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贺家别墅, 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亮至后半夜。

贺南方孤独的身影立在宽大的落地窗前, 静默无声。他背在身后的大手里, 握着一枚黑色丝绒材质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有一枚戒指,原本计划今晚跟李苒商量婚事,哪知两人大吵了一架, 本应该送出的戒指,此时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帘幕垂落的黑夜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却盯着出神。

直到旁边的手机震响,才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

——

此时的南山疗养院, 夜已经很深。

院里的莲花池子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一只青蛙,聒噪的声音将夜喊透。

贺老爷子向来觉少眠浅,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喊来外面守夜的人。

苍老的声音洪亮:“几点了。”

守夜的人进来, 轻手轻脚地将床头的灯盏打开:“十一点。”

老爷子点点头,他年纪大了, 作息稍有混乱, 经常晚上七八点便有倦意, 十一二点又会醒来。

苍老虬劲的手缓慢地将身子撑起,护工连忙过来搀扶, 却被他挥过去:“不用。”

睡不着了的间隙,老人抬着眼皮看到床边摆着的相片。

贺南方好些日子没打电话过来, 他平日公务繁忙,且早已能独当一面,老爷子并不担心他。

皎洁浓重的月色衬得人心底思念愈发清晰, 老爷子抬手:“去拿电话。”

电话拨过去很快被接通,老爷子一点都不意外贺南方还没休息。苍暮的声音传到电话那头:“南方。”

贺南方握着手机,低头看手里的戒指盒,应了一声:“爷爷。”

他是老爷子一手栽培出来的。一开口,老爷子便听出他心里有事,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没睡,遇到什么事?”

贺南方沉默不语,贺家男人的心事一向藏的深,只要他不愿意吐露,表面上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对待爱情,只要他强硬起来,李苒就永远发现不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

老爷子不急不徐,他这辈子经风历雨,早已稳当如盘。

况且贺南方能力出众,执掌贺家这么些年,生意上能惹动老爷子操心的,屈指可数。

想必是别的事情了。

他颇有耐心第旁敲侧击,语气关怀:“苒苒呢?许久没和她说话。”老爷子往这上一引,果真便猜对了。

这头的贺南方握着手机,冷哼了一声。

老爷子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或许年纪大了,早年在商场胆识气魄,晚年沉淀下来后变得慈祥。贺南方是他唯一的孙子,老爷子的心有一半是系在他们身上。

他的声音带着揶揄:“跟苒苒吵架了?”

这头闷闷的声音,相当不情愿:“嗯。”

老爷子声音浑厚,笑了笑:“苒苒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贺南方不说话,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皱着眉头暗自想,他还不算好好待她?

他送她最名贵的珠宝首饰,给过她未婚妻的身份地位,家里一堆佣人阿姨照顾着她。

这种生活……是上流社会女人们争相追求的。

可她偏偏还不知足,总想着一个人偷跑出去。

一想到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贺南方不去想,当初是如何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她。

电话这头,老爷子语重心长:“苒苒她是你以后的妻子,你要好好爱护他。”想两人还年轻,有些矛盾也很正常。

李苒性格乐观,脾气温顺,大概也不会生气太久。

贺南方硬邦邦地问:“妻子?如果她不想嫁给我……”

老爷子睁着发沉的双眼,声音叹道:“她心里有你。”

他眼神垂落,霸道的语气里竟透着委屈:“她变了。”

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南方,你要记住。人的感情是不能被伤害的,一次的伤害可能用十次的好都弥补不回来。”

“有错能改,就有回去的机会。”

开导贺南方几句后,让他对李苒好些,便有了倦意。

贺南方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皱着眉头答:“还能回去吗?”

老爷子声音几乎听不可闻,语重心长:“苒苒现在长大了,你要尊重她,把你的脾气收一收。”

“明白没有。”

贺南方心里想,他的脾气还不够好?今晚她都敢打他,没等到他生气,她自己却吓得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还要忍着怒气去哄她。

自从李苒变了之后,贺南方觉得自己渐渐也变了。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老爷子:“她现在脾气很大……都不说喜欢我。”

那头电话渐渐没了声音,老爷子闭上眼,瞌睡起来。

护工将电话从他手里接过,低声道:“老爷子睡了。”

