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陌生的囚室之中。
手腕脚腕甚至颈项上都拴着精铁链条,链条长度有限,控制着他的身体活动范围,无法达到囚室铁门的位置。
整个房间没有窗子,也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只有墙上镶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亮光微弱忽明忽灭。
唐余的上衣已经被人剥去,左臂原本包扎的伤口似乎被人扯开检查过,再包回去的时候敷衍潦草。下衣还在,只是右腿那处剑伤的处理,也似乎仅维持在离开静珍郡主府时的样子,那还是秋思以黑羽卫的方式紧急处理,药都没来得及仔细上均匀。
秋思当时偷偷递给他的药瓶也没有了,那药瓶是他曾经送给夏冬的珍贵止疼药。虽然他吃着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不过这种好药也不能便宜了旁人。只要让他查出来是谁干的,将来他定要那人吐出双倍的好处来。
这里究竟是哪?
这囚室看起来并不像是长公主府里的密室。长公主既然能赶去静珍郡主府将他带走,敢给他解开内力封禁,就不会再用这种低端方式囚困他。
目前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五成,这些铁链对他而言已经形同虚设,他随时可以掰断脱困。只是他懒得那么做。
囚室里有一碗冷粥,有一罐盐水。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
唐余觉得起码先吃点东西,再喝点水,将剩下的盐水清理完伤口,歇够了再走。
囚室之内并无任何铺盖,也没有取暖的设施。
唐余却觉得比当初在长公主府的院子里跪着温暖一些,根据经验猜测这里或许深处地下。所以就算他弄断了铁链,离开了这间囚室,外边是否还有机关暗道,有没有高手护卫拦截,都很难说。
再者囚室之内有吃有喝,他为什么要跑?囚他在此,没要他性命,给吃给喝,说不得有事要问。若是对方出价合适,他并不是不能出卖情报。
安如昔在廖府等了两顿饭的功夫,越发有些不耐烦了。
赵倾城赵夫人再是能说会道,也架不住与长公主共同语言太少,实在到最后,只能用陪饭来消耗时间了。
“外公几时才有空见我?”安如昔这问题问了好几遍了,她其实不想赖着不走,可唐余被弄到廖府来了。
这事还要从三顺子办事利索说起。
三顺子顺着密道将薛昴和假的方夫人弄到审问的地方,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将静珍郡主府的情况汇报给了安重意知悉。
审问薛昴和那假的方夫人有专人负责,安重意只是提醒该让廖府插手,会一会那个唐余了。
每个做父亲的人,对女儿看上的男人,其实都充满了一种先天的敌视和防备心态。安重意试图用家国大事找借口说明自己这么安排是合情合理的,不过心里清楚明白,他就是对唐余各种挑剔,逮住机会便要多一点试探和了解。
南唐四皇子唐余,出身黑羽卫,十四岁前都是在皇陵教养长大。这些内幕资料,安重意早已经查到,所以当初南唐终于同意送皇子来大雍,而且定下的人是唐余,安重意也没有反对。还让人潜移默化影响,将唐余送去了和谨的府里。
越是这样危险的皇子,才越有意思呢。
可是当这位皇子真的进入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视线,让自己宝贝女儿挂怀的时候,安重意又生出了某种莫名的嫉妒。
唐余,容貌是生的顶好,年岁也与和谨般配。听三顺子说,唐余内力被封还能击杀五名影卫,控制薛昴和那假的方夫人,武功一定是还不错了。估计只比和谨差那么一点点。而且这唐余不光琴弹的不错,写字画画也都拿得出手,有些兴趣爱好,能取悦和谨也挺好。
不过朕的宝贝女儿岂会被这种表象迷惑?
和谨府上那么多容貌俊秀的男子,哪一个也不曾让和谨动心。
这唐余必然是有其他与众不同特别的地方,或者还有什么秘密不曾老实交代,这才是和谨对其念念不忘的缘故。
于是唐余从静珍郡主府里出来,被廖府的人直接请了过去。管笠以为只是廖文峰想见长公主了,至于那辆装着唐余的马车,当然也是随着长公主走。哪管马车里的唐余是死是活。
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唐余已经失去意识。而安如昔也没顾上回府,就带着刚搜罗来的那几副画巴巴去了廖府。
这在安如昔看来,无非是自己的父皇没空出面,以后有关找矿这类事,她的汇报对象换成了外公廖文峰而已。
可是为啥到了廖府,还将唐余单独带走了?
廖府管家给的借口相当拙略,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唐余被安置在廖府其他地方,有专人照顾养伤。长公主进了廖府那一定是在内宅后院,岂能与外男混淆?
