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升,天地间金光万点。
太白宗上方,一艘雕刻精致的宝船在苍茫云海间穿行,劈开层层霞云。
航行了不知许久,船舱外传来一句呼喊:“小师妹,无妄山到了。”
林拙从船舱内走出,看到整艘宝船正停在地面上。
此时日头已高悬于空中,亮堂得有些刺眼。
她先是眯起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看向面前的巍峨雄峰。
顶部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削平了一块,留下一个极为平坦宽阔的切口。
山体的其他地方树木丰茂,山顶却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下了船。
身边的男人手掌翻飞,宝船顷刻间缩为巴掌大小,被他收入储物袋中。
而后他看着林拙被捆住的双手,犹豫了一会儿:“缚仙索……等你进去之后我再摘除,你忍一忍。”
缚仙索极为霸道,被捆住后不仅封住人的灵气,还会让被捆住的地方承受针扎一般的痛苦。
说出这话时,他已经做好了小师妹哭闹的准备。
却不料对方乖巧道:“没关系的,大师兄。”
大师兄小心翼翼地问她:“真的没关系?”林拙笑了,灵活转动着手中玉扣上系的红绳:“你看,手指没问题。”
那玉扣是先前林拙在船上时向他要的,说是拿来解闷。
尽管那玉扣已经损毁,他戴在手腕也只为留个念想,但给她时,终究有些不舍。
他眼巴巴地看了玉扣几眼,最终还是叹口气:“那好,我现在带你去找狱卒。”
……无妄山的狱卒很好找,山脚下有个小木屋,狱卒正在里面睡得不省人事。
被叫醒时,他还满脸的不乐意,嘴中嘟囔道:“怎么在这个时候送人来……”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问道:“宗门,姓名?”大师兄替她道:“太白宗,林拙。”
林拙看到那狱卒道袍的右上臂,里侧有一个刺目的焦黑小孔,像是不小心被火花溅到,但没有发现。
她别开眼睛。
狱卒拿出一册名录,翻到最后一页,确认此人的名字出现在名录上后,没好气道:“走吧。”
二人跟在他身后,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块方形界碑,七尺高三尺宽,最上方正中有一圆孔,圆孔下三个金边大字:无妄山。
这字笔法遒劲,笔锋不羁,隐隐有股锐利之意在其中,林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在她看时,狱卒从道袍里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黑色鱼形玉牌,放进那圆孔里。
他抬起手,那焦黑的小孔又显现出来。
她皱了皱眉。
而后,大师兄也从怀中掏出一枚鱼形玉牌放了上去,那玉牌林拙见过,在路上的时候大师兄让她滴血认了主。
只不过这枚玉牌的颜色,是白色。
两面玉牌合二为一,形成一幅太极图,正好嵌了进去,不留一丝缝隙。
界碑顿时金光大作,在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录,一大半是红色,少部分零星的黑色,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
片刻后,名录上笔走龙蛇,又添上一行黑字:一九九七号,太白宗,林拙。
大师兄将白色玉牌取下,放到她手里,同时解开了她手上的缚仙锁。
他叮嘱道:“这代表你的身份,能够让你被无妄山的法阵保护,切勿弄丢。”
林拙低头,将玉扣从红绳上解下,又将红绳从白色玉牌的鱼眼中穿过,缠绕两圈,系在了手腕上。
大师兄看着那玉扣,欲言又止。
狱卒看到她的名字被录入,例行交代道:“无妄山内,行动自由,饭食自负。
不要靠近镇守山内的神兽,不要和狱友斗殴,否则生死自负。
你进去后往山腰走,你住的地方会显示你的编号,也有挖矿的工具。
北面有一座玄铁矿,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收玄铁,交不够一百块,少一块受一条鞭刑。
当然,交的多了,也会有奖励。”
这些东西,来的路上大师兄已经和她说过了,并且交代得更加详细。
只有一点不一样——大师兄说镇守无妄山的不是神兽,是凶兽。
林拙心中存了一份疑惑,但还是对狱卒点点头,轻声道:“谢谢提醒。”
狱卒一愣。
或许是难得见到脾气这么好的犯人,又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他没忍住多说了两句:“你放心,还有一年九重莲台就要开了,他们不会多为难你。
你一个练气五层的……也别想着上莲台能活下来了,这一年就怎么顺心怎么过吧。”
大师兄听罢,面色有些不忍。
但他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进去吧。”
林拙却没有动,而是认真地看着狱卒:“进去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眼神看得狱卒一激灵,以为她想求照拂,立刻摆手道:“小妹妹,哥哥我就是个看门的,没那么大权利管到里面的事情……”大师兄正想开口帮忙,林拙就打断了狱卒:“停,别动,低头。”
狱卒顿住。
“看到你道袍右上臂那个黑孔了么?现在补好它。”
狱卒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大师兄就苦笑一声,朝狱卒身上丢了一个缝补术。
师弟们知道是他来押送小师妹的时候,就让他一定要学会缝补术和清洁术。
小师妹向来难缠,这两个法术学起来也简单,他顺手便学了,谁知还真派上了用场。
一瞬间,整件道袍就变得光洁无暇。
