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喂了琉璃丹之后, 玄离的身体如她料想的一般软倒了下去。
这强劲的药性没有让他经历神志不清醒的时刻, 直接将他药倒至昏迷。
林拙半扶着他, 将他的身体抱在怀中,而后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清峻的睡颜, 而后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她承认自己有些卑鄙,利用了玄离对她的不设防。
她说不上来自己和玄离如今是什么关系,但她知道,这是一场猫与鼠的游戏, 她是那只鼠。
看起来仿佛是她在逗着玄离玩,实际上,被逗着玩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所有的表面和平与欢乐, 在巨大的实力悬殊下,都能够被轻易地撕碎。
上一次在苍界,她请求玄离帮她救助沈凌霜, 他没有答应时, 她就已经对二人的关系开始警醒。
玄离的狴犴血脉, 让他天生坚守正义, 他是一名执法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是一名救助者。
沈凌霜的伤、赵倚晴的病,乃至于林正峰的逃亡,都与他无关。
而她承受了这些人的恩情, 又占据了原主的身份, 必须将这些都一力承担起来。
从根本上, 她与玄离走的就是两条不一样的路。
玄离三番四次地潜藏在她身边, 或许是因为,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察觉到了她正游走在规则边缘。
她是囚犯,他是狱长,在立场的冲突面前,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便通通散做了青烟。
她伸手,将自己的那枚鱼形玉牌放入了他的掌心。
“我不是一去不回,”她也不知道他如今能不能听到这些话,但她还是忍不住承诺道,“我……会回来的。”
说罢,她收回手,正准备起身——却猝不及防被地上之人拉住了手腕!只见他双目清明,哪有半点受琉璃丹的影响?林拙大惊:“你……”话未说完,就被他用力一拉,带入了怀中。
他紧紧抱着她,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叫她整个人仿佛被被这气息点燃了一般,整张脸迅速变得滚烫起来。
她侧开头,想逃离那影响,却不期然感受到一股刺痛:他竟咬上了她的脖颈!尖牙刺穿她的皮肉,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这啃咬丝毫没有留余手,当中没有其他的情绪,只凭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愤怒。
林拙一个恍惚,竟觉得自己像是虎爪之下被生啖血肉的猎物。
再然后,一个强硬而霸道的烙印打入了她的神识中,如同将沸腾的岩浆缓缓灌注进她的身体一般,使她痛不欲生。
不过三息的时间,她却仿佛经历了三个生死间的轮回。
“我已与你结契,”他嗓音沉沉,尚在痛苦余韵中的林拙,却感觉着声音缥缈如在天边,“此契名为,七日囚。”
“结成此契后,你与我分开不能超出七日。
如若你未在七日内回到无妄山,契约会直接将你的神识抹杀。”
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你走吧,”他垂眸,掩盖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落寞,“我……等你回来。”
……林拙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从契约的霸道效果中恢复了一些精神。
玄离早已经离开,她颈间的伤口也被他抹上了药膏,早已经愈合。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契约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包裹着玄离的气息——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被野兽圈占的领地一般,禁止他人所靠近。
这气息……也未免太显眼了。
林拙苦恼地皱起眉:这让她怎么混进人群里?带着这股标记,她就是人群中最闪亮的大灯泡!不过玄离已经做出了让步,契约……就契约吧。
林拙无奈地叹口气,从灵兽袋中放出了孔雀。
她本以为孔雀会因为这股神兽气息吓到,却没想到孔雀适应良好,仿佛根本没发现这股气息存在一般。
所以……只有她自己能够察觉到?林拙的心微微定了一些,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别扭。
这种感觉,就像是玄离无时不刻将她搂在怀中一般,十分羞耻。
林拙硬着头皮克服了这种羞耻,给自己和孔雀都贴上一张隐匿符,打开了林正峰给她留的一张地图,领着孔雀,朝着最近的城镇飞去。
飞了一个时辰,林拙落脚到了一处山南镇的地方。
她在镇外将孔雀收入了灵兽袋中,而后吞了一颗明轩给她的药丸。
她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镜中映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五官普通,眉眼寡淡,扔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她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束,确认都是一些大路货,没有超出练气修士该有的水平。
脖子上的幽冥项链藏无可藏,只得被她塞进了衣领里,又往项链上贴了一张隐匿符。
