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昔赶到幽州于府仙宗驻地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没有星月,凄寒冷雨一直没停,下了马车连个落脚住宿的地方都没有。这也怪不得旁人,一般客商都是在幽州城及附近的镇子找地方打尖住宿,少有冒着雨赶路,直接奔去于府宗门驻地的。
大家都知道于府避世而居,不是宗门内的人想要进去,提前需预约,或有人接引。
若非看着安如昔像是个正经的女修,以为她是着急回宗门,那车夫也不至于将她在于府门口就丢下。
荒山野岭,大雨瓢泼,安如昔在入口处的茶亭里,孤零零一人,嚼着肉干喝着冷水,想辙。车夫已经赶着马车离去,她也没什么行李。这个世界修真的人,外出多是带着储物的法器,空手没行李,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安如昔再次检查了一下自身的装备。记忆探测指环就在手上戴着,全身穿了天丝软甲。这东西虽然在修真者眼前纸糊的一样,不过好歹能避开凡俗的刀剑水火。这大雨天,湿了外衣,湿不了身体肌肤,总比淋个透心凉要强。
再张开神识辨别四周,安如昔便能察觉到自这入口山门开始,附近几座大山仿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结界之内,她的神识只能在外围打转,没有其他合适的载体稍微渗透一些进去,就会引发那些潜藏的警戒法器。
有点类似现实世界里那些高科技的小区周界安防设施,比人工巡逻敏锐许多,深夜大雨也坚守阵地,丝毫不会降低了防护水平。
这种情况,若是硬闯进去,被于府的人认出她这个女魔头的身份,无异于自寻死路。她必须小心行事,在修为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之下,尽量不能暴露身份。
那么该如何溜进去呢?这种鬼天气,少有人会出门。往常还有巡山的弟子,现在都猫在淋不着的地方躲雨。
安如昔默默祈祷能有奇迹,还真让她等到了一个。那人应该是于府低等弟子,修为不算太高,并不能以修为形成保护层隔绝雨水,他穿了一身蓑衣,手里提着个灯笼匆忙赶路。那灯笼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符咒,雨水丝毫不能沾染,灯火也相对稳定。
安如昔分出神识,悄无声息附着在那人身上,沿着一条小路,往宗门内部而去。
眼见一片山谷,谷内有一处深潭,周遭却不见像样的建筑或灯火,死寂一片。
那打灯笼的人嘀咕道:“这种鬼天气,偏是我这么倒霉抽中了去给那小杂种送吃食。明明那些高阶弟子能御剑或是驱策法器,直接将吃食扔过来就好,为啥总是要差遣人亲自来送。难道那小杂种还真敢寻死?”
安如昔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这人是给唐余送饭的?
于菲菲装乖乖女面壁了整整四天,熬过了最初最严格的看管期,终于趁着宗主外出去访友的机会,施用法术做了替身,用法宝隔绝那些监控阵法,偷偷溜去了白龙渊。
宗门之内有特殊法器监控,谁的剑一飞,都能够被记录下来。于菲菲不敢暴露自己身份,只能是用了疾风符自己走。雨大风疾,饶是于菲菲修为不俗有法器护身,也不能完全隔绝这种天气的干扰。
到了白龙渊,却见一个打着灯笼的低阶弟子先一步进去了潭水旁唯一的茅草屋。
于菲菲不敢大意,利用法宝化身一只翠鸟,蹲在最近的一棵树上观望。亏得树冠繁茂,及时初冬季节枝头尚存了不少枯黄叶子,能为翠鸟遮雨。
于菲菲凝神细看,只见那茅草屋的顶子塌了一半,屋内泥土地早就泡了汤。在一片潮湿的柴草之上,尚玖靠着土坯墙半躺半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经痛晕。心中的痛楚,怕是比尚玖更甚。
唐余那身厚衣早就被雨水湿透,银白长发一束一缕散着贴在脸上,唇色浅淡如水。他并没有睡着,而是闭目养神耐心等着每晚都来的送饭人。于府仙宗驻地之内,便是寻常仆役也都是有修为的弟子,唐余虽然已经开始用妖丹修炼,却始终维持着修为被封印的样子,尤其是送饭人来的时候。
前四天还好,就连收集露水也没遇到什么困难,每天早上忙活一阵,自有人来收走那装满露水的坛子,到了晚间就有人来送饭。粗茶冷饭,烂菜叶子一点油水都没有,就这东西还值当派遣弟子专门来走一遭?按道理,随便用个法器或者操纵灵兽,送来餐饭应该也不费事。
所以唐余推测这些个送饭人身上,或许设置有其他的机巧法宝,说不定附着了什么高人的神识。而那送饭人就算修为低微,也是于府弟子,比那些无知无觉的法器或灵兽智能高许多,不容易蒙蔽。
唐余这几日修炼之余在识海内的幻境也新添了景物,甚至已经开始尝试将幻境外放。一开始是极为小心的,比如一粒石子,一颗植物仿的惟妙惟肖。而现在,他栖身的这间茅屋,其实也已经是幻境构筑外放出来。与真实的茅屋所有细节完全一样,但是其他人若走进此屋,则会被他完全主宰控制而不自知。
今日此幻境已经初成,正好拿送饭人试验一下,看看有否破绽。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从送饭人那里了解于府更多信息。
比如这白龙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唐余体内的妖丹能够感应到深埋在白龙渊百尺深潭之下的气息,与于府修行的纯正人族法门绝然不同,那是更接近妖族的气息。莫非这里镇压着上古妖族?尚玖房间里那些典籍明明记载,妖族千年前就已经凋零,被赶出了九州,便是侥幸存活也多为混血后裔,躲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敢露面。
那么尚玖的生母,一个纯正的九尾狐族是哪里来的?这白龙渊里是不是还有活着的其他妖族呢?
