是乔父乔母带着乔星移29号过去,大年初二回来。
其实严格意义上算起来也就4天,乔绒自己觉得也还好。
但时野听说她除夕要一个人在家里待4天,却忍不住蹙了蹙眉:“你一个人吗?”
乔绒点点头,把手里的试卷翻得哗哗响:“也不算是吧,阿姨29号和初二都在,也就除夕和大年初一我自己一个人呆着。”
她故意把“除夕”和“一个人”几个字加了重音,时野果然听懂了:“除夕都要一个人待着啊!”
乔绒停下翻试卷的动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很可怜?”
时野点点头:“确实有点!”
乔绒瞅着时野:“那时教授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时野:“说什么?坚强一点?”
“……”
坚强的乔绒一直补课补到28号,然后隔天去机场送走了乔父乔母跟乔星移,当天晚上吃完晚饭又送走了阿姨。
时野不是Z市人,28号给乔绒补完课当天就回去了。
于是一瞬之间,乔绒就觉得,不止家里空空荡荡的,就连心都跟着空起来了。
而且一想到时野他们的寒假比自己的寒假要多放一个月,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时野,乔绒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除夕这天乔绒哪都没去,白天就在家里刷题看书,饿了就煮一点阿姨包好搁在冰箱里的馄饨垫垫肚子。晚上的时候倒是跟风看了看春晚,不过也没什么太大意思。
九点左右的时候接到了乔妈妈打来的电话,乔绒在电话里挨个向家里的长辈拜了一圈年,又给姥姥唱了首生日快乐歌,才挂掉电话。
等到零点快到的时候,乔绒给时野打了个电话,但也只来得及说了句“新年快乐”,就被那头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给淹没了。
乔绒一直没舍得挂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时野那边也一直没挂。
于是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听了半天的烟花爆竹声。
后来挂断电话之后,乔绒自我安慰道:“四舍五入也算是一起跨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