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前面找了个转弯处掉头, 李苒的车开往机场高速的方向。她在电话里找了机场附近的地方让李昌明先等着, 自己随后就到。

李昌明这一来, 李苒和贺南方都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两人像是背着家长早恋的高中生,有种隐秘的刺激感。

不过,见家长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晚过不如早过。

李苒回国这大半年,李昌明本来早就说来看她。

只不过他工作一直脱不开身,春夏镇上在做“万亩农田”项目,他这个农销会会长一直奋战在第一线。

一个小时后达到机场咖啡厅, 李苒顺利接上人。

李昌明心情很不错,他上身穿着李苒寄回家的羽绒服,里面是李苒给她买的羊绒衣。

最近他一直说头有点眩晕,于是李苒又给他买了一顶带窄边的绅士帽, 羊绒材质,看着就很保暖。

机场里, 父女俩笑着深深地拥抱了一下。

不得不说, 李苒只有在李昌明面前才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笑容。

李昌明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她一番, 李苒气色比视频里看着要好很多,脸颊红润, 皮肤白皙,垂落的头发乌黑浓密, 眼睛里的神采是骗不了人,说明她最近过得一直不错。

李昌明心里稍稍放心一些。

将东西放在车上,李苒带着她爸直奔向她的小公寓。

李昌明全程没有半点怀疑, 路上一直兴致勃勃地跟李苒聊天。

傍晚时分到了公寓,李苒开门时,公寓扑面而来一股长久没人住的灰尘味。

李昌明生活经验丰富,他眼神狐疑地看着李苒:“你多久没回家了?”

李苒没敢跟他说最近一直住在贺南方那里,她爸连她跟贺南方复合了都不知道,若是直接告诉他,自己现在和贺南方住在一起。

她担心李昌明会把贺南方的腿打断。

她语气含糊地搪塞过去:“出差一阵子,通通风就好了。”

说着连忙将四处的窗户打开,冬日料峭的寒意很快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她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李昌明。

好在李昌明背着手在屋子里巡视一圈,大概是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痕迹,才将这件事翻篇。

见他没再追问,李苒心里松了口气。

晚饭时,李昌明在厨房里主厨,李苒给她打下手。

窗外雪花飘落,屋内灯黄酒温,温馨一片。

放在客厅的手机一直在想,不过李苒没听到。

门外传来门铃声,李苒擦了擦手:“叫的鱼到了,我去开门。”

她穿着拖鞋,从厨房走到客厅时一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步伐轻快,像是踩着一小段的钢琴曲。

门一打开,当她看到门外的贺南方时,李苒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是僵硬的。

再说难听一点,她没想到贺南方会这个时候来。

接李昌明之前,两人通过一个电话,李苒说她会找机会跟李昌明说清楚两人在交往这件事——

电话里说的明明白白,这件事并不需要贺南方插手。

李苒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地挂着:“你怎么来了?”

门外,贺南方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身披寒意地站着。

他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红酒,普洱茶,还有几个礼盒。

李苒脑子里飞快地运转起来。

人此刻已经上门了,她不可能将人撵回去。

但是,贺南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过来,李昌明没有一点准备,李苒不确定这两人会擦出什么战火。

“苒苒,是外卖吗?”李昌明见李苒久久没动静,于是从厨房出来。

一进到客厅,便看到站在玄关门口的贺南方。

李苒在给他拿大衣,贺南方在换鞋。

两人日常居家,默契有度的样子,十分冲击李昌明的眼球和脑仁。

他问了和李苒同样的话,不过口气要更不好:“你怎么来了?”

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在李苒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后。

“你叫他来的?”

在李昌明质问的眼神之下,李苒下意识的摇头,又一想到留贺南方一个人面对她爸有点太残忍了,于是又点点头。

李昌明的脸色并不算好,这种时候李苒叫贺南方过来意味着什么?

