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炼丹师

经此一遭,林拙和云泊舟的关系好了很多。

云泊舟拿出之前几道经常画废的符给林拙看,果然也都是因为文盲惹的祸。

林拙告诉了他这几个字的正确写法之后,云泊舟立刻又对着符纸重新练习起来,没时间和林拙说话了。

林拙看他画了一会儿,略感无聊,离开了云泊舟的身边。

明轩似乎在晒草药的同时给这些草药分类,她看着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想着自己能不能帮上明轩的忙,朝着明轩走去。

但一走近,她就要窒息了。

明轩这哪是在分类,这是在把所有草药越弄越乱!他面前摆着两种颜色的植株,一种叶片呈现出淡紫色,一种呈现出紫红色,两类植株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叶片的颜色。

然而明轩却像是分不清这两种颜色一般,面前分开两堆,却和没分开时一个样,白白做了无用功。

林拙问:“为什么种的时候不分开呢?”明轩苦着脸:“这两种草药是相依相生的。”

“你分不清?”明轩小声道:“有时候能分清,有时候分不清……”她心中升起一个可疑的猜想。

林拙拿起淡紫色的那一种植株问他:“明轩,这是什么草药?”明轩回答得不假思索:“紫仙兰。”

她又拿起紫红色的那一株,“这个呢?”“红仙兰。”

林拙放下红仙兰,看到叶片,忍不住和紫仙兰在心中比了一下,微微皱眉。

她翻看了一下草药堆里的两种植物,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心中有了底。

林拙把两种放在一起:“现在,你告诉我,哪个是紫仙兰?”明轩的眉头立刻纠结地皱起来。

他犹豫了半天,把手指向了红仙兰。

林拙叹口气:“错了。”

明轩低下头,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沮丧。

夭寿哦……林拙看着明轩,觉得自己进的不是监狱,而是残障修仙者关爱中心。

否则她怎么会遇到文盲符师、色盲丹师,哦,还有一个不能炼器的炼器师。

“之前都是小棠帮我晒草药的,”明轩蹲下,缩成一团,可怜又无助,“今天小棠出去了,只能我自己来……我就知道,我做不好的……”看着他这幅样子,林拙心生不忍。

毕竟明轩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是个小学生呢——她显然忘记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心中升腾起一片老母亲的慈爱之心:“除了颜色之外,这两者还有什么不同吗?”明轩摇摇头:“没有了。

这两种草药,长相一样,药性却完全相反。”

“真的没有吗?”林拙瞥一眼地上的两株植物,笑了,“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就肯定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植物。

它们有不一样的地方,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真的没有……”明轩弱弱反驳她,“药典上就只写了颜色不同,所有药典我都看过,都是这样写的。”

林拙不知怎么,忽然想把云泊舟拽过来和明轩相互交流学习。

一个搞创新,一个看古籍,这两人要是中和一下该多好。

“药典这样写,是因为写药典的人,能够分清这两种颜色,”林拙道,“他们认为别人也能够分清楚这两种颜色,故而只写了这么明显的一个特点。”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得抛开药典,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明轩抬头看她:“真的能走出自己的路来吗……”林拙把两株不同的草药递给他:“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明轩接过草药,盯着它们仔细看了起来。

鸡汤灌完,林拙拍拍手站起身来。

也不知道明轩玩找不同要找多久,反正强迫症如她,一眼就发现了,红仙兰叶片上的叶脉……不对称,而紫仙兰的叶脉则十分规整。

叶脉这样细枝末节的玩意,药典里要是能记录才怪了。

“我发现了!”没过多久,明轩兴奋地跑到她的面前,“叶片不一样……叶片不一样!”他眼眸亮晶晶的,明显褪去了几分胆怯。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不同,可见观察力也不弱。

之前没有发现这点细节,估计是被色盲困扰已久,久而久之愈发逃避,反而不敢去面对。

看到他解开心结,林拙也不跟他客气。

她微抬下巴:“那就去把这两堆东西分好吧。

嗯……记得放整齐一点。”

乱糟糟的太碍眼了。

明轩用力点点头:“好的师姐!”明轩“蹬蹬蹬”从她身边跑开,重新开始分草药,云泊舟那边还在专心画符,林拙无聊地又躺回了草地上。

这回没有其他声音打扰,她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

不知怎么,她梦见了对她生气的那只猫。

她梦见那猫化身成了一个精瘦有力、野性十足的男人,她却像是撸猫一样问他:“崽啊,咱打个商量行不?你身上太脏了,我给你洗个澡……”男人对她怒目而视,一张脸俊美至极,金色的瞳孔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再然后,男人就碎成了一片片光点逸散开。