而后林拙听到脑内的一个声音:“神识+1。”
她满足地笑了:“谢谢大师兄。
你帮了我一个忙,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伸手——”大师兄疑惑一瞬,一枚晶莹的玉扣落在了他的掌心。
而后林拙朝他挥挥手:“我进去了,后会有期。”
她越过界碑,走进了这金色的光幕里。
大师兄苦笑,这本就是他的东西,算什么礼物?他给林拙时想着,师妹马上就要进无妄山,就当是哄她开心。
给完之后有几分后悔,但给都给出去了,一个坏了的物件,他也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没想到这东西又回到了他手中。
要知道从前,进了小师妹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
听说小师妹被关了三天后变得有点奇怪,果然如此。
他边想边习惯性捻动着手中的玉扣,忽然,他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掌心,那枚被狂暴灵气侵袭,已经彻底无用的玉扣,里面的灵气正在规律运行——已经被修复得完好如初。
……林拙走在无妄山内,揉动着手腕,鱼形玉牌随着红绳晃动。
缚仙索的副作用还是相当明显的,那种绵密的针扎感,即使取下来后还是挥之不去。
好在经历了一场死亡,她对疼痛的阈值有所提升。
飞机失事,坠入深海,这点针扎感比起那一瞬间的强压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观察着山内的景物,树木葱郁,花草繁盛,倒是和凡间没什么不同,只除了那些植物的品种,她大多没有见过。
据大师兄所说,无妄山内是存在灵兽的,数量还不小。
但一路走来,除了几只麻雀,没有看到一只走兽。
大师兄让她小心的狱内凶兽,听说是虎形,经常在山内游走,喜好吞食犯人。
反常即妖,她微微警惕了几分。
她在山路里走了一会儿,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两名男子。
那两人目光轻浮,气质猥琐,一人脸上有一道从额头斜贯穿到下巴的狰狞伤疤;另一人的左耳没了一半,巧得是,正好长了一张鼠脸。
无论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那两人朝她走近,站在她面前,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
一只耳谄媚道:“大哥,还是你眼神好,说看到界碑处有金光,果然就有新人来了。
这个新人才练气五层,长得还不错,嘿嘿,咱们把她带走,以后就不愁……”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任谁都能听出当中的猥琐之意。
刀疤脸显然也对林拙很满意,他抬起下巴:“小妞,跟哥哥走怎么样,咱哥俩带你吃香喝辣,哥哥我练气九层,跟着我不亏!”这个世界的修为体系中,每一个小等级之间都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
刀疤脸自诩修为高,又在监狱里待了一段时间,完全不将这刚进来的细皮嫩肉小女孩放在眼里。
这种娇娇女他在外面见得多了,修炼不肯吃苦,打架不肯出力,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想到这里,他又淫。笑道:“就你这小身板,咱哥俩肯定好好疼、爱、你!”一只耳正想应和几句,忽然瞥到林拙手上的红绳,双目放出精光:“还是个玉牌!大哥,这肯定是哪个大宗门内的人……”“啧,玉牌……”刀疤脸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老子混了这么久还是个石牌,他奶奶的!今天正好把这玉牌给抢了!”林拙听到这些话,不为所动。
她略微不适地低头,不去看面前两人的脸:“请让一让,我还要过路。”
通往山腰的路只有一条,被这两人堵住,她无法通行。
刀疤脸以为是她害怕了,心底的兽念愈发猖獗:“要过路是吧?可以啊!让咱哥俩爽了就放你过去!”林拙依旧低着头,语气变得强硬了几分:“再说一遍,让一让,我要过路。”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很快又聚焦起来,然而这两人没有看见。
“呦,妹妹脾气还挺大。”
刀疤脸狞笑道,“妹妹啊,无妄山可不是你摆大小姐威风的地方!”他口头上占着便宜,实际上左手却十分迅速地朝林拙的肩膀抓去,另一只手去拽她的玉牌。
如他所料,面前的小女孩不堪一击,连躲都没有躲开,就直接被他控制住,轻松得仿佛在捏一只蚂蚁。
红绳被扯断,他轻易拽在手中,松懈下来,扭头朝一只耳道:“我带着这妞去后面的树林里,你在这里望风……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部表情就已经痛苦到扭曲。
而他身旁的一只耳早已经因为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灵气暴。乱,倒在了地上。
“你……”刀疤脸撑了三息,也倒了下去。
他的脸上,凝固着一幅活见鬼的表情,而林拙没有再看他。
她俯身掰开他的手指,拿出玉牌,然后掸了掸衣角,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
“我说过,我要过路的。”
她继续朝着山腰前进,却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有一只猫从不远处的树上轻盈地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