他的脸更加冷冽几分,他看了眼李苒:“你进来。”

上门即是客人,他到底没将贺南方直接撵出去。

“贺先生请坐吧。”

这句贺先生叫的真是冷漠疏离,不带一丁点的感情。

语气甚至都没跟菜市场杀鱼大爷熟络。

李苒担忧地看了贺南方一眼,然后跨着小碎步子,一下下地跟在李昌明后面。

书房里,李昌明背手站在窗户边。

他望着窗外,而李苒望着他的背影。

这事儿到底是她有错在先,“爸,我错了,我该提前跟你说这件事。”

李昌明的声音带着隐约怒气:“多久了?”

李苒老实交代:“一多月。”

两人在一起一个多月,他居然还不知道,若不是今天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她,不知道还会被瞒多久。

李苒低着头,小声道:“爸,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当初你那么反对我们,所以……”

“是不是他逼你的,他又拿什么东西要挟你了?”李昌明大概又觉得贺南方恶行不改,要么是拿苦肉计博得同情,要么就是拿李苒在乎的东西要挟她。

“没有要挟我,也没有逼迫我。”

“是我真心实意地想跟他在一起。”

李昌明转过身,气的手指在空中抖了好几下。

“你是忘记当初他对你做过什么了是不是?天底下好男人这么多,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他?”

李苒缓声细语地安抚了李昌明片刻,“爸爸,你想听我的真心话吗?”

李昌明:“你说。”

李苒:“其实,以前我一直骗了你。”

“我离开贺南方,离开贺家并不是因为我不爱贺南方了。”

“我只是厌弃了原来的生活,那时我只有对贺南方一腔喜欢,其余根本找不到自己任何还有价值的地方。”

李昌明:“你跟我提的那些梦想呢?”

李苒实话是说:“我喜欢他。”

“一直都喜欢。”

“从十六岁第一次见面,我就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李昌明一直以为李苒是彻底对贺南方死心了,才会离开的这么决绝,却没想到她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他。

“那你为何当初要离开?”

“你头也不回地走了,现在转身又对他投怀送抱。”

“李苒,你问问你自己,这样做你得到的是什么?”

李昌明很少叫李苒的大名,只叫她苒苒。

每次一叫李苒大名时,就是代表他对李苒极度失望,极度生气。

李苒声音平静道:“除了当知名画家的梦想之外,我坚持的不过想要争取一份平等的爱情罢了。”

“爸爸,是你说的,不论基于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在爱情面前都是平等。”

“我一直做的,不过是在争取这份平等。”

李昌明摇头,他心里大概是悲哀极了:“李苒,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努力这么多,付出这么多,现在你告诉我只不过是为了跟贺南方在爱情里获得一份平等的地位。”

“你把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当成什么?爱情的附属品吗?”

“爸爸告诉你,爱情面前不需要任何的地位和身份,即使你身处深渊沼泽,只要贺南方爱你,当初都不会那么轻视你,也不会要挟逼迫你,更不会让你感受到痛苦。”

李昌明咬牙,他像是誓要戳破李苒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般。

“难道你就不怕,当初他对你做过的事情,会再一次在你身上重演?”

听完这些话,李苒低下头,眼泪从眼尾滑落,滴在地板上,

李昌明是最了解李苒的人,他既能理解李苒的放在心里为何迟迟不敢表露的爱意,他能明白李苒的坚持,更能理解她的退却。

当李昌明问到贺南方会将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施加在她身上时。

回应他的是李苒久久的沉默。

李昌明终于放缓语气,他不忍逼问她这些事情。

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李苒的是他,是害怕她受委屈的也是他。

同样,为了让李苒认清事实,不得不出言伤害她的也是他。

门口传来脚步声,下一秒,门把转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南方抬着步子从外面走进来,高大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神态自若地走进来,一点都没有偷听的慌张。

“伯父。”

他看到在一旁掉眼泪的李苒,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压抑住内心涌动的情感。

他沉声道:“我替李苒回答您这个问题。”

