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在密室说话吧。”安如昔表情严肃低声说了一句。
楚姬总觉得面前的亲闺女有点陌生,似乎什么地方变了,可这就是亲闺女,旁人假扮不来。她又看了看能让韩千羽退避三舍十分畏惧的谭溢,明明是一个安安静静温润美男子啊。哪有那么可怕。
女儿如此谨慎,明显透着古怪,还是去密室说话吧。恐怕有些事情是连玄机阁的人也要避开的。
楚姬虽然以玄机阁主的妾自居,不过将近二十年苦心经营之下,这偌大的总坛之中,谁不知道那位不会武功的楚姬是唯一的女主人。玄机阁的经济命脉都在女主人手里攥着,阁主深爱的那位正牌邓夫人别说是杳无音讯,就算是还活着也没有楚姬的影响力。
楚姬图谋复国,时常与偃国旧臣往来,密室建的严密周全,若是她不想,便是玄机阁阁主也探不出内情。
楚姬带着安如昔和唐余进到密室之中,吩咐了外边守卫,谁也不让进来,这才正色询问:“如昔,究竟什么事情要与为娘说呢?这许多年来,你很少来玄机阁的。”
安如昔将藏剑山庄尸人的事和凌度虚身败名裂的真相简单说了一下,她相信楚姬这里消息灵通,也就不再赘述,直截了当提出疑问道:“尸人的毒药是谭霖霖从天剑宗带出来的,还是您给的?”
“这有关系么?好用就行。”楚姬的语气里透着对人命的漠视。
安如昔暗中叹息,扮演着急于复国的少主,说着楚姬爱听的话,套问道:“谭霖霖将百里紫极做成了能控制的尸人,不知是怎么做的?我亲眼见那些尸人无痛无觉,除非砍掉头颅,否则会追寻吞食活人血肉。如能大量制作,又可以自如控制,岂不是无敌的军队,复国指日可待?”
楚姬强压着惊讶之色,疑惑道:“尸人真有那么厉害?看来天剑宗的宝库果然不一般,寻常金银珠宝到还在其次,除了上古武功秘籍,还有记载天文地理医药毒术各种神奇典籍。谭霖霖曾经说尸人的制法就是她从中记下来的,不过她走遍大江南北才搜集到合适的材料,又花了许多年做各种试验。听说南方有个武林世家沈家,在谭霖霖的诱导之下,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一次次失败,看来这次终于是成功了。”
安如昔想起来前几天在藏剑山庄杀死的沈家家主沈放,造下那么多杀孽炼制毒人,原来是被谭霖霖利用了。而藏剑山庄的尸人也许只是半成品,成品会否都是类似百里紫极那种,能被控制甚至保留部分为人时的记忆呢?真是太逆天太可怕了,怪不得系统要她来销毁这些尸人。
“咱们将来能指望谭霖霖制作更多尸人为我们所用么?”安如昔良心不安地试探。
楚姬当然对尸人兴趣极大,坦言道:“如果谭霖霖愿意将炼制尸人的方法告诉我们,她要的代价又是我们能给的起的,自然是最好。这事她此前找我谈过,那时我没有亲眼见到尸人,岂能轻易许诺。所以藏剑山庄的事,是她特意让你亲眼看看成品么?谭溢是代表她来与我们谈这个么?按道理这种紧要的事,谭霖霖为何不委托亲儿子千羽来谈?”
确认了尸人是谭霖霖制作,配方楚姬还没到手,安如昔喜忧参半,与唐余眉来眼去交换了一下想法,答道:“谭霖霖如果真想将配方交出来,肯定亲自找您。千羽哥哥,她信不过,娘亲难道看不出来么?娘亲,尸人这事还需慎重,万一失控,或许造成更大的灾难。”
“那些凛国人死就死了。就像藏剑山庄藏污纳垢没一个好人,都死绝了也不冤。”亡国之恨在楚姬心头横亘着,任谁也不能开解,她顿了一下,斜睨一眼唐余,“谭溢在南边住了那么久,凛国那些自诩白道的侠士究竟什么德行,你应该清楚吧。”
唐余微微一笑,接话道:“其实夫人是好奇,我为什么登堂入室来找您,以及为何如昔这么看重我,事事没有避讳,对不对?”
