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脏乱的污水在道路上,乌云撇开,污水上浮过五光十色的璀璨虹光。穿着雨鞋的摊主大剌剌地一脚踩过,激起一片腥味。
卖鱼的,卖菜的,卖早点的,都在这个还没改造完全的市场。
方言杂烩,吵吵嚷嚷。隔壁街道的老太们拎着布袋,操着一口京味十足的话,往摊子里汇入。
鹤棣身穿便服,站在摊子前,掏出零钱给自个买了块煎饼果子。
他大口嚼着,英挺鼻梁在日光下打下一道侧影,老太太们走过他身边,一位差点被水滑倒,他急忙咬着煎饼果子,一手扶住了老太。
男人生得好,一副正派,老太们最爱就是这种年轻人。老太谢过小伙,又自来熟要从自己的布袋里拿颗白菜给他,嘴里念叨着:“小伙在哪里工作?有女朋友没有?”
鹤棣僵硬着背脊,通讯内置耳机里传来同伴的笑声。
“鹤队,你还真是受老太们喜欢。”
鹤棣:“做你们的事,别分心。”
他谢过老太,没收下白菜。把煎饼果子吃了以后,听到耳机里同伴急忙说着嫌疑人的动向,淡定自若地往早市外走去。
这次的任务,是年关在即,上头要求的破案指标。不久前有人报警,说是这里有人贩毒,他们拉了老长一条线,留了几个人手在这里看着,就等今天找机会抓住。鹤棣与几个同事身穿便服,也正是要趁着那贩毒者不备,抓他个准。
早市吵嚷,鹤棣脚步匆匆,往外走去。早市附近的宾馆,是没钱的小情侣与打工仔最喜欢的地儿,一晚上就只要几十,便可以打上一炮。那个被举报的就住在这个宾馆里,他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出门,到早市买点吃的。
然后,在傍晚时候,在公园附近进行交易。
前几次,此人都很警惕,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为了循这人拉出更大的鱼,鹤棣没有立即将他逮捕。他得到消息,今天此人会联系他的上家……
……
苏衾接到老局长电话时,正在和青年吃饭。
在酒吧认识的青年,娱乐圈不出名的小明星,长相好看,性格也不错,苏衾这段时间都是与他在一起。她在意识到司雪宁究竟更在乎谁后,足足沉思了许多天,依旧没确定下自己该做什么。索性放浪形骸,坠入欲池,肆意狂欢。
秋季末端,已经是很冷的天。风呼呼吹,五星级酒店阳台,苏衾穿着浴袍,接起电话。
老局长:“是苏小姐吗?我是晴朗区的区警局局长——”
“我知道您,我有您的电话。”苏衾温声笑了,她的画廊就在晴朗区,上次报案自然也是晴朗区受理。
青年从她身后,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腰,缠绵又亲近地吻了吻她的侧脸。苏衾抬指抵唇,示意他噤声,不许再闹。青年乖顺,做了一个好看的顽皮表情,跑到房间里吃东西。
老局长的声音很客气,他仿佛有难言之隐,这让他说出话时,都倍觉羞愧。
“是这样的,苏小姐,我想问一下,你晓得局长儿子……”他细细说来,把那局长儿子与鹤棣的事说了个清楚,最后袒露来意,“这次鹤棣又因公受伤了,他本来有机会去进修的,但是机会不等人,我就怕他伤好以前,那局长儿子又要针对他。”
原来,鹤棣最近因为一起追查贩毒案件受伤,而老局长本来已经准备安排他明年一月去全国有名的刑事警察学院进修深造,等回来了自然能够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尤其是如今,刑警这个行业需要的专业性极强,就更需要进行专业的系统学习,许多国际上认可的先进探案方法和学科,也需要刑警们与时俱进地深造学习。这次机会实在难得,老局长并非杞人忧天,他在鹤棣进医院后,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进修机会是很难得的,尤其是基层警察,能拿到这种机会,需要领导的赏识和时机的准确。鹤棣不巧受伤,局长怕这事再被阻拦,他想来想去,死马当活马医地找上了苏衾。
至于为什么单单是苏衾?老局长一双慧眼,早就看出苏衾对鹤棣的关注,不过他此前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是对他下属的能力欣赏。后来听说了苏衾这个人的名声,才陡然发现她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能力而欣赏他——很有可能,还是因为相貌。
老局长不愿鹤棣在昏迷之时,还得受人欺负。他最后只好找上苏衾。
官家和商人的圈子总有重叠,苏衾自然认识那位局长儿子,她眼神沉沉,问局长:“鹤棣受伤了?”