李昌明阴郁的脸庞,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贺南方语气诚恳,确实是道歉的样子。

“当初我做过一些事,让李苒跟您很不开心,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李昌明并不需要的他的道歉,当初贺南方犯错时,他没有跟李苒说这些,现在她已经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开启新生活时说这些。

又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这些话说的太迟,您会觉得我不是诚心悔过。”

李苒哭的一声不吭,贺南方看了几眼,眼角也有些变红。

可碍于李昌明阻挡在两人的中间,他必须要先应付好。

“您不必质疑我对李苒的喜欢,也不用怀疑我是不是还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李昌明冷哼了一声:“让我不要质疑?”

“怎么,你连一句承诺都不做了。”

贺南方拧眉:“我对您做再好看的承诺,你也不会信对吗?”

“因为在您的心里,已经认定贺南方是会辜负李苒的人,所以我作何解释您都不会信任。”

李昌明确实是这么想的,贺南方的一切话语在他眼里都是狡辩,都是花言千语。

他亲眼见过李苒是如何被她伤害过。

这些印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贺南方:“伯父,您有过失去最珍贵东西的感受吗?”

李昌明当然有过,李苒母亲因病去世后,李昌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婚,一是因为担心组成新家庭会对李苒有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李苒母亲的用情至深。

贺南方:“我曾经拥有过李苒,或许是这段拥有得来的太简单,太唾手可得。”

“所以我才在拥有时没有好好珍惜这段感情。”

“爷爷曾经告诉过我,每个人做错事最后都应该会被原谅。”

“我一直以为李苒终有一天会原谅我。”

“当她第一次跟我提分手,我确实曾想用金钱去获得她的原谅,但是李苒没有给过我机会。”

“后来,就是您看到的,三年——”

“这三年,她一直没有再给我机会。”

“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靠回忆曾经拥过一切,来撑过每一日,再面对李苒时,我变得谨小慎微,直至今天我不论做什么事,下意识地都会考虑她的感受。”

“相比于跟李苒在一起,我忍耐住的那些骨子里的本性,可我更怕孤独,一旦独处时那种蚀骨的孤独一点一滴的吞噬我。”

“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我曾经拥有过。”

“即使李苒走了之后,我也不能够戒掉。”

“伯父,您说当我经历过过这些时,再次拥有苒苒,我会怎么做?”

李昌珉看着他不说话,或许是贺南方的话触动他,又或许他觉得贺南方是个疯子。

“不瞒您说,现在不是担心我还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而是——我根本离不开她。”

“她就像融在我生命里的血液一样,离开她,我活不了。”

李昌明眼神由愤怒渐渐变得不可思议:“你这个疯子。”

“伯父,您还觉得,我会做伤害李苒的事情么。”

“伤害她,比伤害我自己要痛百倍。”

李昌明被贺南方这番惊天骇地的话说的又惊又无语。

李苒也是,她眼泪还没干透,眼帘下带着浅浅水汽,一脸惊状地看着他。

对持了片刻,李昌明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眼不见为净,怒气冲冲地走了。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李苒呆立在原地,已然有种身在梦境里的感觉。

贺南方跨着步伐一步一步走过来,像是敲在李苒的心上。

坚定又逼迫。

“你为什么不反驳?”

李苒抬头:“什么不反驳?”

贺南方问:“当你父亲问你,我还会对你做不好的事情时,你为什么不反驳?”

李苒有些恍然,为什么不反驳呢?

大概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吧。

她低着头,炽白的灯光照在她的浅口毛衣上,以及因为低头而露出的一截脖颈上。

她的沉默大概让贺南方有些恼火,他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

可李苒依旧不信任他。

他低头,靠近。

李苒下意识想要躲开,被贺南方大手堵住去路,只见他弯腰,在李苒的露出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疼——”

她忍痛,想要推开他。

贺南方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记住。”

他声音有些轻喘,气息不稳:“这大概是我以后对你做过最坏的事情。”

李苒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耳根立刻燃烧起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