挂了电话后,贺南方深思熟虑了一番。

或许是老爷子提醒让他对李苒好的缘故。他决定这次的事情,先暂且放过李苒,不跟她计较这件事。

她现在是只跃跃欲试,扑棱着翅膀,随时准备飞走的小雀儿。

他要做的只是不让她飞走,如果她能乖一点……那他不介意再对她好一些。

这样说服自己以后,贺南方别扭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自我说服。

于是又顺理成章地摸进了李苒的卧室。

他从外面进来时,李苒正躺在床上,背对外面。纤细的身影在厚重的床褥中鼓起小小的一团,浅黄昏暗的墙灯之下,有一片模糊,不明显的轮廓。

高大的男人披着清冷的月色躺上床,李苒闭着眼假寐。

身后的人动作很轻,大手先是在空中犹豫不决地抬了抬,最后落在李苒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掰过来,摁进自己怀里。

呵……狗男人连道歉的动作都这么粗鲁。

他刚洗过澡,身上撒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清冷地藏在嗅觉的最底端,淡雅到……捕捉不了。

因为两人靠的很近,周身又混杂一些李苒身上的气息,徒增了几分暧昧。

似乎是嫌靠的不够紧,贺南方将李苒的头轻轻抬起,手臂从她的颈部横穿过去,让她枕着。

这个姿势极具侵占意味,李苒枕靠在他的臂弯处,他横陈的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只要怀里的人一有什么动静,便可紧紧扣住。

做完这一切,贺南方心里舒服多了。抱着怀里的人,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李苒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是极累的,累到眼皮都不想睁开一下。

她任由贺南方折腾着,可搭在腰上的手紧得她难受。

“你还有完没完!”她吼去,伴随着不舒服的挣扎,大力地去推他的胸膛。

结果很悲哀的发现,贺南方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的骨架、肌肉已然是一副强壮成年人的模样。

她用尽全身力气,旁边的人纹丝不动。

蓦地抬起头,黑夜里那双生气的眼睛像是被擦拭过的宝石,带着一小簇火苗和亮光。

墙角落里摆放着的夜灯,施舍了一小段光线过来,隐约可以看出男人的轮廓。男人的气场很容易地融入进黑夜,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李苒不知道大半夜紧紧地搂着她,不让她睡觉又是干什么。

“你放开我。”

贺南方眼神半睁着,那双跟黑夜同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李苒被他箍得睡不着,而跟他讲话又不理。

气急之下,猛地上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咬住。

蓬勃跳动的动脉隐藏在脆弱的皮肤之下,李苒这一口咬的极深,纯属泄愤,所以很快便出了血。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着卧室里点着的一种不知名香料,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渐渐旖旎。

李苒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贺南方似乎不知疼痛一般,依旧纹丝不动。

无声的较量以她先松口为结束,离开时,尖锐的贝齿之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腥。

大半夜,她跟个神经病较量什么?

贺南方大概是被李苒咬的清醒了些,半阖的双眼完全睁开,他低头俯视怀里的人。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为疼发怒,也没有松开李苒。

他稳如泰山的神情似乎在告诉李苒——你折腾吧,反正我不放手。

李苒越想越气:“贺南方,你是不是有病?”

贺南方并不想理她,他闭上双眼,不置一词。

李苒很想骂人,可是这么多年的教养只能让她吐出“王八蛋”三个字。

“贺南方,你就是王八蛋。”

“强盗。”

“混蛋。”

男人似乎是睡着了,但是紧紧搂着的手臂丝毫不见松懈。他的举动清晰地告诉李苒,她的任何辱骂都是徒劳的。

他像是坐实了强盗的名声似的,用着强劲。

她睁开眼,像一只圆眼的猫咪,努力地瞪着。

贺南方轻飘飘地掀了一下眼皮:“你不困?”

“你搂着我睡不着!”

贺南方:“习惯就好了。”

习惯?他真敢讲,李苒的肋骨快被他勒断,靠在他的怀里,一点多余的空气都挤不进去。

“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男人似乎有些困了,饱含睡意的嗓音,轻哼了一声:“嗯。”

李苒泄气,她盯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真的像是要睡着了。

于是重新改变策略,她艰难地蠕动片刻,背过身去,然后弓起背,将手脚伸到外面。

整个人弯成一个C字形。

以这种高难度的姿势,李苒渐渐呼吸平稳,沉沉地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男人睁开黑漆漆的双眼,将她的手脚小心翼翼地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闭眼,浅浅地睡去。

——

第二天一早,李苒醒来时已经不见贺南方,旁边的床铺冰冷,依稀能看到睡过的痕迹。

想起今天要开车送李昌明去研究所的事情,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去包里拿手机,结果摸了空。

手机放在一边桌上。

贺南方这个狗男人,又翻她手机了。

下楼时,贺母正坐在餐厅吃早餐,不见贺南方和李昌明。

四月底,温度渐升,她赤着脚去厨房。路过餐厅时,贺母看着她光着的脚:“又不穿鞋,没规矩。”

