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采花贼

林拙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洞穴的石床上。

应当是……被玄离送回来的。

她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探了探自己的神识。

结果却发现, 这契约不但没有解成,反倒结成了一个新的, 更加霸道的契约。

她浑身都被玄离的气息所包裹——浓郁、强烈、无可逃脱,仿佛要叫她化作玄离身体的一部分。

这真是……林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之前连解除契约之后如何努力修炼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她的识海容纳不下这么庞大的神识。

这下倒好,居然又一次被契约了。

玄离怕是也知道她对于这个契约的不满, 所以直接把她送了回来,没有给她醒来后与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林拙心中暗恼。

但她也知道,说起来, 这件事情并不能怪玄离。

玄离契约她,帮她镇压神识,其实是救她一命。

她只是气自己不争气, 实力还是太低了, 好好的解除契约的机会, 都没抓住。

本想和玄离冷淡关系, 却和他牵扯越来越深。

这种对立的身份,萌芽的时候一刀两断,才是两人最好的结局。

他不可能背弃血脉天性,她也不可能放下身边的亲友。

这样纠缠下去, 她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 互相折磨……又或者是互相厌弃?林拙晃了晃脑袋, 将这个设想驱逐出脑海:算了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契约压着,暂时不能动用神识——在契约的作用下,她一动用神识就会引动玄离的神识,像是强制被打开了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样,让玄离随时能够监测她的动态。

这种感觉她十分不喜欢。

既然不能修炼神识,那便好好修炼其他方面。

比如阵法,比如身手,比如灵力。

修炼等级的晋阶也会拓宽识海,等到识海能够容纳下她的神识之后,她再去找玄离解除契约。

林拙十分想得开:利用这段时间,把短板补上去,也算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她有意将契约这件事情抛在脑后,拿出林正峰给原主留下的阵法书看了起来,时不时写写画画,做些笔记。

虽然她之前在苍界的时候,为了修复传送阵,已经将初阶的阵法都囫囵吞枣给啃了一遍,但基础终归打得不牢。

就比如在青莲阵上挖洞,很多时候,她不过是靠着一腔蛮力在挖,要说起来,对于阵法规则的运用其实没有多少。

林正峰的这些书籍,恰好给她补上了这些基础。

身为大荒最顶尖的阵师之一,林正峰的阵法书不像林拙从苍界顺来的那几本一样,纯粹是那个药修摆着玩的,崭新的像是没有看过,而是密密麻麻,都写满了他的心得和经验。

林拙缺少的,恰恰就是这些实操经验。

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这些知识,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她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突然收到棠红的传音符:“林师姐,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帮你练身手吗,你来孔雀谷。”

孔雀谷?林拙回应了她,收拾一番,乘着孔雀往孔雀谷而去。

而后她一落地,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棠红分外凶悍地,像是赶鸡一般,把所有的孔雀都赶到了一起,四周被她齐齐插上了竹竿,像是围了一个鸡圈一般,把这些孔雀通通围在了一起,一个不落。

这些孔雀待在里面,分外乖巧,林拙还明显感到,自己身后的孔雀也缩了几缩。

她目瞪口呆:“小棠,你这是……要干嘛?”“帮你练身手啊,”棠红理直气壮,“这些孔雀攻击力不行,但是速度还不错。”

她拔起一根竹竿,随手一挑,一只练气五层的白额孔雀被她赶了出来,她又拿竹竿一点,顿时,这只孔雀尾部的一根羽毛被她削掉了一半。

“林师姐,”她说,“你把那剩下半根拔下来,不准用术法。”

“你,”她又对孔雀说,“若是不拼尽全力攻击林师姐,我就把你全身的毛都拔光!”她话音一落,林拙下意识地望向那孔雀。

孔雀与她对视三息,突然抖了抖翎子,视死如归一般朝她猛冲过来。

林拙一下被这冲劲撞倒,而后孔雀凶狠地朝她啄来,林拙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粘了一身的草叶爬了起来,伸手去拽孔雀的尾羽,却直直撞上尖利的鸟喙,深深扎进她的小臂里,再一拔出,鲜血四溅。

