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品丹药在唐余嘴里化开，因着那捆妖索带来的痛楚明显减弱了几分。他故作惊讶地盯着于菲菲，更加确信她就是这个世界官配给男主尚玖的女主了。可惜这么“善良”的姑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似乎她对尚玖的这份单相思来的太浓烈太奇怪了。而他注定是不能有所回应。
药吃的干干净净一点渣滓不留，唐余得了便宜还卖乖，装作不解风情道：“菲菲，你真是个好人，可惜……这么好的药，为什么给了我这个外人？”
一路上唐余都是高冷范沉默不语，没想到话一出口，声音温柔有磁性，明明他自己痛苦万分，却还顾虑着于菲菲的感受。是纯良不懂男女事，还是看破不说假作不知？
除了赵长老以外，随行的年轻男弟子瞬间就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再回想当初，于菲菲在尚府当着众人的面对尚玖各种关心，如今竟然是将那么宝贵的丹药直接给尚玖吃了。莫非掌门宗主的女儿竟然是喜欢尚玖的？
这怎么行？
唐余有点懊恼，没想到一时心软对于菲菲和颜悦色，竟然刷了一波仇恨。于府这些人正愁没什么好借口整治他，现在怕是对他平白多恨了几分。
赵长老虽然不会对师侄于菲菲有什么念想，却也不愿看掌门唯一的女儿对那有妖族血统的尚玖产生什么情感瓜葛，一脸严肃地提醒道：“菲菲，药都给他吃了，你总归是报答了当初尚家‘维护收留’的恩情。以后切莫再如此莽撞，需谨记本门宗旨，不能被那混了妖族血脉的人迷惑。”
唐余其实挺冤枉的，自始至终，无论是尚玖还是他，都没有对于菲菲表露出所谓男女之情，明明是于菲菲太热情上赶着嘘寒问暖送好药，凭什么说他迷惑人？他若是真存心利用于菲菲做什么，就不只是一颗药丸了。
唐余努力从地上撑起身体，对赵长老行晚辈之礼，对于菲菲拱手致谢，却恢复了一脸淡漠，再没有说话。这番动作下来，虽然有那太液回天丹的效用在，也依然痛楚难当。
谁料那赵长老冷哼一声，并不肯就此放过尚玖，也没有收起捆妖索，而是催动了宗门驻地的降妖十八阵，阴森说道：“尚玖，既然你身具妖族血脉，又是来我于府仙宗为仆，这降妖阵必须受一遭，免得少了约束，将来出什么纰漏。”
于菲菲闻言心痛万分。这降妖阵一共十八重，妖族血脉每走过一重，身上就会烙下一道印记，轻者皮开肉绽，重则伤筋断骨，十八重走完，就是十八道印记，一日不离开宗门驻地，那伤就永无一日痊愈。上一世尚玖也是被逼着受完了十八重降妖阵，此后在于府，身上一直带着那些绽裂伤痕，虽然过了降妖阵后无需捆妖索束缚，却也日日饱受其苦。
而且据说妖族血脉越浓，这降妖阵的印记作用越强烈。尚玖能结妖丹，妖族血脉与纯粹妖族已经十分接近，生受这番折磨，实在可怜。
太液回天丹，并不是万能止痛药，顶多是缓解痛苦。也不知是否能抵御那降妖阵的法力，于菲菲心中没谱。上一世，这颗仙品丹药是那女魔头豁了半条性命从于府宝库盗了出去，却也只是在尚玖经历了降妖阵之后才给尚玖服用。于菲菲也是后来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些隐秘，才在这辈子提前弄到了这药。
一想起那女魔头至今还没有踪迹，于菲菲心中稍定。最起码这一路是她陪着尚玖回来，尚玖也不过是才遭了四个时辰的罪。而且是她将那仙品丹药亲自喂给了尚玖，压根没有女魔头什么事。
再加上当初在尚府那四年，她作为侍女出入尚玖宅院，怎么也已经先刷了脸熟。与尚玖相处的情分按道理已经远超那女魔头了。
唐余不知道于菲菲心里头琢磨什么，看她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当初他看池子里的肥美锦鲤一样，他只好垂眸避开。既然早就打定主意要借助那降妖阵激发妖丹，他便没有再多事，更是不敢招惹于菲菲。何况他已经将好药都吃到肚子里了，想来不过就是疼痛而已。
于菲菲知道赵长老心意已决，定是不会放过尚玖，她与他啰嗦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寻了借口先一步离开去找亲爹。万一亲爹动了恻隐之心被她说服，免了这十八阵，或者能减一重是一重，尚玖将来是不是就能对于府少几分恨意呢？
赵笃当然知道于菲菲跑去找掌门要说什么，他这边也不敢耽误时间。手中捆妖索一抖，就拉着尚玖进了第一重降妖阵。
对于人族血脉而言，降妖阵更类似某种历练用的幻境，赵笃已经是元婴期的修为，前八重阵根本就是免疫，毫无影响。
唐余的修为被封，第一重便陷入幻境，突然如坠冰窟，紧接着仿佛一道天雷劈在了脊背之上，原本那单薄的粗麻长衫立刻灰飞烟灭。绽裂的血口在后背蜿蜒开来，鲜红四溢。
不待他有所反应，那捆妖索就将他拉去了第二重降妖阵。
那里如火山喷发，炙热无比，唐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了油锅之上烹炸，一口血忍不住喷出去，脊背上又烙印了一道狰狞血口。
等到了第三重，唐余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他在层出不穷的刀尖上翻滚着，无处可逃。
