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夫人有请。”一个仆妇过来传话。
已经是清晨了,唐余还以为先来的该是送饭的人。秋思守了他大半夜,天亮前就匆匆离去,要等着服侍静珍郡主早起洗漱的事情了。
唐余心说,那个可能是假冒的方夫人,定然是知道他伤的重,趁他病要他命。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对方,竟然还给他留了一晚上喘息?现如今,那边恐怕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是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
“恕在□□虚力弱,无力起身。”唐余装病,恨不得立刻咳血出来,脸色苍白唇色浅淡,长发散乱,将病弱公子的姿态演绎的十分到位。
那仆妇倒是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唐余趁这个空档,赶紧将琴弦从砖缝里扣出来贴身藏好。在被子里留下个暗号,万一静珍郡主对他念念不忘,说不定早上秋思还会过来,能看到他的信息。不要太担心他。
当然假的方夫人或许早有准备防着静珍郡主碍事,那秋思恐怕在静珍郡主身边也暂时不得脱身了。
比昨日那杀手再多十倍的人来,唐余也不怕,就是不知道薛昴是不是也会出现呢?如果能出现,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了,他越发没耐心了。最近委屈受的太多,唐余真的有点小期待,上赶着送上来给他出气的人,究竟够不够用?
过了一会儿,那仆妇再出现的时候,带来了两个健壮的杂役,那两人抬着一乘肩舆。
那仆妇毕恭毕敬走到床前,作势来扶着唐余下床。唐余也不客气,将身体全部重量都压在别人身上,颤颤巍巍被扶上肩舆。末了还不忘抚额蹙眉,表现出强忍痛苦的虚弱模样。
唐余虽然装着挺痛苦的样子,其实很高兴,正好不想走路,那就让人抬着吧。倒要看看那位假的方夫人想玩什么花样。
“不知夫人请在下,所为何事?”唐余以一种很虚弱地声音很忐忑的语气问了一句,完全隐藏着戒备和小心的态度,就仿佛昨日刺杀事件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而他的眼睛却留意着来往的路径记熟,研究着脱身的最佳方位。
“奴婢也不清楚,唐公子见了夫人就知道了。”
白问,唐余省了省心,调理了一下微弱的真气。疼痛的感觉还没有完全适应,左臂的伤稍微动动就渗血,身体状态其实并不好。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他看清自己昨晚上是在一处单独的屋舍居住,那屋子前后都不见院墙,周遭环绕着一圈花圃果树,仿佛是富贵人家大花园里一处临时的休息场所。又行了不远,才见花园里一处角门,唐余就被这些人从角门里抬了出去。
然后经过一条长长的夹道,看着越来越近的高大屋宇,按照其屋脊的规格制式,应该是府内主人家的院落无疑了。
按说方夫人寡居,这正院又如此阔大,应该是与尚未出阁的静珍郡主住在一起,才更方便吧。不过联想到方夫人被人调包后那么久,也没有被亲闺女发现,唐余推测静珍郡主恐怕另有住所。
静珍郡主在哪里啊,快来冒个头。
唐余琢磨着,对方既然昨天行刺未果,今天看起来又并不是立刻就动粗的样子,说不定有的谈。否则浪费人力和时间抬他过去,图什么?方便杀了之后好处理尸体么?
主院正宅之内,仆妇掀了门帘进去回话。
唐余瞥见屋里端坐着一位黑衣的中年妇人。这人看穿着打扮是个标准的寡妇,看神态又有上位者的威严,不太像是假的方夫人。不过人家能装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耳听着那位“方夫人”吩咐让人带他进去,唐余把握好时机,在门帘挑开的那一刻,一只手扶着左臂的伤,一面咳嗽着摆出了娇弱的模样。明显是没人来扶,他绝对不自己走路。
进了屋里,暖意融融。
唐余却能察觉暗处潜伏着四名高手。另外在那“方夫人”的背后屏风里,还隐着一个杀气很重的人。
这五个人若是同时对他发起攻击,他该先杀哪一个呢?
“方夫人”一脸愁容,望着唐余说道:“唐公子你受委屈了。府上一直没出过这种事情,昨日让你受惊了。”
都知道受惊了难道没有点补偿么,还这么早就把人叫过来,难道这位“方夫人”想请他吃早饭么。唐余安安静静等着“方夫人”发椅子,面上惨淡笑了一下,没说话。
仆妇倒是机灵,搬了带靠背的椅子摆放在唐余身后。
唐余坐稳了,才虚弱道:“夫人请在下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肯定不是叫他来弹琴就对了。
“小女静珍给唐公子添麻烦了。”“方夫人”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话。
唐余露出疑惑的神色。在外人看来,明明是他受了静珍郡主的恩惠,被从长公主府里解救出来,而且还能有幸得郡主亲自看望敷药,这是多大的荣幸。
“我想请你直接断了她的念头。”“方夫人”继续云里雾里地说着,“静珍自幼没有父亲教导,虽然一直是恪守女训,却心性单纯又有些固执。”
唐余暗道“方夫人”这个聊天的技术很可以借鉴,接着说,不知何时转入正题。又或者是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消耗他的体力,等着隐藏的高手们判断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再对他围殴击杀?
