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四皇子在人前总是温和笑着,从不发脾气。奴婢只是从他的琴声中听出来,他的苦闷和忧伤。”丝竹幽幽说着,然后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卑微问道,“长公主殿下,上次提起四皇子在您府中,不知他现在可安好?”
“……”安如昔心想这又是唐余的小迷妹啊,人帅弹琴好就是容易迷倒纯情小姑娘,想当初现实世界里,她也追过星,深有感触,真不知为啥就鬼迷心窍,非君不嫁了。可一旦过了那个年纪,似乎就无感了,最多是欣赏一下颜值,再不可能沉迷。
是她被社会大染缸污浊了真善美的心么?而这个丝竹还有那个静珍郡主,都是一直生活在比较单纯的环境中,就如同在校园中的曾经的她。因此才会有最纯真的情感,才不会想其他,甚至能突破自身束缚,不计回报地付出那份执着。
“他算是还好吧,前几天我府里办宴会,让他当场献曲,客人们听着都觉得好,还有人送他名贵的琴呢。”安如昔捡着好听的说,没敢提今天唐余伤重几次晕厥的事。
赵夫人虽然不知道唐余现在是一身伤,不过那天也是亲眼见堂堂皇子穿着单薄,被罚在院子里跪着。那么冷的天被从头到脚被冷水淋的湿透,头发上都结了霜花。原来在长公主眼中,唐余过成这样已经算是好了。赵夫人对长公主的认知再次刷新了一下底线,当然是从未看到过上限,一直是在刷新下限。
丝竹偷眼看赵夫人的表情,就隐约猜到长公主未必说的实情。再者,四皇子那般神仙人物,居然要在宴会上弹琴取悦客人,怕是已经等同于她这等乐伎,被人轻贱,光是听人这样说说,她心里就难受的无法言喻,四皇子他实在太可怜了。
“丝竹,你可知道唐余喜欢怎样的女人么?”安如昔更露骨地打听了一下。除了有名有姓黑羽卫出身的女主夏冬,以唐余这等风采和魅力,不知有多少女人会主动投怀,“他在南唐再不受宠,那也是堂堂皇子,身边怎能没有女人服侍?你可见他喜欢哪种类型的?”
丝竹面上浮起可疑红晕,声音变得更加低弱含蓄:“奴婢想,四皇子或许更喜欢有一点才艺的柔弱女子吧。”
安如昔遭受会心一击。才艺渣,武艺刚,好像与唐余的喜好完全不搭,两个极端。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武功好是不是也勉强算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呢?所以这个世界男主唐余的官配女主并非某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而是同样黑羽卫出身的夏冬。那夏冬最拿手的才艺,莫不也是武功?总归不可能是柔弱小白花吧?
安如昔不由自主这样比较着,想入非非。事实上她进到廖府之后,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唐余。
终于等到一个仆妇来传话,说廖文峰有请长公主殿下去书房说话。
安如昔让人将她从静珍郡主府里抢的那几幅画先送过去,自己随着传话的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走路去了外公的书房。
一面走一面整理她自己的心情。她可是大反派长公主,唐余不过就是她府里的贡品,一件玩物。按说她不应该如此惦记,所以在人前她也不能表现出太多关心的言辞表情。她在这里等外公召见,无非是说更重要的大事。
绝对不是为了唐余!
这是第二次在廖文峰的书房面谈了。
安如昔进门后,其他闲杂人全都自动退去。安如昔感觉到这书房周遭竟然连一个影卫都没有。最近的影卫是在安全范围之外,确保她与廖文峰随后的谈话不被第三个人听到。
安如昔心想,果然外公是要问皇兄发现的铁矿的事情了。在古代,铁矿意味着武器锻造的原材料,是国家的命脉资源,怪不得要如此谨慎对待。
安如昔与廖文峰见礼后,也不兜圈子,将那几卷画摊开在廖文峰的书案上,压低声音道:“和谨判断,这几幅画卷之中或许藏着那铁矿地图。不如请您再鉴定一下。”
安如昔其实并不想直接就将那副暗藏地图的画拎出来说事,而是提出让廖文峰查看。一方面是想知道外公有否这个本事,另一方面其实是留个后手。如果廖文峰并不擅长此道,她就以此为借口,冠冕堂皇要求见唐余,让唐余鉴定。
到时候管唐余是真懂还是装样子,她都经由唐余的手找到地图,也算是送他一个功劳。男主啊,她绞尽脑汁暗暗讨好也是应该的。
廖文峰想当年也是南唐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出身寒门却能以才华结交到不少名门子弟,年少成名在文坛威望很高。后来廖文峰中了南唐状元,却因看不惯各种**,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愤然辞官。最不如意之时他遇到了安重意,委他以重任,共同打下这片江山。
比起文才,廖文峰最擅长的是统筹管理,最会精打细算,当年北上他一直为安重意操持钱袋子。而后为户部尚书,掌管大雍所有财政收支大权,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统统都过他的手。以经济手段弱化北疆蛮族,最早也是廖文峰提出来旳。
鉴定画的真伪价值,乃至装裱书画,对廖文峰而言只是有所涉猎,平时休闲一下,并不专精。
这几幅画卷,廖文峰匆匆看了一遍,只觉得画的内容平平无奇,装裱无非是好纸好轴做工精细,却也不曾见大家手笔印记。这几幅画究竟藏了什么玄机呢?