他心知这只是幻境，闭上眼不听不看却还是能清晰感受到各种尖锐的痛刺在身上，挣不开逃不掉，将他牢牢包裹。他分不清究竟是捆妖索的作用，还是脊背上的绽裂伤口带来的痛，亦或者是幻境之中肉身也遭受到真的打击。
隐约间，只能将所有注意力都向那妖丹凝去。
痛……真的很痛。早知道这么痛，他可能就不敢真的这么做了。
可是已经进了降妖阵，不知道过去了多少重，不知道还有多少重等着，只能生生受着。这就是地狱了么？曾经在最初的世界里，唐余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双手沾染了那么多人命，死后是要下地狱受折磨煎熬的。
却未料到，遇上了安如昔。
安如昔，一想到这个名字，唐余的神智立刻清明了几分。
没错，他必须坚持住。他的安如昔还没有出现呢！
被封印了修为并不是毫无修为，再说他还有武功内力，他这个身体在觉醒时就被强化了筋骨，他还知道那么多高妙的功法。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任由幻境的摆布。他聚气凝神，将内力运行周天，护持妖丹，再引神识沿着妖丹周遭的裂隙慢慢渗透了进去。
忽然，仿佛整个身体进入了一个洁白纯净的空间。
唐余想起了尚玖承自生母的记忆中有关妖丹识海的描述。妖族修行与人族不同，九尾狐族的天赋是幻化，妖丹激活修为到一定程度之后不仅仅能够轻易改变容貌形态，模拟万物，还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识海领域。在这片领域之内，他就是主宰，万事万物皆由他这个识海的主人掌控。
举个例子，这识海若精心营造，最终能与外界无限接近，将人吸入其内，都不会让人觉得丝毫异样，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换了天地主宰。
举凡大能，都不会轻易主动进入别人的识海，因为在别人的识海之中，规则都是主人说了算，大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可以被识海的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眼前唐余所在的地方，莫非就是他的妖丹所生的识海最初的幻境景象？因为太过低级简单，所以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不过一望无际，感受不到边际。
为了摆脱外界的痛楚，唐余不由得凝神细思，将更多的精力引入这片纯白，构筑起了一块小小的鱼池。
就像是当年在长公主府里的那个样子。
池水清澈，盛放的红莲浮于其上，莲叶之下有几尾肥美的锦鲤。
当年唐余曾花了不少功夫，研究那池塘里的锦鲤，一边画一边想着怎么吃。骨肉皮相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呈现在眼前这片池水之中，都是栩栩如生。
不对，这鱼在他的识海幻境之内就是真的，是有生命的。
他就是他们的造物主。
真的很有意思呢。可惜他现在的修为十分有限，在痛得失去意识之前，也只能造出这些。
痛……
唐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跌出了识海，回到了现实，微微睁眼，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脊背上十八道绽裂的血口，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应。周遭有几个人，都是什么修为，也不用抬眼看，只细细听听就能断定。
这说明他的妖丹已经不再沉睡了么？
赵笃看着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尚玖，心中暗暗吃惊。十八重降妖阵，一刻不停一一加诸在他身上，短短时间全受了一遭，他居然还有力气睁眼？莫非尚玖身上妖族血统实在很少，所受的印记作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惨烈，再加上此前服了丹药。
妖族避世千年，现在修真界已经无人知晓妖族修炼的法门。若是有上古大能亲临，肯定会从尚玖身上感应到妖丹苏醒的波动。
唐余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修为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出来。索性九尾狐族最擅长隐匿和幻化，收敛妖丹的气息，继续装成修为被封印的人类，对唐余并不算难事，几乎就是本能。
赵笃赵长老是吧，这仇唐余先记下来了。等将来，少不得也要请这位赵长老去自己营造的幻境走一遭，将那降妖十八阵的苦痛统统经历一遍，才能解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