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朱漆,金顶宫殿。
遥遥一弯银月之下,身穿五爪蟒袍的年轻皇帝踩着绸布,一脚一脚地碾碎宫女为他清晨摘来的鲜花花瓣,鲜红汁水染脏他的鞋尖。
从脚尖往上看去,只能看出皇帝有着一道极为瘦削的身形。蟒袍罩住他的身子,鞋与裳之间露出了很短的一截肌肤。
苍白、接近透明。隐隐透出病弱的青灰色。
皇帝目不斜视地踩着脚下绸布——那绸布是他扯碎了刚送来的进贡品,丢在地上的,价值千金,他却不屑一顾。
今早天一刚亮,宫女就被他使唤着把御花园所有开得正盛的花给摘了,一片一片捻在绸布上,供他入夜随意糟蹋。
太监、宫女们卑躬屈膝,不敢轻易抬头看此时正在冷着脸践踏鲜花绸布的皇帝。
月儿弯弯,寒气入骨。
皇帝慢慢闭上眼,他感受着脚下柔软而细腻的绸布,花汁溅落满地。他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小林子,今早皇叔说了什么?”
为首的宦官将腰弯得更深,他低声道:“禀告陛下,摄政王说,让您随便撕这些绸布,只要您不随意杀人就好,若是您还想甩脾气,他那还有——”
“啪!”
一声脆响,众人瑟瑟发抖,皇帝将腰上的玉佩砸落在地,碎成块的玉佩在绸布与踩成泥的花瓣间,丑陋得近似一块毫无缘由而令人痛恨的胎记。
皇帝抬手覆上自己的眼,他闷闷发笑,那笑声慢慢变得剧烈,最后变得癫狂,他喃喃:“皇叔还真是疼爱我啊……”
宦官缩了一下肩膀,再不敢说下去。
他在寒月下的身形若鬼影,瘦弱而苍白,远远看去,脆弱易碎。
年轻、瘦弱的皇帝,踩在馥郁而甜腻的花瓣之上,绸缎精致、花泥柔媚,他冷着脸,一步步地踩碎、碾碎。
谁也看不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
燕朝皇帝苏卿,是如今朝廷上下皆知的傀儡皇帝。
燕朝太上皇燕获帝早在十六年前因沉疴逝去,在他逝去以后,年仅一岁的太子自然不能够担任起治国大任——年轻又懦弱的皇后在外戚的挑拨之下,趁着皇帝唯一的弟弟秦王尚在边疆守卫国土,利用外戚张家的势力,收买朝廷半数官员,立苏卿做幼年皇帝,自称太后应替子执权,垂帘听政足足六年整。
直到六年以后,秦王归来,带着无数军马,亲手将太后张婉逼死在宫前。他将年仅七岁的幼年皇帝从血海中抱出,然后就此成了张太后之后的摄政王。
秦王苏曜将苏卿亲自养在身边,他美名曰要在皇帝成年以后将权力交还给他,但谁都知道他居心叵测——十年以来,皇帝从没有学过什么治国之道。如今,皇帝名扬四海的原因可从不是因为什么出色才智,风流相貌,而是他恶贯满盈的爱好。
谁都知道,皇帝苏卿好杀人。
不管是朝廷上顶撞他两句的臣子,还是宫殿内侍奉他的宦官宫女,只要有他看不惯的人,他就会立马说出让人头颅落地的话。
十七岁的皇帝,也到了该是广开后宫,收纳嫔妃的年纪。
然而因着苏卿如此恶名,朝廷上下少有臣子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孙女进宫成为他的枕边人。
皇帝苏卿上一个杀的人,就是他十分不喜的老宦官——服侍过他足足十余年的老人,就在他凤眸轻挑,眼风掠过的那一瞬,因其不慎将花瓶打落,而被处死。
如此恶行,因他是皇帝,而不得不忍下。摄政王秦王不曾管过他这好杀人的毛病,也许在他看来,从七岁那年起,在血海中因畏惧而抽噎不止,哭着想要母亲的幼年皇帝,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大抵恨不得将这万里河山握在手中,不再交还给他。
但是皇帝弱冠之年指日可待,摄政王哪怕再不愿,也得在这几年早早做好决定——
究竟是,将权力交还给这位他从没有教导过治国之道的皇帝,还是……
苏衾知道苏曜的答案。
她身穿五爪蟒袍,头戴玉冠,懒洋洋地扫视阶下的臣子。
摄政王苏曜就在众人之首,他仰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地对上她的眼神。这位年过三十的摄政王,有着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他冷冷扫来的目光,仿佛厌极了,匆匆划过她瘦削、苍白的下巴。
这位年轻的皇帝,有着堪比京城闺中女子之首的相国之女的长相——后者是出名的美人,而苏曜有幸见过一面。与之相比,身为男子的苏卿比那相国之女要美得多了。
这话实为大不敬,然而苏曜从没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他从没将这位年轻的皇帝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在意这话究竟是他这个身份能不能说的、想的。
他心中冷淡,却不知今日苏卿又要发什么疯,要杀几个人。他又要怎么在朝廷之上硬生生保下这些臣子。
羽睫垂下,眼珠漆黑。一团偏执而厌世的火苗从苏衾的胸腔慢慢地盈出,她难忍漠然与嗤笑,打断臣子汇报政事的话。
清冷若水,隐隐有火,她歪唇笑了起来,苍白脸颊上有一团殷红,是一种病态脆弱的神态,除了苏曜谁都没有看见,因为此时此刻,所有臣子都戒备地低下头,不敢对上年轻皇帝的眼。
“让朕广开后宫,收纳妃嫔?”