林拙皱了皱眉,脚步有些踉跄。

孔雀步步紧逼,还想啄她第二口,林拙一时不防,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这么被孔雀逼得方寸大乱,十分狼狈地躲了一圈之后,林拙终于发现,孔雀的进攻是有缺陷的。

白额孔雀视力不好,一旦离它超过一丈远,它会有一个微妙的停顿,来确认目标的位置。

因为之前它的速度太快,掩盖了这个缺点,才让林拙疏漏了这么久。

她舔了舔唇角,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开始反攻。

拉开距离,等孔雀停顿;又拉开距离,等孔雀停顿。

如此反复几次,她确认了孔雀停顿的时间在半息到一息之间,即,孔雀利用这个停顿的时间确认目标之后,就会俯冲过来。

由于它仰仗它的速度,它俯冲攻击的目标点十分明确,不会动摇,所以在孔雀停顿的时间内,她要预判好躲避的方位——这么点距离,孔雀冲过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林拙瞄准了一片灌木丛,诱导着孔雀到了那附近,而后利用这一点的小误差,直接让孔雀一猛子扎进了灌木丛里,脖子卡在里面半天不能动弹。

而后她一伸手,将那根羽毛拔了下来。

孔雀被拔了毛,立刻就像蔫了的公鸡一般,浑身气势全消,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

林拙将那一根羽毛交给棠红,如释重负道:“完成了。”

棠红摇摇头:“你这是取了巧。

霜姐曾经说过,实战中,不要心存侥幸,认为对方会给你留空子,你要做的,是自己不给对方留空子。”

她拎起竹竿,又赶了一只练气六层的孔雀出来,削掉它一片尾羽:“再来。”

林拙深吸一口气:“好。”

棠红说得对,不能心存侥幸。

她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要多给自己增添几分保命的筹码。

这一次,她的目光慎重了几分,踏踏实实地把面前的孔雀当做对手来看待。

等到这一场打斗结束之后,她身上的伤比之前多了两倍——当然,对面的孔雀也被她乱七八糟地薅走了一堆毛,突兀地像是一只野鸡。

棠红又摇头:“不能一次得手,再来。”

林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好。”

她现在的身体其实已经十分疲惫,两次的对战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身上还挂了横七竖八的伤,状态下划了很多。

以棠红一次得手的标准,对她而言,其实是十分苛刻的。

这种车轮战,不仅身体难熬,心理上更难熬。

但她必须得熬下去。

因为九重莲台,就是这样一场车轮战。

棠红赶出了一只练气七层的孔雀。

这孔雀的修为与她相当,实力自然也凶悍了很多——具体表现在,被它啄上一口要比前两只疼多了,几乎都能被它咬下一块肉来。

这一场架她打得比第一场还要狼狈,几乎就是被这只孔雀压着打,两只手臂被啄得没有一块好肉。

手使不上劲了,她就自行开发了双腿的用途——原主其实在宗门内是学过一些基础的格斗招数的,但是因为她的惫懒,将这些招数全都忘光了。

但当林拙被这孔雀给逼急了,这些埋藏在记忆里的,早就应该消失的东西,不知怎么,忽然又一招一式地冒了出来。

她手脚并用,拙劣地模仿着印象中的拳法和步法,竟开始有模有样地躲过了这孔雀的攻击。

历经艰难,摔倒又爬起,滚了浑身的伤之后,林拙终于也把这只孔雀的尾羽拿到手了。

此时她已经虚脱至无力,连一根手指头都再也不想动。

棠红却对她道:“再来。”

“……好。”