楚姬没有否认,她喜欢聪明的男人,尤其聪明又俊秀的。若她年轻二十岁,肯定会施展所长,将谭溢这样的男子纳入裙下,好好享用再多多利用。
“如果情报不假,谭溢并不是谭霖霖的亲生子,在藏剑山庄十五年过的相当艰难。既然你不是受谭霖霖委托来找我谈交易,那你为什么而来?”楚姬说着谭溢的事,眼睛却看着安如昔,“如昔,我现在看到的谭溢好像与情报上描述的不太一样?而且千羽似乎也很怕谭溢,他究竟是谁。”
“他是李秋行之子,李唐玉。幼年被仇家毒害假死入葬,山洪冲垮了墓穴,棺椁被激流暴雨损毁,他恰好被谭霖霖所救。谭霖霖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却发现他根骨绝佳,估计是想在他身上实验新的修炼功法或者是炼制某种药物吧,总之将他带在身边,后来被迫丢去藏剑山庄,并不是任他自生自灭。”安如昔将多渠道了解来的信息浓缩了一下,又编入了她需要的内容,
“谭霖霖以邓婆子的身份在藏剑山庄中来去自如,经常会指点谭溢武功,倾力栽培教导,还叮嘱他隐藏身手。为的是给她将来留一条后路,牵制那些有可能与她利益冲突的合作者。”
安如昔说的隐晦,却难不倒七窍玲珑的楚姬。套用楚姬的思维模式,谭霖霖秘密训练谭溢,防着玄机阁这边也是情理之中。
从本质上讲,楚姬与谭霖霖更像是同类人。她们都是女人,都经历过痛苦的劫难。谭霖霖武功高强能来去自如,杀人不用帮手,二十年苦心布局,图谋复仇。楚姬则以柔弱身躯以美色为武器,运筹帷幄攀附笼络男子,为她实现复国而努力,心机手段哪样少了都活不到现在。
安如昔能理解谭霖霖的仇恨与离经叛道,却不太理解楚姬的复国执念。
楚姬不过是亡国之君的宠妃而已,不是皇后,不是青梅竹马,不是原配夫妻,年龄差了十多岁,若说是为了报答君恩,年年祭祀就行了。何苦坚持生下孩子,不顾一切复国呢?再者楚姬生的是女儿,在这种男子为尊的时代,楚姬哪里来的勇气认为有必要复国,认为她的女儿可以一直扮男装,夺回二十年前的国家呢?
是被偃国旧臣道德绑架,上了贼船无法回头了么?不是!她想回头只要当年公开安如昔的性别,旧臣们还会为了亡国的公主有那么积极的复国念头么?或许楚姬的本心就向往至高无上的权力。复国只是一个能凝聚更多力量,有助于经营人脉笼络人心,等她大权在手觊觎天下的好用的借口。
这么多年,楚姬从没有教导过安如昔该如何治国。是她不会么,还是她根本没有打算让安如昔真的做个掌握实权的好皇帝。说什么复国后自有重臣来辅佐,慢慢再学着如何治理天下。其实平衡政治,长袖善舞,用最小的资源换最大的利益,操纵人心的本事,谁都比不过楚姬。若是当年偃国末帝能善用楚姬的政治天赋,说不定偃国不会亡的那么早。
凡事留一手,对亲女儿也不会毫无防备,楚姬是要让安如昔一直依赖她,哪怕真的复国称帝,楚姬也有足够的把柄和实力能让女儿乖乖听话当傀儡皇帝。这样的楚姬,自然能理解谭霖霖的顾虑,也更容易相信谭溢的武功来历。
“但是谭溢,或者是李唐玉显然与谭霖霖的想法有了分歧,对不对?”楚姬将目光转向唐余。
引导楚姬自己猜到,比苦口婆心灌输所谓真相,更容易让楚姬深信不疑。唐余点点头,貌似坦然道:“谭霖霖教过我这世上没有什么换不来的,人心利使。达不成交易,是价钱给的不合适。只要筹码足够,或者对症下药,总能换来想要的。谭霖霖不肯给我的,也许夫人能给我呢。”
“我不过一介女流,甚至算不得江湖人。谈交易为何不找阁主?千羽已经被你治的服帖,韩铭也是很识时务的。”
唐余顺势说道:“谭霖霖对韩铭父子的感情很微妙,培养我不过是为了制衡他们。韩千羽此前在我手上吃亏,他没来得及与您细说,但不可能瞒着韩铭。以韩铭的性情,怎么可能与我真诚合作呢?再者您与我的目标可能更契合,韩铭他给不了啊。”
“你究竟想要什么?”楚姬对于别人话中隐含深意是很敏感的。
“您别紧张,我并无恶意,对如昔更是如此。如昔说您要复国,而谭霖霖对谁当皇帝并不感兴趣,将来帮您也不过是等价交换。您许给韩铭的顶多是号令武林的霸主身份,他也志不在官场,您为了将来手握大权不可能让韩铭越过偃国旧臣独大。”
唐余很中肯地分析道,“再者您还有心病未除,他日复国成功如昔继位后,总要有优秀的子嗣为储君,方能服众。您怕委屈了如昔,就一直拖着韩千羽不让他娶妻,这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韩千羽不娶妻又如何,他沾花惹草眠风宿柳,对女人何曾上过心?他若知道了如昔的秘密,怎么可能甘心入赘或者当见不得光的皇夫,受你们的控制?”
楚姬面色一变,眼中戒备之色再不掩饰,压低声音道:“如昔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母亲,我看上他了。”安如昔一字一句地说,“他比千羽更强。”
“……你自己告诉他的?”楚姬的声音里有了迟疑,如昔自幼扮成男子,从外表到行事作风甚至是嗓音都毫无破绽。她从未提起过要恢复女儿身,她一贯享受着男子身份的便利。为什么突然,变了?这就是如昔的气质变得陌生的原因么?爱情让女人不顾一切,失了理智甘愿授人以柄,如昔终究逃不开这样的宿命么?
“被他发现了。”安如昔淡然道,“但他也中了我的毒药,若敢负心肠穿肚烂。”
唐余心说,如昔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越发如火纯清,好帅,这就是男女通吃的节奏。
楚姬再次问道:“那你要什么?你能给如昔什么?”
这算是丈母娘对女婿的考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