安如昔心想没有透视眼,你当然看不出。除非将这几幅画都拆了,不过不是装裱高手,生生去拆,很容易损毁暗裱在内部的那层图画。这需要专业的手艺人,通过专业的设备将画一层层剥离,再自然晾干,才能恢复那地图的原貌。
廖文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面喊来了下属先去找可靠的装裱师傅,等下属离去,他才继续询问道:“殿下可知哪一副有问题么?”
安如昔睁眼说瞎话道:“外公素来知道和谨并不精通书画之道。之所以找来这几幅画,也是有人提供了线索。”
“是谁提的线索?那人能否分辨一二?”廖文峰果然是上套。
安如昔一本正经道:“关于薛昴以及这地图的事,和谨多数还是从唐余那里得来的消息。所以,不知外公可从唐余身上问出什么了?大半天过去了,总该审完了吧?”
廖文峰尴尬地嗑了两声:“本来是打算审问唐余。不过他昏迷了几个时辰,才醒过来不久,而且伤势已经比较严重,怕经不起拷问。”
安如昔装出惊讶的样子道:“外公,您还真当他是犯人来审了?这事您找和谨就行,和谨给他下了毒,那解药一次不吃,下次痛苦翻倍,他若想要解药,问他什么敢不招?”
廖文峰也将对长公主的认知下限刷新了一下,干咳道:“那殿下,随臣来。”
书房内开启暗道,廖文峰头前带路。安如昔默默跟随,果然是每个重要朝臣家里都爱修个密室小黑屋之类的,说不定与父皇那里都有连通的密道。外公八成是早知道安重意还活着,两人说不得经常在密室之中谋划着国家大事。
所以廖文峰在府里也经常见不到人影,而安重意对朝野时局大事都掌握的那么清楚。有廖文峰随时汇报,安重意在没在金銮殿的龙椅上坐着,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当然安重意假装驾崩,腾出了位子,也是给儿子安如彦一个锻炼的机会。如果永远让安如彦在大树底下乘凉,那他光照不足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
安如昔揣摩着安重意当年诈死的意图。看起来是兵行险招,实际上应该早就想到了各种应对之法,是提前布局引蛇出洞。将朝野上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提前引出来,一一剪除,又能制造一个合理的对南唐用兵的借口。实在是高!
安如昔万分敬仰了一下远在密道那一端的父皇,将精力收回到眼前。
七拐八拐,关押唐余的那间囚室,终于到了。
黑漆漆的铁门上开了一个窄小的窗口,那窗口实在是又窄又小,连一个寻常的饭碗(原谅安如昔的贫乏,她很多事物的具体大小都是用饭碗来衡量的)都塞不进去,多半只是用来观望里面情况的。
安如昔凑过去一看,便见到赤着上身,手脚脖子都拴了铁链的唐余,正席地而坐,捧着碗喝粥呢。
他旁边还有一罐浑浊的水,昏暗油灯之下看不清是什么,却飘散着浓重的血腥气息。莫非原本是一罐盐水,他都用来处理伤口了?
难道没有人帮唐余继续治疗一下他那满身触目惊心的伤么?
光给一碗粥,哪里喂的饱?
以唐余的腹黑度,在这里遭的罪,将来都会报复回去的。
安如昔默默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廖文峰,委婉提醒道:“外公,和谨此前怕唐余伤重死的太快,已经解开了他的内力禁制。铁链对他而言,可能没什么用。还不如多放点好吃的东西,他为了那些吃喝,绝对不会离开这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