林拙一咬牙,又站了起来。

对战时,对手才不管你是不是虚脱,谁也不能保证,她在精疲力竭时遇到的对手会是什么样的。

在棠红的高压下,她连续和十只孔雀打完了架,被棠红用竹竿圈住的孔雀,已经少了一半。

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

而夜晚的视线、感知、判断,又与白天有非常大的不同。

在这样的魔鬼训练下,她的实战经验值蹭蹭上涨,一身的衣服,也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破洞,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但她已经无暇顾及伤口,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只靠一口气撑着,棠红一说停,她就眼睛一闭,靠着树干迅速睡着了。

棠红给她喂了一粒丹药,而后默默给她灌注着灵力,滋养着她的伤口。

好在这些伤口看起来吓人,但都是外伤,在丹药和灵力的双重作用下,大部分都迅速愈合了。

棠红蹲在她身边守着她,托着下巴看她。

她心想:林师姐真厉害。

林师姐的武学天赋不高,在她认识的人当中,或许就比明轩和赵师姐高上那么一点。

别说和她比,就是和云师兄比都差一截。

但是林师姐……比她强。

心性上的强。

她身上好像有一种格外坚韧的东西,在支撑着她。

就好像……从来都不会放弃一样。

很多次她都以为林师姐要倒下了,结果她还是再次站了起来。

这种坚韧与不服输无关,与战斗欲也无关。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像是在种一颗不能发芽的种子,坚信它能够开花。

就比如所有人都对赵师姐的病束手无策的时候,她闷声不吭地跑去了山外面,把给赵师姐治病的药给弄了回来。

她对于成败的概念似乎非常模糊,即使不把结果放在心上,也总能用出乎意料的方式获得成功。

她只是……尽力去做而已。

一条路不通就换一条,就算试遍了所有的路,她也不放弃。

林师姐……真厉害啊。

棠红呆呆地望着林拙,忽然,她猛地回头:“谁!”只见灌木丛中,一只猫缓缓踱步走了出来。

毛色橘黄,眼瞳鎏金。

棠红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是你……你想干什么?”她记得这只猫,她曾经见过林师姐抱着它。

她知道这只猫很强,现在,它却好像更强了一点。

不料这只猫却不理她,轻轻一跳,窝进了林师姐的怀里,而后眼睛一闭,似乎要趴在那里睡觉。

棠红刚想伸手把它拉开,就被它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动弹。

她鼓起嘴,气呼呼地盯着这一人一猫,却忽然发现,这只猫似乎在往林拙的身体内注入灵力。

那些尚且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了起来。

还算对林师姐不错……棠红跃跃欲试想打架的心安分了下来,但很快,她就看到,睡梦中的林拙,不知梦到了什么,无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猫。

然后那怀中的猫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还蹭了蹭林拙的掌心,轻轻地吻了一下。

棠红炸了:她讨厌这只猫!她今天都没被林师姐摸头,凭什么被这只猫抢先了!还占林师姐的便宜,大色猫,采花贼!她刚要动手与猫打架,这猫就忽然跳开,转瞬不见踪影。

再然后,棠红就看到林拙睁开了眼睛。

林拙从睡梦中醒来,只感觉身体暖意融融,手上似乎也抱着什么柔软的物体,然后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舒服伸了个懒腰,却见棠红蹲在她面前,十分委屈地看着她。

“小棠,”林拙奇怪道,“你怎么了?”棠红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她,林拙不知怎么,诡异地从她眼中读出了三个大字:摸摸我。

林拙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棠红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中的渴求几乎要实质化——还想被摸。

林拙又揉了揉她的毛,这才见到棠红弯眼笑了起来。

林师姐摸了她两次,比那只臭猫多一次!哼,那猫看到林师姐醒来就逃跑了,肯定是因为当了采花贼,做贼心虚!作者有话说:大荒娱乐报:请问各位对新郎的第一印象?沈凌霜:野男人。

娇杏:小白脸。

棠红:采花贼!林拙:……啊哈?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