老局长唉声叹气:“本来他可以不受伤的,那条大鱼都抓到了,结果……队里一个年轻小伙,一时不备被抓住威胁,他为了救他,上前与人搏斗,被捅了两刀。”
亡命之徒在对上警察时,毫不手软,鹤棣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现今还在昏睡。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教师,家在邻省,老局长通知了他们,二老匆匆赶来,在病房前哭得死去活来。
老局长这才知道,原来之前鹤棣出任务受伤,一直都没和父母说过。他们都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在工作上没受过什么伤,却没想到,他身上早已经是伤痕累累。
苏衾来看病时,霄云也一块到。两人拎了果篮,以及一些保健品。
二老收了东西,感激连连,面上愁云惨淡,老局长见状,把他俩唤走。霄云也识趣,去外头抽烟,病房里只剩下她与鹤棣。
苏衾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淡淡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
这是鹤棣昏迷的第二天。苏衾已经和人打过招呼,他进修的资格不会被人搅和拿走。
老局长甚是感激,她接受他的好意,却没让他报答她,只说等鹤棣醒来再说。
鹤棣收了她的好处,也该是他亲自报答她才是。
苏衾回忆起这个世界的剧情,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也是鹤棣与司雪宁感情升温的重要情节。
他受伤昏迷,是司雪宁在他病床前服侍,直到他醒来,二人面面相望,女人热泪盈眶,男人感动非常。
就是再冷心冷肺的人,也会因女人的真心而感动几秒。
鹤棣正是如此,他一点点地卸下心房,最后,这个迎来了完美结局。
但。
如今,本该出现在病房里照顾他的司雪宁换成了从邻省匆匆赶来的二老,看望他的,也多了苏衾与霄云。
苏衾开口,声线缓缓,流过空气,悦耳温柔。
“鹤警官,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人民警察。”
她不必扯开他的衣领,就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口,因为毕业时成绩优秀,体能过关,鹤棣不知道接过多少秘密任务。也因此受了许多伤。
某种程度上,苏衾钦佩这样的男人。
她低首,看了一下腕表,秒针一格格地走动。
霄云吸完一支烟,敲了一下病房门。苏衾从椅子上起身,抓起风衣,颔首示意。
也是此时,病床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单人病房,是苏衾特意找关系给他换的。否则按照剧情里所描写的,鹤棣会在三人病房里醒来,那环境并不适合他修养。苏衾自作主张,为他换了,也没有告诉鹤家父母,只说让他们好好照顾他。
闷闷的咳嗽声,从男人口中发出,苏衾回身,雪白脖颈在日光下,宛若一只高贵冷艳的天鹅。她穿着冷灰色风衣,贴腰毛衣,青黑色阔腿裤,鞋子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第一眼,看到的是花。
女人的耳坠上,有一朵闪烁明亮的花。花蕊是钻石镶嵌,花瓣是有色宝石组合,不大不小,挂在柔软雪白的耳垂上。
日光一晃,鹤棣的咳嗽声哑住。
他看到了花。
灿灿一闪,流光溢彩。
第二眼,是红唇,第三眼,是舒展开的笑,第四眼……第五眼……
苏衾疾步走过来,摁下了铃。她低下头,身上有很淡的香气,鹤棣听到她含笑说:“呦,我们舍身为人的鹤警官醒了?”
她的指尖温热,掠过他微乱的发。她从他的脑袋边取过病例单,他的父母挂着热泪跑进病房,大声喊着他的姓名。
富家小姐有着与众人俨然不同的气质与风度,她翩翩站在一旁,眉宇间是舒坦的美艳,红唇白牙,明艳迫人。
鹤棣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的,就在刚才的一瞬间。
他发现了世界上最美的一朵花。
这朵花,在他的病房一处,安静又妩媚地立着。她抱臂看他,挑着眉,从容不迫的姿态。
霄云说:“大老板,我们要先走一步吗?”
“再等等,看医生怎么说吧。”现在走当然也可以,只是苏衾暂且不想,她删掉来之前发给司雪宁的消息,反手拔掉备用手机的手机卡。
主治医生负责地说了许多,鹤家父母认真听着,老局长露出欣慰的笑。
……
鹤棣突然转向苏衾,声音哑哑:“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局长想说什么,苏衾走了过来,她弯腰回答他:“因为听说你受伤了,特地来慰问你一下。”
她语气认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鹤棣的视线从她弯下来的动作,由发梢划过肩胛骨。他怔怔地看她,不知道为何,笑了起来。
苍白脸上,笑意温柔。
受伤的英俊警官说:“谢谢你的慰问。”
门外,来迟一步的司雪宁抱着果篮,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舒心温和的,不管是鹤家父母,还是老局长,乃至于一旁吃瓜的霄云。他们看着英俊警官在病床上,难得一见露出了温柔表情,而那美丽的富家小姐从从容容地回应了一个挑唇笑。
她说:“不客气。”
声线氤氲在空中,仿佛水汽充斥,雾气缭绕。她暂时看不清自己的来时去路。司雪宁含着泪,低下头。
她身后紧紧追来的霍平知,嘴里那句“你怎么走的这么快”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病房里熟悉的二人。
一个是身边女人爱慕的对象,她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勾引到的男人。
另一个是……
曾与他春风一度的苏家大小姐。
他的表情怪异,久久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