“林大人,朕记得你的府中没有未出嫁的姑娘吧——哦,对了,你的女儿年前才嫁给李相国的三子,这样吧,让他们和离,朕将你家女儿收入宫内,给她个美人当。你说可好?”
林大人不敢再说话,他深深佝偻背脊。
谁都知道,脾气怪异、爱好杀人的皇帝又被他所说的话给激怒了。林大人心中叫苦不迭,更是深深的绝望,他定了一会,然后跪下大呼:“圣上英明,臣的女儿和李相国三子新婚燕尔——怎能,怎能——”
苏衾想,他在说怎能,呵,怎能。
她的眸光冷冷凉凉地扫过殿下,她想要质问他们她又怎能收纳嫔妃,那一股疯狂抑郁的念头在她心中打转,她将自己压抑在龙椅上,她把自己用力蜷缩在他们之上。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所拥护的皇帝,做了十六年傀儡皇帝的苏卿,根本不是什么男人。
她只是张婉为了能当上太后垂帘听政而硬生生冠上“男子”之名的女子。
这个世界的荒诞剧情在苏衾的脑中打转。
她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腕,扶住了额头,她微微抽了一口气。
林大人还在哭诉,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生怕他如同一年前因激怒她而被拉下殿挥落头颅的张肃——那张肃还是皇帝的外戚,可她一点也不顾着血浓于水,将那本该在平常人家唤做舅舅的男人斩首示众。
只因为张肃的一句——太后她也不愿意看到陛下您这样。
便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即便是摄政王言语严厉,目露威胁,也未曾阻拦她下旨将其枭首的决定。
谁都以为这个做了十六年傀儡皇帝的人是因为对张家心生怨恨,才在众人面前将张家如今仅剩一名的张肃杀死。
即便当年苏曜在宫殿前将张婉逼死,将为虎作伥的张家上下男子斩首示众,女子流放边疆,最后只怜悯地留下一名当年张家嫡幼子张肃,准许他留在朝廷中当一个小官。
他们以为张家这些遭遇还不够解皇帝苏卿心中的恨意,他们自顾自以为,皇帝恨极了自己的母亲,恨极了外戚扰事。
张肃触了皇帝的霉头,连一声辩驳都未曾说出,就被拉下去斩了脑袋。
等到宦官将热腾腾的头颅捧上殿前,谁都以为皇帝会不敢看那张肃死不瞑目的脸。却没想到,皇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大笑起来。
边笑还边道:“张肃方才还和寡人提起太后,此时他可就开不了口了。”
“各位,看好了,这就是在朕面前妄自提起太后的下场。”
朝廷上下,噤若寒蝉。
彼时摄政王苏曜死死盯着面有嫣红的苍白少年,他眼中迸出极为难忍的厌恶与冷漠,他不高不低地请求离殿。皇帝准了。
而今,这殿内是否又要迎来下一个新鲜头颅?