若是外人见她这么用符箓,定会咋舌此人身家丰厚。
能成功画出隐匿符的符师不多,隐匿符又为杀人越货保命必备,价钱炒得极高,练气期的修士,除非五大宗门亲传弟子,是没有人能够用得起的。
哪怕是内门弟子,想要用隐匿符,也得掂量掂量。
林拙不知晓外面的物价,用起来毫无负担——当然,就算她知道了物价,用起来也还是毫无负担。
云泊舟在无妄山闲得没事干,每天都画符,她去找云泊舟要传音符的时候,他顺手把其他的符也每样塞给了她一把,美名其曰报答她。
因为云泊舟在学会认那些古文字之后,画符的技术突飞猛进,废率极低,几乎是画一张成功一张,还经常能够画出上品的符箓。
看看,这叫什么,符师不可怕,就怕符师有文化。
林拙又把修为压低,确保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正常的练气四层修士之后,她往腰间别了一个半旧的储物袋,踏进了山南镇。
这镇子很小,估计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人物,正好可以用来让她学习一下外面的修士是如何生活的。
赵倚晴所缺的那些药,有些是普通药材,在镇子上估计就能够采买到。
在镇子上待个一天,再赶往大城市去买那些罕见的药材,七天的时间……还是有些紧张的。
林拙微微抿唇,走进了临街的一栋酒楼中。
酒楼中十分热闹,大半的桌子都坐满了人,有的是凡人,有的是修士,修士的修为都在练气三四层左右,却明显能够看出来,修士与凡人之间有一道分界线,隐形横亘其中,泾渭分明。
她走进大堂,在修士那一边,选了墙角的一桌坐下,跑腿的小二立即勤快上前:“上仙,可想要吃些什么?”林拙笑着望向小二:“你们酒楼的招牌都有些什么?”这小二只是个凡人,面对修士却丝毫不怯场,伶牙俐齿:“上仙,实不相瞒,我们春风楼有两道菜,是独门手艺,味道一绝。
但这手艺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不知上仙……”雅不雅的林拙倒无所谓,她本身就不是在吃食上太计较的人。
不过若是玄离来就不一定了,她还记得当时给他喂蜂蜜,不肯喝,只有蜂王浆才屈尊降贵地尝了几口……林拙想的远了,一时便没有说话。
小二也不敢打扰她,静静地站立在一旁。
直到林拙从回忆里抽出思绪来,才朝小二点点头:“你说。”
小二堆满了笑脸:“这独门手艺啊,是炸泥鳅和烤鹌鹑。”
这么巧?林拙问道:“你们酒楼是靠这两道菜起家的?”“这倒不是,”小二道,“我们少东家自小爱看话本,看到话本上有炸泥鳅和烤鹌鹑,说是没吃过这两样,便让厨子找来做了。
这一吃,就上了瘾,每隔一段时间不吃就不舒服。”
林拙默然:看来这少东家和小棠看的是同一套话本。
她挥挥手:“那你给我上两盘。”
“好嘞!”小二给她倒了杯茶,又上了盘花生,连忙往后厨去了。
林拙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茶,一边望着修士那边的动静。
有一桌修士坐了四个人,看起来像是兄弟,面容都十分相似,人高马大,一边喝着酒一边在争论着什么。
“大哥,不能买这把刀,一把刀十块中品灵石,那可是一千块下品灵石,我们四个一年才能攒这么多!”“就是啊大哥,我们都知道这刀好,可我们都买不起啊!每日的培元丹不能断,这一粒培元丹就一块下品灵石,我们四个联手才能打死一头白狼,一头白狼卖个十块下品灵石才够我们两天的开销,你说这十块中品灵石,怎么买得起!”被称作大哥的那人据理力争:“可买了那刀,我们只需出一人就能打死一头白狼……”四人辩驳几个回合,待到小二上菜来时,她已经从这些人的交谈中大致摸清楚了山南镇的物价。
看来这确实是个偏远小镇,莫说现在坐拥一座灵石山的林拙,就是原主从前,也根本不会将中品灵石放在眼里。
为了保证她的修炼,林正峰给她留的都是中品和上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又等于一百块下品灵石……也就是在外面,钱,她不缺。
但,又滋生了新的问题:钱太多了!林拙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地吃起了面前的炸泥鳅和烤鹌鹑。
还被说,金黄酥脆,味道确实挺好,她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想起了在无妄山嗷嗷待哺的棠红,大手一挥,让小二每样又做了三份。
她又吃了一份,而后将剩下两份收进了储物袋中,找小二结账。
小二笑道:“上仙,十枚灵珠。”
灵珠……一块下品灵石等于一百颗灵珠。
这个常识,她在刚才那四兄弟吵架中听到了。
问题是,她连下品灵石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灵珠。
她朝小二尴尬地笑了笑:“能不能,拿培元丹换?”培元丹这玩意,可以用来增长灵力,明轩练了挺多,一股脑塞给她当糖豆磕。
“培元丹?”小二挠挠头,不能做主,请出了管事。
管事修为练气两层,查看了这培元丹的成色之后,对林拙赔着笑道:“上仙这培元丹成色有些奇怪,我只能当做五十颗灵珠来收。”
林拙想到无妄山内资源稀缺,明轩保不准拿什么药材替代了当中的一味,外人认不出来,便点点头:“五十灵珠也好。”
“那我找您四十灵珠……”“不用了,”林拙道,“我瞧着你们酒楼手艺不错,剩下的,都给我做这两道菜吧,我多带一些,路上吃。”
管事一愣,而后脸色笑成了菊花:“多谢上仙厚爱。”
大堂之上,二楼的雅厅内,一人听到此话,合起了手中的扇子,勾唇笑道:“平常人也就尝个鲜,难得有人与我喜好一致……还真是想,找她叙一叙呢。”
作者有话说:拙妹:万万妹想到啊,我居然是因为吃太多被人盯上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大家请拙妹吃炸泥鳅和烤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