李苒懒得理她,从餐厅路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留。白晃晃的脚丫子,像是踩在贺母脸上,让她心头一梗。

厨房里,文阿姨做了养身粥。李苒不太想去餐厅见贺母,于是靠在大理石装饰的水台边,舀着手里的粥。

“文姨,我爸呢?”文阿姨的厨艺非常好,她的祖上是闽南人,家传绝学是炖的一手好汤,即使相同的食材,换一个人就炖不出这个味道。

李苒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

文阿姨擦了擦手,“贺先生一早带您父亲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李苒听完这句话时手里的粥还没吃完,愣了一秒,随后想到什么,放下碗,转身回到客厅。

客厅的沙发旁放着一台老式座机,白色机身,话筒上镶着两圈金边。

李苒快速地拨了贺南方的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她的心脏剧烈地块要跳出胸膛,声音不可察觉地颤抖:“你把我爸爸带去哪儿了?”

电话这头声音沉默,隔几秒后,响起的却不是贺南方的声音。

“贺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人呢?”

“不方便告知。”

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颤抖着指尖,摁下李昌明的手机号码,却一直没人接。脑海里不安的猜测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闭合不上。

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反抗”在贺南方面前多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地去对她做什么,李苒有太多的死穴被他捏在手里。朋友,家人每一样她珍贵至极的东西,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毁灭。

只要是在他的地盘上,便没有任何话语权。

于晓晓一进办公室,就被坐在办公桌前,一脸面如死灰的李苒吓一跳。

放下包,走过来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李苒抬头看她,声音像是从气管里透出来的一样:“爸爸被贺南方带走了。”

于晓晓被她这话说的有点懵:“什么……什么意思呀?”

于晓晓靠在她的办公桌旁,追着问:“他为什么要带走李叔叔?”

李苒反感:“逼婚。”

于晓晓哀怨:“你怎么又逼婚?不是不喜欢了吗?”

李苒抬头,一字一句道:“他逼婚。”

于晓晓张张嘴,像只不会喘气的鱼,嘟囔,“他……疯啦?”

说实话,如果是李苒逼婚,于晓晓最多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把她拍醒。

可换成是贺南方的话,于晓晓想象不到。

这并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能想到的结果。

于晓晓沉默的表情已经让李苒知道,被贺南方逼婚是一场灾难。

一场谁都救不了她的灾难。

于晓晓也跟着愁眉苦脸:“那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我打算报警。”

说起报警,于晓晓想起她哥:“要不……找我哥帮忙?”

但凡有选择,李苒都不会麻烦上于鸿霄。

李苒还在犹豫时,于晓晓已经打过去电话。

“呐,我哥电话,接通了。”

李苒:“……”她看着于晓晓,后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看我干嘛,接电话呀!”

握着手机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电话虽然通了,李苒还在想怎么开口。

这么多年于家单方面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光坦然接受这份好,已经让她心里压力很大,若是再仗着这份好,开口求什么。

——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握着电话的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于晓晓在旁边拼命地给李苒使眼色,让她赶紧说正事儿。

电话里静谧了片刻,男人先开口:“稍等。”

十多秒后,于鸿霄从办公室里出来,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李苒硬着头皮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找到帮忙找下我爸。”

于鸿霄听完整件事后,显得比李苒镇定许多:“试着打你父亲电话,若是确定不能接通,你来局里找我。”

“我先跟队里人打声招呼,要真是……失踪了,该走的程序还走。”

之后,李苒又打了贺南方电话,依旧是李艾接的。

问起李昌明时,这次李艾倒是说实话,“你父亲很安全,晚上老板会将他送回来。”

听说晚上能回来,李苒悬着的心起码放下去一半。

上午,于晓晓一直陪着她在工作室,。

等着容易乱想,她将电脑打开,强迫自己进入工作、

于晓晓犹犹豫豫,心里一肚子话话想问。小狗一样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盯着李苒。

李苒被她看着,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于晓晓立刻转着椅子过来:“我哥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刚才打电话是,有几句话李苒听了脸色有点奇怪。

于晓晓虽然性格大咧,但观察还挺细致,不过这件事李苒自己都没搞清楚,更没有办法跟她说。

她隐隐约约知道,于鸿霄对她有一点不一样,可这点不一样也没和于晓晓差太多。

所以她一直都不去深想这件事,尽可能的和于鸿霄保持距离,不让他产生误解。

由于李苒早早地把似有似乎的苗头全部扼杀,规矩不逾界。

于鸿霄到底是个男人,被李苒无声拒绝后,也没再表达什么。

他工作很忙,这么些年和李苒碰面的次数并不多。或许正是因为李苒从来没有真正去面对过,于晓晓见她不说话,眼神怀疑:“你和我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李苒想了片刻,觉得这种事瞒着谁都不能瞒着于晓晓,不然这些年她白拿自己当朋友了。

她斟酌用词,对上于晓晓湿漉漉的大眼:“你哥他……”

于晓晓急的抓耳挠腮:“什么,快说呀!”