林拙被这些乱七八糟到处跑的光点搞得烦躁,一撸袖子开始拼了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半梦半醒的她又察觉不到哪里不对……林拙皱着眉头,在梦里折腾,离她不远的云泊舟,却是很快就感受到了周围灵气的变化。

无妄山有青莲阵笼罩,有阵法在,无妄山内灵气与外界沟通缓慢,五行流通滞胀,整座山的灵气,都处于这样微微混乱的状态。

修真者在这样的状态下身体内的灵气也会跟着呼应躁动,轻则焦躁不安,重则经脉逆行。

这山谷外也设了不少阵法,更是阻碍了灵气的流通。

他画符失败,也是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但是现在……周身的灵气明显顺畅了很多。

云泊舟将目光投到了林拙的身上。

两次都与她有关,真的只是巧合吗?他回想起自昨日以来他不断对林拙打破的印象,和林拙身上展露出的种种特质,心中已经默认了,这异动八成与她有关。

只是,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个人遭逢巨变,真的会变化这么大么?还是说……以前的她,都在藏拙?云泊舟没有借着这个机会继续画符,而是收起符笔,陷入了微妙的困顿之中。

……林拙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的面前挡着一块阴影。

她揉了揉脑袋,还沉浸在梦里有些走不出来。

怎么会做一个这么诡异的梦……先是梦到猫变成人也就罢了,等她把碎片拼起来之后,人居然又变成了猫?!神识还陷在用力过度的透支感里,让她感觉精疲力尽。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梦里玩拼图也会这么累。

“嫂子,你醒啦!”一个娃娃脸少年阳光灿烂地蹲在她面前:“你这一觉可睡得真沉,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大脑的迟缓让她过了大约十息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聂湛,她那个便宜未婚夫聂潇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是难得不会看不起原主的人,反而很多时候,原主手撕情敌,他还会躲在暗处悄悄帮忙。

然而每一次的责任,全都被原主自己给揽了,还傻乎乎地以为聂湛是给她送功劳。

这样的人……林拙还巴不得对方看不起自己呢。

她不想理眼前的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不知怎么没有力气,直直往后倒,聂湛连忙扶了她:“嫂子,你站稳一些。”

林拙推开他:“不要叫我嫂子,我和聂潇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叫你林拙,”聂湛自然而然地改了口,“你看咱两多有缘分,我和聂潇也没有关系了。”

林拙被他搅得实在头疼,冷冷道:“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和你们聂家人扯上关系。”

“我已经不是聂家人了,”聂湛理直气壮,“在我进无妄山的时候,我就被除族了。”

林拙:“……”“所以,你不要因此迁怒我嘛。”

聂湛又凑过来,可怜巴巴。

他稚嫩又略显英气的脸上满是脆弱的神情,身上还不知从哪沾了一身细小的绒毛,嵌在他发间耳畔,更显可爱。

如果林拙是个死颜控,说不定会被他这幅外表给迷惑住。

可惜……她是个死强迫症。

“把你身上弄干净就不迁怒你,”林拙平静下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这些绒毛,全部,弄、干、净。”

聂湛天真地看着她:“真的吗?”林拙点头:“真的。”

她又补充一句:“别在我面前弄。”

“好的!”聂湛的眼神顿时雀跃起来,“你要说话算话哦!”林拙道:“说话算话。”

她确实没有迁怒他,她只是——发自内心地不喜欢他。

打发走了这个烦人精,林拙在周围寻找着云泊舟的踪迹。

外面没有看到他,她猜云泊舟是不是进了木楼里。

她走进了木楼,窗户上刻着精致的雕花,她穿过走廊,阳光透过雕花斑驳地投射在她的脸上。

“霜姐,我今天带了一个朋友过来,她想要一个空间法器……”她在偏厅的门口听见了云泊舟的声音,朝着那里走去。

然而她一站在门口,整个人就愣住了。

偏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独臂的女人。

她气质冷冽,眉目仿佛含霜,感受到她的眼神,抬头朝她看来,二人对视,均是一怔。

林拙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喊道:“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