于菲菲观望了一阵,总觉得这茅草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特别之处。明明与上一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差异,偏偏透出了一种古怪。而且那送饭人进去之后悄无声息的,什么也没说。是尚玖已经昏迷,才没有一点动静么?
唯有加了避雨符的灯,好像明灭闪烁了一下。不应该啊,这灯经过特殊处理,火光不受外部环境影响,应该不会熄灭也不会有闪烁才对。
那个加持了避雨符的灯的确是个麻烦,唐余只能先将那灯搁置在幻境之外。送饭人进了幻境立刻被唐余控制住,仔细审问了一番,又灌输了一些假象,才被放了出去。幻境之中的时间可以被控制的与外界不同,这还是唐余最近这一日琢磨出来的。因此他审问那送饭人用了一个多时辰,在幻境之外的人感觉不过是几息而已。
那送饭人只记得进屋后从储物袋拿了吃食放好,整个过程尚玖一直是昏迷不醒的躺着,确认人还活着。在这种雨天,破烂草屋,那送饭人根本不想久留,匆忙离去。
而唐余从那送饭人身上,终于发现了安如昔的神识。幻境之内他是主宰,所有外来的人或意识,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如昔,是你么?”唐余发问。
远在山门附近避雨的安如昔全身一震,久别重逢的喜悦瞬间充斥全身,恨不得整个人化作离弦的箭飞到唐余身边。
“别担心,这里是我造的幻境,于府的人不会那么快察觉。不过幻境外放的时间有限,附近还有其他人窥视。你暂时不要现身。”唐余飞快叮嘱了一句。
安如昔没有妄动,只说道:“我人在山门外,修为受了某种禁制,暂时无法潜入。另外前三个世界一直存在的系统突然失去联系了,这个世界似乎有点异常古怪。你多加小心。”
既然安如昔也意识到的这个问题,唐余就略去了其他不说,只抓重点道:“这个世界的女主是于菲菲吧?我觉得她也不太对劲。她似乎对尚玖用情很深,可当年她在尚府为婢女时,却没有这样的情感羁绊。熟识之人都说于菲菲谨言慎行,从未有僭越规矩的地方。失踪了三年,与尚玖毫无音讯往来,再见面就能爱到偷了灵丹妙药给尚玖吃,这莫不是脑子有病?”
安如昔当然也不太明白恋爱脑的女主是怎样的思维模式,或许这就世界原始设定,谁也逃不脱?三年前从尚府离开之后,于菲菲才觉得尚玖好,朝思暮想不得,直到剧情诡异发展,于菲菲脑抽一般提前跑去救助男主?逻辑上好像还真的有点想不通,不会尚玖原身有失忆的地方,又或者于菲菲被人迷惑寄情搞错了对象?
她现在一时想不通,只能先提醒道:“你附近潜伏的好像就是于菲菲,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辜负她的好意,好医好药她肯送,你就都先用着,别苦了自己。”
这句话说完,安如昔还担心自己会被扣分,结果系统压根就没有反馈。难道福利世界就是这样宽松么?她身为反派能明目张胆关心男主也不会被警告处罚?还是说,如她所料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这个世界系统崩了,剧情已经脱离了正轨?不仅她可以随便乱来,男主女主也不必遵循设定的剧情?
“于菲菲已经给我吃了太液回天丹,这丹药的功效能够化解法器的一些负面作用,而且功效持续不散,说不定对解除你的禁制也有用。你先隐匿在离白龙渊最近的地方,明天我化形为白色的小狐狸去找你。”交代完这些,唐余急忙收了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