实际上,长公主哪里还有那冰清玉洁的名声?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知道,她府里美男如云,她整日里与他们厮混的。
安如昔这时才隐约感觉到,唐余被单独弄走,定然是有其他事情要被审问的。父皇和外公都不想让她插手,她硬是拦着除了惹怒自己的靠山,没什么其他好处。何况她可是大反派,突然改了性子维护南唐的皇子,明显要穿帮的。算了,唐余身为虐文男主啊,有没有理由和借口都会被人虐,该来的时候就来,她拦也拦不住。
赵夫人也一个劲地安抚她,吃完了两顿饭,又带她游览了整个廖府的后花园。恨不得吹啦弹唱玩杂耍的那些个歌舞艺人,只要是府里养着能表演的,全都拉出来溜了一遍。
现代人娱乐丰富,安如昔倒是没觉得怎么新鲜。
但这可乐坏了廖家那些孙女辈的孩子们。平素只有逢年过节,这些演练的节目才能看到。如今赵夫人为了分散压力,召唤这些小姑娘们一起陪伴长公主逛园子,走走歇歇吃吃喝喝,一边吃喝还能一边看戏看杂耍,简直是美上天了。
安如昔的心思却没在这园子里,直到又见到了那个叫丝竹的乐伎。
这姑娘当初说的是实话了,也应该与唐余在南唐有较多接触呢。她忽然想多了解一下唐余。她舍不得用积分从系统兑换,当然有关男主的信息所需积分太高她想买也买不起。可她控制不住好奇,想知道别人怎么看待唐余。看看她对唐余的认知,与旁人的看法有没有较大的偏差,又或者其实她就是单纯想要知道有关唐余的一切。
安如昔停在了这处水榭,叫小姑娘们先去别处玩耍,她只让赵夫人陪着,与那丝竹单独说话。
这会儿是刚吃了晚饭,华灯初上。
水榭所在的池塘内许是引入了温泉水,冬日里竟然并未冻住,还蒸腾着热气。是以水榭内并未觉得阴寒。
仆人们放下四周的暖帘,水榭内燃着无烟碳炉,温暖如春。
安如昔心说有钱人家就是会享受。连平时不怎么会用到的消遣的地方,也能布置的如此精致舒适。她倚靠在柔软的坐榻上,忍不住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红枣粥。这才问那跪在旁边的丝竹:“上回记得听你说过南唐四皇子的事,今日我也是不想听曲想听故事。你再讲讲南唐宫中旧事吧。”
丝竹毕恭毕敬叩首行礼,伏跪着讲道:“奴婢平时与他人交往很少,无非是随着师傅练琴。”
“你师傅是灵霄君么?”安如昔突然问了一句。
丝竹急忙摇头:“那怎么可能,奴婢的师傅也只是曾得灵霄君指点一二而已,从不敢以灵霄君的弟子自居。”
安如昔心想,看来这灵霄君够狂傲的,多半眼高于顶,连唐余都看不上不想收徒弟,其他资质平庸的人自然是不会当成弟子的。其实,她压根想不到灵霄君不收唐余,是因为被唐余的天资震撼,觉得自己不配做唐余的师傅而已。
“接着说吧。”安如昔语气缓和地吩咐了一句,“那就说说你知道的宫里那些奇闻异事,或者是有关四皇子的任何事都行。”
其实不仅是安如昔好奇,赵夫人自从听了唐余的琴,也对这个人很感兴趣。美男子,对中年妇女杀伤力相当大的。
丝竹理了理思路,有点犹豫地说道:“其实奴婢孤陋寡闻,一向也不爱打听宫内是非。只是在随侍师傅为四皇子教导琴艺的时候,见过四皇子,话都很少说。所知那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的事。”
“别罗嗦,知道什么就快说。”安如昔大半天见不着唐余,其实已经快绷不住了,语气变得严厉了一些,将那丝竹吓的一颤。当然,洗白值什么的,她从来没指望从丝竹这里获取。
“宫里都传四皇子殿下身体似乎并不好,总是脸色苍白,时不时因病停一次这个课那个课的。便是所谓病愈上琴课来,也是上一会儿就歇一歇。”丝竹的语气越发沉重,“有一次奴婢见四皇子手指上竟生了冻疮,还有几次在他手背和手臂上见到过鞭痕。奴婢怀疑,其实四皇子并不一定是生病才缺课。奴婢觉得四皇子或许过的并不开心。
四皇子虽然是寄在皇后名下,毕竟是庶出,宫中分配的居所甚是荒凉,比其余皇子的居所冷清破败。唯有书房收拾的还算像样子,可是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都不太尽心。
奴婢的师傅时常抱怨,四皇子那里的茶叶是陈年次品,点心都不知放了多久只能看千万不能吃。还有书房里的摆设,都是廉价样子货而已。就连四皇子所用的琴,也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琴,哪怕四皇子弹琴的天资绝高,远非其余皇子能比。”
赵夫人的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怪不得。那他抱怨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