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豪门继母(11)

贺知北发现,最近陆祈安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起初只是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越发阴郁。

到后来,便是他对于苏衾的关注度达到了高点。

关于苏衾的蛛丝马迹,他都像是一只嗅觉灵敏的犬类,警惕而紧张地查看敌情。

“我听小元说,苏衾那天带他出门玩,遇到了那个……上次在医院见到的,叫什么来着,对,就是乔家的少爷,乔伊。”

“听小元说,他们之间关系很亲近。”

陆祈安的眼顿时牢牢抓住了他,他哑哑地问了他一句:“你确定吗?”

“我哄你做什么?”贺知北没有猜到他对苏衾的心思,他皱着眉头说道,旋后又舒展开来,“乔伊还带小元买了点玩具,小元爱不释手。”

“小元回家还和我说,乔叔叔也很喜欢小孩子,他很喜欢和他玩。”

贺知北简直堪比八卦小能手,自从贺楷元和苏衾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后,他就常常能从他口中得知关于她的消息。

小孩的直觉总是敏锐,乔伊喜欢小孩子也一定是真实的,他和苏衾有共同语言的原因之一也很显然——他们都很喜欢小孩。

陆祈安说:“我知道了。”

贺知北奇奇怪怪:“你这就知道什么了?等等,你要去哪里?”

陆祈安抓起西装外套,往外走去,他声音很淡,“你和小元安妮大概几号回去?”

“再过两周回美国。”

“有空带小元来找我玩,”他顿了顿回身看他,目光里,竟然露出了一丝丝的祈求,那情绪让贺知北发愣,“……如果可以,让他也多找苏衾玩。”后一句才是目的。

可是贺知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看他离开,着急起来,“陆祈安,你怎么了?突然就走?”他从没有在公司提前离开的时候,如今这样又是为了什么?贺知北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回家一趟。”最后,陆祈安这么说。

他离开了公司,坐上轿车,却迟迟没有开车。

他将背脊靠在椅子上,真皮坐垫有着微凉的温度,从他赤*裸的小臂肌肤传递到他的大脑。

车内后视镜,青年随意地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他才恍然自己在短短数日内有了怎样的变化。

距离那天他吐露心意,仅仅过去一周而已。

眼神涣散,神情克制,他捂住额头,苦笑一瞬,扪心自问:仅仅因为她的一句拒绝,仅仅因为你的心若死灰,就消沉成这个样子?

人是无法自我劝解的。

就像是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爱意。

他的喜爱,他的爱慕,因望见苏衾对父亲的深情而大受震动。他由此心生妄想,而后他又因她的残酷拒绝而受伤。

可他执迷不悟。

苏衾那日拒绝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她说了什么?

一向记忆力很好的陆祁安还能复述出来。可是他不忍心再拿那段回忆伤害自己。

她所说的,左不过是他在发疯。

她用冷冷的眼神,镇定又可笑地看向他,轻声质问他:“你是不是觉得,睡了你父亲的女人会让你很有成就感?”

他没有回答。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他对她没有任何欲*望。

任何爱,都有那么一部分建立在欲上。

他是男人,他承认他曾对她有过妄想。

于是他说不出,我不曾。

雪白脸上,薄红微现。她忍到最后,眼眶微红,泪意闪烁。

她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屈辱,几分厌恶,还有很沉很沉的哀伤。

“你父亲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想法吗?”

“倘若他在……”

红肿的唇被她用力地以指尖摩挲,她讨厌、厌弃地用牙紧紧咬住唇,血珠摇摇欲坠。

“你胆敢在他面前这样做吗?”

陆祁安说:“我敢。”

青年的声音笃定又沉稳,他喝了酒,那双眼,与陆阳铮极为相似的凤眼,却比她更难过地看向她。

他低低说:“可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苏衾几乎被气笑了。她笑着笑着,眼泪冒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泪腺不由她控制,她很想再甩他一巴掌,可是他长得那么像陆阳铮。

她下不去手。

所有伪装的深爱,所有伪装的过去,都在此时成为桎梏她言行的铁牢。

当然,也成了桎梏陆祁安放肆去爱的铁牢。

他可怜地,祈求着瞧她,仿佛一条落魄的狗,可怜地恳求过路人给他一点点肉渣,一根肉骨头。

青年的长相,本来就那么漂亮,因为醉酒,所有情绪都在放大,他着迷地凝视她,唤她的姓名。

“苏衾……”

“苏衾……”

“衾衾……”

那是陆阳铮曾喊过她的叠音。

在这个没有亲属好友唤她做“衾衾”的世界,死去的陆阳铮是第一个,而他的儿子,是接下来的一个。

他喊她。

他想要伸出手碰碰她,但苏衾躲过了,她用力地拍打开他的手背,她落荒而逃。

最后,只有她一句,恶狠狠,掺杂着哭腔的,“别碰我,你这个疯子。”

她逃开了。

他没有抓住她。

陆祁安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嗤嗤笑了起来,他笑,眼中的光芒却变得更加偏执冷漠。

他自言自语:“我也有钱,我也像他。”

“所以,为什么不要我?”

