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沉默不语。
安如昔脑洞大开灵光一现道:“我师傅不会说,你是她与白发人生的女儿吧?”
夏冬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一语中的。莫非她早知道真相?还是说那面具疯女人根本就是长公主故意派来捣乱的,那疯女人说的话都是长公主事先编好的谎言,无非是为了乱她心智,绝对不能信!
唐余干脆直接质疑道:“殿下,您让令师编这种故事,图什么?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夏冬与在下目标一致,这一点不用怀疑。她会执行我所有的命令,换了旁人,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
安如昔怎么知道自己师傅的脑回路是什么构造,所以说很有可能她师傅真是夏冬的亲娘?可她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怎么和人解释?她只能跳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比如……夏冬有什么不可替代的技能?”
唐余微微一笑:“为何旁人都说在下与父皇容貌最像?在下没被接回皇宫那会儿,夏冬就已经开始铺垫了,每年她都要根据在下长相,趁着我父皇吃仙丹神志不清的时候,为他轻微地修整一下容貌。日积月累,父皇自然与在下越来越像。夏冬这门手艺得了师傅真传,她假借的身份再无旁人能取代。”
“那如果你父皇这就‘病’死了呢?”安如昔毫不遮掩地怼了一句。
她不辞劳苦冒着这么大风险,千里迢迢到南唐干什么来的?除了坚持大反派的剧情拆散男主与夏冬这对cp,当然还有干掉男主的父皇以及一票竞争皇位的兄弟们,才有可能协助男主获得皇位,完成她的支线任务吧。
安如昔见夏冬一时语塞,更得意道:“你与唐余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你能亲手杀了他亲爹,干掉他的兄弟,助他登上皇位,再看他作死么?你做不到,但我可以!我已经给唐余亲手喂下毒药,我也有足够的武力封住他的武功,囚困他在我身边,让他陪着我肆意而为断送南唐的江山。”
“……”夏冬虽然隐约知道唐余的计划,可是真的被问到这些具体问题的时候,她仍然会犹豫,她可能不会违抗唐余的命令,却做不到像长公主说的那样坦然。如果唐余舍不得那些所谓亲情,不以命令的形式让她去杀那些人,她或许无法主动自愿去做那种肮脏的事。更不会眼睁睁看唐余作死。
如果唐余真能继承皇位,她发誓要像一个真正的黑羽卫首领一样,用自己的命守护他的命。她怎么能见唐余自毁。
哪怕出身黑羽卫,夏冬也并不能完全无视这个世界父子君臣纲常这种传统大道理的。哪怕再排斥,她仍是潜移默化受到了影响。
但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安如昔,并不觉得封建社会那一套伦理道德是事,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不过是新手村,所以她可以。她嘴上说的那些,她都可以做到。
夏冬善于察言观色,她能从长公主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心。那般决绝毫不动摇。她比不过长公主那样狠。
一个武功高绝能用毒药控制唐余的女人,一个自毁名声也要为大雍吞南唐亲身赴险的长公主,是怎样的心性,如何的狠绝?
她是无心,无爱的么?
也对,那疯女人教出来的徒弟,本该就是这样吧?
所以长公主在知晓唐余即将会得那种病症的时候,依然无动于衷。因为长公主也不在乎唐余的生死,才能那样轻松就说杀了他的父亲兄弟吧。
唐余暗中吐槽:你们当我面议论杀我亲爹和兄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长公主丢给他一个霸道的眼神,那意思很明白。于是唐余懂了,长公主其实是不想让夏冬再继续参与危险的任务,故意用嫉妒和挤兑的方式,将夏冬赶走,让她少沾点罪孽,将来能全身而退么?
杀父弑兄这种大罪,怎么能让夏冬去背?只有他这种杀人如麻满手血腥迟早下地狱的人去做,才更合适吧。
原来长公主,是在用这样曲折委婉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善意呢。
安如昔不知为何,突然多了1点洗白值。
在场的唐余和夏冬,应该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躺床上那位唐余的娘亲应该也是神志不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难道附近还有人偷听,那人还对她有了印象上的改观?骗鬼呢。不会是系统又抽了吧。
“我师傅人呢?”安如昔提出了另一个话题,化解现场诡异的尴尬气氛,“夏冬,你要么告诉我我师傅下落,要么立刻消失,我不想再让唐余看到你!”