苏曜突然发声:“陛下,臣等有事禀奏。”
苏衾心中那一口火因他的话语而慢慢凉了下去。她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望向殿下,“皇叔,您有什么话?我们可以私下说说。”
苏曜本想给林大人解围,他顿了顿,“也好,我们私下说。”
却是示意众臣子离开殿内。
苏衾在龙椅之上,她托着下巴,看着这个王朝真正的掌权者苏曜轻而易举地让所有臣子离开这里。那些臣子里,年长的还看了看她的面色,而年轻的,早已经顺从离去了。
他们没把她这个皇帝当成是皇帝。
这个王朝的皇帝,是她可敬可爱的皇叔,苏曜啊。
苏衾收敛了脸色,她突然觉得了无生趣,她起身,随意挥了挥手,恹恹道:“随朕入内殿谈话罢。”
不长不短的入内殿路。
精美绝伦的花纹布满整条路,绸布从殿门两端垂下,有流苏璎珞在风中摇晃,空气中有着檀香的气味。
苏衾在这段不长不短的路里,倦倦地闭着眼,她想着这个世界的剧情,想着想着,油然而生叹息。
这个世界,是一本很普通的古代言情。男主角和女主角分别是方才殿下的李相国三子李拓和林大人独女林宥甜。
女主角和男主角的相爱之旅在很多中,算得上顺畅,而他们的爱情中,出现的挫折并不多,唯有的两次,反派人物给的爱情危机——也就只有皇帝苏卿的刁难。
中,皇帝苏卿是一名性情怪异,面若好女,恶名在外的年轻傀儡皇帝。他年过十七,即将步入十八岁,却还没有一名妃子。但凡大臣们想要提出让他广纳后宫的建议,他都会大发雷霆。从十四岁起,因这件事皇帝不知骂过多少臣子,又多少次在殿上拂袖而走。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林大人谨慎提出建议,而被皇帝冷言说要让他家女儿与李相国三子和离,成为他的嫔妃的事。
这是中,男主与女主的第一个磨难。由于殿前无人替林大人说话,林宥甜不得不胆战心惊地等候宫中传召,好在后来此事终于作罢,可林宥甜的名声也大受影响——被杀人如麻的傀儡皇帝看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就连李相国也对这个本来很满意的儿媳妇有了微词。
除了她的丈夫李拓站在她身边外,其余人都极为恐惧皇帝,哪怕他们知道他仅仅是一名傀儡皇帝,但只要摄政王未曾透露出想要正式把握政权的意思,只要皇帝的名头还在苏卿身上,他们就一句话也不敢为她说。
再加上林宥甜本在未出阁以前就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虽然比不得李相国家的李鸾,但是因着这美名加身,不知情的人们也渐渐传出是她未出阁时勾引了皇帝的谣言。
此事对她影响极大,加上皇帝的刁难在前,本就不善的婆母、妯娌也开始冷言冷语。
直到皇宫内传出皇帝因病需得清心寡欲的消息,女主角所经受的第一个磨难才算过去。
而她,苏衾,作为一个反派人物——在中以杀人如麻恶名满贯的皇帝,还将要给他们再来一次磨难。
那一次磨难,足足让女主落了一个孩子。
在皇帝去往灵隐寺礼佛途中,林宥甜因各种原因与皇帝不巧被刺客抓住。皇帝并未对这等花容月貌的女主有什么怜悯之心,他趁着刺客一时不备,独自逃出,留下了身娇体弱的女主——因为寒冷少食,身无厚衾,林宥甜就此没了腹中的孩子。
这是中反派皇帝的所作所为。
最初苏衾不能懂为什么皇帝如此不近女色,又如此不为女主的花容月貌而心动。
明明是拥有可以做男二号的外表,又拥有男二号该有的地位——即便是傀儡皇帝,在没被推翻以前,这个名头还是很好看的。
直到半月以前,她来到这具身体。她便明白是为什么了。
里没能提到的,女主与男主那个阶层看不到的,是皇帝苏卿本人身上的怪异。
她本该是张婉曾生下的双生子中的女儿,而她代替的身份,是半岁时因发烧而去世的弟弟苏卿。
苏卿半岁发烧去世时,燕获帝因病卧榻,年轻懦弱的张婉知道燕获帝形势不好,自觉不能失去太子这个依仗——燕获帝子嗣稀少,年过四十也只有五个子女,而苏卿是唯一的皇子。
张婉选择将苏卿的死讯隐瞒。得亏双生子发烧是一起的,她便将苏卿的身份给了另一个孩子,她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瞒天过海。
就此,双生子中的小公主死了,而太子活下来了。
太后张婉垂帘听政的那些年,原主耳边常常能听到的话,是她告诫她,绝对不能说出自己是女子的事。
张婉生怕自己的行为会暴露,她甚至在原主年幼无知之时,给她喂了药,让她终生都无法正常发育出女性特征,同时,这药会改变她的脉搏,让太医无法查出她是为女郎。不仅如此,这药还有弊端,她在服用药物后,开始变得虚弱,性格怪异。
年幼之时,这药的效果还看不太出来,因为孩子总是容易尖声说话,嚷嚷喊喊。七岁将她抚养在身边的苏曜也未曾发现过她的不对劲,因为他以为她的脾气怪异,时常哭闹只是因为她性格胆小,亲眼见证了张婉被他砍掉头颅。