*

苏衾其实并不算是落荒而逃。

她在当晚被陆祁安袭击亲吻,又立下人设说出那些话后,就慌张逃开,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到了房间的第一件事,她就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泪光不见了,愤怒、哀伤不见了,她冷淡地靠在床边,若有所思地回忆方才陆祁安的神情话语。

她在揣测他说出那些话的动机。

她对他的告白,一开始就没有全部相信。

因为有陆阳铮一个前车之鉴在,苏衾如今再见识陆祁安的爱意,就会忍不住想,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被他用来利用的,亦或者他是不是想借着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借机羞辱她和他父亲。

苏衾一直都知道,陆祁安和陆阳铮的关系不好。

而他居然会和他父亲看上同一个女人——该说是她魅力太大,还是说陆祁安见识太少,只是见到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就心生爱慕?

苏衾在权衡利弊,她在思索,陆祁安对她的告白能让她得到些什么。

……

夜色早已入深。

苏衾在很漫长的思考中,漫不经心,毫无怜悯地想,她可以借助他对她的告白,以及那看起来有几分真心的爱意,得到陆家的部分财产。

金钱、爱情,两相权衡,对她来说,前者是必需品,而后者根本不值一提。

更别说,这具身体所经历的生活,本就是因爱受伤的人设,她在这二者中选择金钱,也是情有可原。

她只不过是变得更加务实,更加冷漠,更加瞧不起爱情而已。

苏衾合上眼安然睡去的时候,唇角微微弯起。她想起了贺向南的话,他说过,他想要看到她走出陆家的样子。

是了,再囿于陆家,她落泪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很多,诚如今天,而她是真的不想再哭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漂亮的花儿待她去采。她又凭什么理会陆祁安这朵只是生得漂亮点,又有钱点的花?

若是如他所愿,与他在一起,她还要经历不少的麻烦。

那些麻烦是独属于陆家人的。

于是,苏衾就自觉忘掉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

她从第二天起,就不再住在陆家了,而是到了她名下的一套房产去,特意避开陆祁安。

七天时间。苏衾未曾回过陆家。

陆祁安知道她的消息,是断断续续从贺知北、贺楷元,乃至于家中仆人口中得到的。

便是路人都比他更了解她近期的行踪。

可陆祁安根本无法强制要求苏衾留在陆家,他第一次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像一匹野马,那么难留住。

他回到陆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翻出了父亲当时刻录下的光盘。

光盘有两三张,他只看过贺楷元淘气放进去的一张内容。

翻找出这些光盘,是前些时候的事,陆祁安本想告诉苏衾,让她好好收起来——那是她与他父亲的过往,他是他们这段婚姻的局外人,无权置喙。

然而,他因为一场绑架而错过了告知她。

如今,他不想把这些光盘还给她了。

光盘在电脑中读取,和电视不一样。这回陆祁安看到了光盘的名字。

【吾妻衾衾】

听起来古韵而深情。陆祁安面无表情地打开光盘,毫无廉耻感,毫无道德感地看了下去。

和那一份光盘内容很相似,这一份光盘里,多是苏衾平时练舞的录像。

练舞房内,年轻修长的女人踮着左脚,右脚高高扬起,她脖颈细白,姿态优美,眼神静默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随着舞点跳起了舞,胸脯鼓鼓,包裹在黑色贴身吊带里,雪白呼之欲出。

她的眼波又冷又艳,专心跳舞的时候,一点点爱意都不会分给旁人。

陆阳铮说:“衾衾,你看我一眼。”

她不耐烦,随意嗯声,手高高扬了过来,白嫩的指尖在阳光下仿佛是会发光的贝壳。莹润美丽。

她的脸,她的身,落在了摄像机里。

盈盈一握的腰肢,笔直白皙的长腿,她的舞鞋是黑色的,苍白脚背露出,脚踝皮肉也敞亮露着。

在陆阳铮面前,浑然不似在他面前包裹得严实,她穿得清凉而性感。下巴尖尖睇来时,他分明听到了陆阳铮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年长的父亲,年过四十依旧觊觎年轻女人的美貌。

苏衾是厉害的,她的长相与六年前几乎没有差别。除了那双变得更加深沉的眼外,她没有任何苍老的痕迹。

六年,他的父亲从新娶妻子到黄土一抔。

六年,他从弱冠之年长成了如今的陆家家主。

六年,她依旧那么年轻美丽,是无法驯服的野马,又是高傲矜贵的白天鹅。

谁来告诉他,这样迷人又美丽的女人……他又怎能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