鬼知道长公主的师傅跑去哪里了,那疯子总是突然出现又神叨叨的消失,武功高的离谱,杀人毫不手软,夏冬才不会浪费人力去盯那疯子。于是夏冬脸色很难看,她的确做不到长公主说的第一件事。但是第二件事不让唐余看到她,其实应该不难。她反正有好几张新做的人皮面具,唐余都没见过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夏冬明哲保身,二话不说,暂时退散。
从山谷中出来,返回的路上唐余和安如昔谁也没说话。
唐余不问长公主,那病是否能治。
安如昔也不提其他问题,就仿佛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唐余是否有病。
到了长公主动胎气临时休整的营地内,安如昔忽然开口说道:“天太热了,整日戴个假肚子很不舒服。要不,还是早点‘流产’吧。你看看是荣王还是太子,总要找个人来为本宫的病体背锅啊。”
“先荣王吧。”唐余就像是在长公主院子里处理锦鲤的时候那样,也没太挑,反正两条都要死,顺手拎起一条,“荣王总以正统君子自居,很是看不上行止不端的女人,省的见面他又对殿下说教,还是别见了吧。”
在荣王还没有组织人手对不守妇道的长公主口诛笔伐的时候,大雍长公主殿下竟然滑胎了。那地界恰好在荣王所辖的州城,而且那一天荣王也的确派了臣属去谒见大雍长公主。
自从大雍长公主动胎气以来,周遭南唐的官员心中哪怕十分高兴,表面总是要做做样子,跑去嘘寒问暖送医送药的。否则大雍挑理,又大兵进犯怎么办?
谁知,送温暖没见成效,长公主肚子里的娃竟然没了。虽然大家都深切怀疑那孩子不是四皇子唐余的,可无论孩子亲爹是谁,亲娘是大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啊。
肚子里孩子没出生,就折在了南唐,哪怕是长公主自己太作,南唐也不可能推卸责任。
太子那一派仿佛苍蝇闻到了臭味,蜂拥而至,朝野上下口诛笔伐,脏水一盆盆泼向了荣王。还似模似样说荣王早就看那大雍长公主不顺眼,还撰文污蔑长公主在大雍曾蓄养面首,嫁了四皇子到了南唐沿途还不老实,夜幸数百美男。
荣王也很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大雍长公主就是那般yin邪女子,难不成让他写文称颂,替那不守妇道的长公主洗清白么。怎么可能!哪怕咬牙背锅,他也不会改口,他就是看不上长公主的放浪行止,她肚子里的野种就是该死。
文人风骨被荣王演绎的淋淋尽致,他还写了华丽的赋长篇大论讽刺大雍长公主的“荒yin”,罗列了无数罪状。比如当年一定是因为长公主行为不端,才会被人拒婚;而今她明明是残花败柳之身,还欺辱南唐软弱,强行嫁给身为贡品的四皇子,肚子里指不定是哪个野汉子的种,没了更好。
大雍岂能容忍南唐那位荣王公开欺辱自家长公主,立刻在边境动了手,口口声声要讨伐荣王。
烽烟乍起,边疆告急。于是那位一直卧病的南唐皇帝被太子强行握着手在圣旨上按下玉玺,夺了荣王的爵位,将其贬为庶人,发去南疆。
南唐没了荣王,大雍也就没了讨伐的借口。
战事稍息。
至此,南唐的太子之位终于险险保住了。
项王、荣王相继倒台,原本依附这两家的其他妃嫔,还没被牵连的,只能做小伏低,带着自家儿子改投到太子门下,或者干脆早早表态,绝对不争皇位,赶紧求着封疆离京。
无奈南唐的规矩,一般都是皇子需满十八岁才会封亲王、郡王之类的外放出去。
如今成年的皇子除了太子,竟只剩下唐余一人了。
唐余明摆着是要留在大雍当驸马的,此番回南唐省亲之后,理论上很难活着再踏上南唐的疆土。太子从根上就没觉得唐余是威胁,反而将关注点转移到了后宫几个眼看就要成年、母族势力还算不错的皇子身上。
于是那几位马上要成年的皇子纷纷上书,成日里跪在父皇养病的寝宫外边哭诉,一个个抢着说自己要么是体弱多病,要么是愚钝无才,只求早日封到外地,赌咒发誓从未想过皇位诸如此类。
这一天,唐余终于带着长公主进了南唐的皇宫。
比之大雍以北幽王的王宫改建的皇宫,南唐的这座皇宫才算是最正统最威严壮阔的。历经百年宫室延绵不断扩建,亭台楼阁极尽奢华,仿佛把这个世间最经典的园林都统统搬进了皇城,让南唐皇帝无需长途跋涉,就能身居其中,移步换景,体验天下所有美景。
“这座宫殿如何?”唐余扶着长公主的手,微笑着介绍沿途每一处景致典故,“我十四岁被带回皇宫的时候,也很震惊,世间居然有如此奢华的建筑园林。而我,能有幸居于其中一隅,真是没白活一场。直到我离开大雍,其实这宫中许多地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我可以陪你看仔细。”安如昔其实也挺喜欢逛古建园林的,紫禁城如果不是票贵人多,她倒是想天天溜一圈。现在有了类似的机会,她怎能不好好把握?
“父皇应该很快会宣召我,你想与我同去,还是坐等消息?”唐余问了一句。
“那人真是你亲爹么?”安如昔反问。
“目前我能找到的证据都说他是。就算不是,也必须是。”唐余淡淡一笑,掩藏着眼中落寞,“也罢,除非必要,否则你还是别见他了。免得看到他时,坏了你的好心情,脏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