年岁渐长,当原主步入发育阶段,她的身量拔高,如今也仅仅矮了苏曜半个头而已,可她的性格变得暴戾恣睢。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说得便是她。
这位年轻的皇帝,在中最后的下场并不好。
她没能像林宥甜那样幸运,即便失了腹中的孩子,可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身边甚至还有一个爱她入骨的丈夫。在得知林宥甜本可以被皇帝这个男人一同带走,而他毫无男人自觉,令人发指地丢下她后,李拓选择了为妻子,为她腹中没来得及见见这世界的孩子复仇。
他和一心夺权的摄政王联合,将皇帝在宫中毒杀。
摄政王最终成了真正的皇帝。
这位名为苏卿,做了十多年傀儡皇帝的“男人”,在就要及冠的前一个月,因为得罪了李拓,因为害死了他妻子腹中的孩子,因为那令人发指的罪行,孤零零地死在了宫中。
……这是,皇帝苏卿的一生。
短暂、灰败,充满悲剧感。
苏衾望着宫殿内燃烧的檀香,她垂下了眼睫,她知道自己不想死,也不想轻易杀人——即便是杀人,她杀得也该是该杀之人,
苏衾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可她也从来不刻意去做坏事。
杀人如麻的恶名,她要。
能让她心中安宁的良心,她也要。
……
但,若是为了活下来,有时候,或许可以稍微抛弃掉后者。苏衾漠然地想。
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苏卿是女子。
苏衾知道,这是剧情以外的疏漏,也是剧情以外逻辑的严密,这样的女子身份,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她性格暴戾,不好女色,甚至毫无男人自觉,在生死面前选择抛弃女子,独自一人求生离去。
因为她从不是什么男人,她只是一个因为母亲对权势的贪恋而活生生戴着弟弟的盔甲活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想要活着,她自私自利,她凭什么为了一个不熟悉的女人面对可能迎来的危险?哪怕她知道林宥甜是因为她才受到此磨难,但苏卿一生所受到的教导便是如此——她的母亲为了权势不惜喂药给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多年严厉教导她不准露出女儿娇态,她的母亲为了自己而让她饱经痛苦。
……
檀香袅袅,苏衾终于觉得好受一点,她心头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她示意苏曜坐在椅上,而她坐在了另一边。
年轻的皇帝,有着一张极为出色的容颜。但这容颜却因常年病弱而显得苍白,她唇色浅淡,眸色乌黑,长而软的眼睫毛因日光照射,洇成一团阴影。
嫣红色淡淡染了一团在她面颊。是病态的红,她闷闷地咳嗽出声。
是笑着发声:“皇叔,你有什么事找朕?”
苏曜打量她病弱的模样,他说了两句关心的话,也只有两句而已。
她在他身边养了足足七年,她十四岁后,他不再在宫中常住,他们之间的相处才少了许多,即便有过这样的相处,苏曜依旧觉得她不够讨人喜欢。
怪异残酷的性格,总会让苏曜想起她的父亲——燕获帝。
她像极了她的父皇。那位在仅在位十五年就驾崩的燕获帝,在争夺皇位之时,也是如此,残酷暴戾,甚至不惜将所有兄弟杀死。若不是他好歹是他同母一胞而出的弟弟,他母亲又恳求燕获帝饶了他这个年仅两岁的弟弟,他只怕也会死于皇室兄弟阋墙。
燕获帝大他二十五岁,他于二十七岁继承皇位,在位十五年,在位第十四年有了苏卿。这位他年过四十才得到的皇子,没有受过燕获帝几天教导,却依旧流着他的血。
苏曜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口中道:“林承提了这事,被陛下当众反驳,而臣私下问陛下,陛下应当不会也要反驳臣吧?”
苏衾沉默下来。
她紧紧盯着他,就听这位大她仅十六岁的皇叔说道:“陛下也十七岁了,该是有家室的人了……”
她当然不敢反驳他。
苏衾嗤嗤地笑了一声。她脸上的嫣红全无,她苍白脸上,有着漠然与决然。
“不必。”
“皇叔——”她竖起手掌,看自己掌心浅浅的纹路,明明是很浅的,却还是纵横交错,看不出任何命运。
声音寡凉又冰寒,她一字一顿,胸腔里藏了火,“朕好杀人,尤爱梦中杀人。”
“若有女子睡在枕边,恐怕第二天就是血溅当场。”
“……况且,也没有人愿意将自家女儿嫁于孤,不是吗?”
她万分平静地说,一团漆黑在她眼中蔓延。
苏曜在这一瞬间,感受到彻骨的寒意。源于面前的傀儡皇帝,他怔怔地看她,某一刻,居然从她脸上看出凄楚与哀恸来。
但也只是一刻而已。
苏曜想,自己应当是看错了。
因为很快,她便垂下眼睫,歪出一丝刻薄冷淡的笑,抬手饮茶。而后,她一如从前,转头厉声责骂起宫女来。
苏曜于是确信,他就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