“以前她甚少出府交友游宴,难免会对容貌出色的男子多看几眼。这一次,她竟然将你带回府里,趁夜探望为你疗伤敷药,可见动了几分真情。”
“静珍郡主照顾之恩,在下没齿不忘。”唐余一本正经地回答,“夫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在下不过是南唐贡品,岂敢觊觎其他。”
“方夫人”闻言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唐公子深明大义就好。只是静珍她执迷不悟,还请唐公子能当面断了她的痴念才好。”
所以这位“方夫人”早饭都不给他吃,摆上一堆高手,对他虎视眈眈,是为了让他婉拒了静珍的好意?
好吧,唐余眸色一黯,唇角浮现自嘲地浅淡笑容:“在下也正有此意。”
听见这句话的人都能感觉出他的不甘心。
是不甘心啊,唐余还没从静珍郡主那里骗来更多的好处,就已经挨了一剑,怎么能就这样放手。
不过这“方夫人”还真将自己当了静珍郡主的亲娘了么,兴师动众的就是为了与他谈这个,不让静珍郡主误入歧途?
这时候重点来了。
“方夫人”本来准备了诸多说辞,没想到三言两语唐余就答应了。难道不是薛昴推测的那样,这唐余根本没有攀附静珍郡主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命人通知长公主府那边,早些接你回去吧。否则若是再遇到什么袭击,府上实在担待不起。”
如果不是秋思昨天识破了刺客身份,唐余还真有点相信“方夫人”的好意了。
“方夫人”想放过唐余,唐余却并不想放过他们。
当然能尽早通知长公主接他回去也好。
唐余道了谢,又忽然不经意间挑起了一个话题:“其实郡主也很无辜。她年少单纯,昨晚为在下疗伤时,还说起若是家里不同意,她要与在下一起出走,藏到无人能找到地方与在下隐居……”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走到哪里去?”“方夫人”皱起了眉头,琢磨着背后的真意。
唐余也故意迷茫道:“在下当时惊恐万分,也已经劝了郡主。谁料郡主说她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在大雍官府视线之外,却有人隐世而居。”
这话一出不仅“方夫人”,便是那躲在屏风后的人呼吸也急促起来。
唐余心说,就怕你们不上钩。果然如之前推测的一样,薛昴或许更感兴趣的是静珍郡主掌握的矿产秘密。
按说若大皇子真有什么秘密,作为遗腹女的静珍郡主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一开始薛昴等人秘密囚禁方夫人,而没有动静珍郡主,多半也是认为静珍并不重要,动了她反而引人怀疑。那么真的方夫人或许是用了计谋,让薛昴等人相信,有些秘密静珍是知道的。这样也算是某种变相的保护,让他们不敢轻易动静珍郡主的性命。
比如,方夫人小时候带着静珍郡主去过什么地方,讲过什么事情。静珍郡主就算不清楚背后隐藏的真相,也是大略知道时间地点等重要线索的。营造出一种,只要这些人哄骗得当,说不定可以打探出消息的样子。
现在唐余么棱两可说出来这种话,就是迎合了一下上面的假设,那“方夫人”与屏风后的人像是猫儿闻到了鱼腥果然提起了兴趣,就说明假设不假,而且他们要找的东西还没得手。
“静珍可是具体讲了那是个怎样的地方么?”“方夫人”一时忍不住问出口。
唐余摇摇头:“昨晚在下实在撑不住,郡主也就没再多留。关于那个隐居的地方,在下以为不过就是郡主随便一说。大雍国力强盛,境内哪还有官府管不到的地方?”
“方夫人”尽量克制地说道:“或许还真有。静珍自幼看些杂记,说不得真能找到什么地方。是我平时将她管的太严了,她自己也想逃离放松吧。唐公子,不如你现在去她院子里当面说清楚?
不能太突然了,还是先顺着她的意思,看看她有什么计划,再委婉规劝吧。”
这位“方夫人”打的好算盘啊,让他去套静珍的话,看看矿在哪里。可惜人家静珍郡主可压根没提过什么隐居之类的事,这见面一聊定然穿帮。
唐余权衡着,要不然就在这里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