李苒把她摁住:“他说,等我跟贺南方的事情了了之后,他要正式追求我。”

于晓晓双眼瞪的圆溜,一副漫画里的夸张表情。

李苒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生怕她是生气了:“你放心这事是不可能的,我们两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成为你嫂……”

于晓晓语重心长地握住她的手:“嫂子!”

李苒:“……”

于晓晓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哥这么多年一直不谈女朋友,原来是喜欢你呀!”

李苒插不上一句话,就听于晓晓一直往外数这么多年他哥是多么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以至于全家人都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

说完,于晓晓加了一句:“今天终于破案了!”

于晓晓特别真诚地推销着她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他哪差了?”

李苒憋了半天,扯了个借口:“太优秀,配不上。”

于晓晓信以为真,连忙安慰她:“你配得上,我哥喜欢你,我爸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瞧瞧你,你多人见人爱呀。”

李苒被她逗笑了:“别闹了。”

于晓晓特严肃:“我没闹,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哥?”

李苒见她表情认真,于是打开电脑上了网页。

“你看这个?”

于晓晓凑过来脑袋:“这是什么?”

“杜塞***艺术学院?”

她惊讶的抬起头:“你要……出国啦?”

李苒点头:“上次跟你去机场时就想直接去学校看看,但护照过期耽误下来。”

于晓晓还没缓过神:“所以你要出国读书了?”

“嗯。”

于晓晓高兴:“这是好事呀,这样你就可以摆脱贺南方,重新开启你自己的人生了。”

她端着电脑里邮件猛瞧,上面的德文她并不认识,但是杜塞尔**艺术学院的校徽她还是认识的。

虽排不上世界顶尖,但也是top前几。

李苒:“不出意外的话,送走爸爸,我就要走了。”

“所以我跟你哥哥,是不可能。”

——

下午,刚过一点。

于鸿霄来电话:“找到定位了。”

下午时,于鸿霄是穿便服过来。他查到了李昌明的定位,这件事比较特殊,不能定性为失踪。

一见面,于鸿霄说清楚地址:“伯父现在在乐湾度假村。”

“我联系过度假酒店工作人员,确定中午在那边入住休息过。”

他居然带她爸去度假村了,李苒沉默了片刻。她发觉贺南方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疯子。

于鸿霄说完后,便一言不发地开车,余光瞥到副驾驶上的于晓晓。

见她用猥琐的眼神盯着自己。

于鸿霄抬手拍她脑袋:“这种眼神,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于晓晓“啧啧”了两声:“到底是谁干坏事了,嗯?”

李苒尴尬地咳了一声吧:“我把跟你打电话的内容和晓晓说了。”

于晓晓一副“你什么都瞒不了我的样子”。

于鸿霄很淡定地“嗯”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正好跟爸妈也说一声。”

于晓晓嗷了一声:“好嘞。”

李苒简直尴尬的头皮发麻,转移开话题:“贺南方也在那里?”

于鸿霄摇头:“不确定。”说完又添了一句,“他的定位我查不到。”

乐湾度假村是贺氏集团名下产业之一。依山傍水而建,天然的自然环境优势,一建成就被评为国内5A级的度假旅游村之一。

李昌明一早就被贺南方带出来,心情挺不错——因为贺南方今早说,要带去跟李苒求婚的地方。

李昌明意外之余,很是高兴。

而亲自去求婚,现场准备惊喜这件事,恐怕是贺南方活着的二十八年里,最浪漫的一次了。

智囊团们一开始以为老板是去乐湾度假区视察工作,结果猝不及防地听到“求婚”这两个字,严禁的工作态度差点崩了,憋着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震撼。

实在是只要活得久,就什么都能见识到。

度假酒店的经理站在门口,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远至近地开过来。

他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视察个工作,怎么这么大阵仗?

贺南方与李昌明同乘坐一辆车,两人都不是爱攀谈的性格,尤其是贺南方,闭目养神一会儿后。

突然开口:“伯父,先不要告诉李苒这件事,等今天稍晚场地布置好后再把她叫来。”

李昌明正眯着眼在车上打盹,听到声音后睁开眼,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求婚这事儿。

贺南方:“我给她一个惊喜。”

车队很快驶入乐湾度假村,打头的黑色迈巴赫开在最前面。

贺南方下车后,酒店经理认识他,立刻小跑着过来给他带路:“贺先生,里面都安排好了。”

贺南方眼神直接扫视而过,侧了侧身,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人道“伯父。”

经理这才看清后面跟着的中年男人人,穿着一款老版西装外套,深蓝色的裤子,还有一双有半旧的皮鞋。

李昌明应声,贺南方稍作停留后,便与他并排走进去,经理愣了一秒后,追赶上来。

只听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道:“伯父,您觉得布置的怎么样?”

酒店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大老板是来看求婚布置情况的,难道是?

头顶洁白透明的水晶灯挥洒下香槟色的金光,照耀在纯洁的干净的大厅里,将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梦幻极了。

“布置的挺好。”李昌明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就赞不绝口。

“伯父,李苒会不会喜欢?”

——

下午三点多,李苒到了乐湾渔村。

一边上楼,一边打李昌明的电话,整整一天,他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她的心也终于坠地,忍不住问:“你跟贺南方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

李昌明听女儿的声音突然拔高,也被吓一跳:“苒苒,你怎么了?”

李苒三令五申:“你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许走,我现在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李昌明听她语气非常焦急,哦了一声:“爸爸就在原地等你。”

此时,李昌明在贺南方的书房写婚礼请帖,他会画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李苒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见到李昌明时,眼圈泛红,扑过去。

“你以后能不能别乱跑了。”

李昌明轻拍着她的背,“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李苒摇头,瞥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这是什么?”

李昌明笑呵呵地请柬递过来:“这是你跟南方的订婚请柬。”

玫瑰金色的请柬,上面缠着一枚同心结,刺刺地烧着她的眼,她深吸了一口气。

与其让爸爸沉浸在虚假的欢喜里,不如实话实说。

“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李昌明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什么事?”

李苒:“我跟贺南方……”

深吸了一口,将犹豫这么久的话倾吐:“爸,我不打算和贺南方结婚。”

李昌明很意外,上午贺南方还去准备求婚现场,下午女儿却跟他说不想结婚。

李昌明稍作一想,便知道里面有问题。

李苒长话短说:“爸爸,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李昌明被李苒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懵,到底还是以女儿为重,他第一反应就是问:“是不是贺家对你不好?”

李苒想了想点头:“嗯。”

她并没有说太多,只轻轻的一个字,李昌明便感受到其中包含着的委屈。

他一直知道,李苒的性格格外能忍,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宁愿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愿意让他担心。

李昌明想象不到,女儿喜欢了贺南方八年,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在快订婚的时候,突然悔婚。

“苒苒,你过来。”

李苒心里没底,她不知道李昌明会有什么反应,揣着不安的心绪,一步步走过去。他慢慢地张开双臂。

李苒眼睛一阵酸涩后,开始湿润。

她将她这些年在贺家的一切告诉李昌明,没有隐瞒,没有故作坚强。

李昌明听完震惊又心疼:“苒苒,你永远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先是李苒,之后才会有女儿,妻子这些角色。做李苒才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角色?”

“明白吗?”

李苒点头,李昌明摸着她的头发。

高大的西北男人并不是天生柔情,只是将这一生温柔皆孤注置妻女,至于伤害他女儿的人,李昌明并不打算放过。

李苒接着讲正事:“爸爸你听我说,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先离开好不好?”

“你去姑姑那里,姑姑一个人住在法国,你好久没去看她了是不是?”

李昌明摇摇头:“爸爸要带你一起走。”

李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爸爸固执起来,最不容易说服。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走了,我才不怕贺南方。”

李昌明问:“我走后你要做什么?”

李苒垫脚,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昌明听完后,他沉思片刻,却依旧决定相信女,。“苒苒,如果你这样做了,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贺家脸面上狠抽一巴掌。”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贺家受委屈了。”

能将李苒逼急了的,一定是很多很多委屈。

李苒眼神垂落,轻描淡写:“嗯。”指甲紧紧地扣着手心,这么些委屈和伤心即使轻飘飘的一个字,但李昌明还是感受到压抑。

来自李苒内心的压抑,他抬手,揩掉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有爸爸在。”

他知道女儿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内心却倔强能忍。在外面这么多年,她从没说过一句过的不好。

李昌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眉头深皱着的眉头,不见得一丝舒展。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