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按照静珍郡主吩咐,走出大殿,靠近了院子里几乎要结冰的唐余。
管笠这时候也听人说起,长公主殿下将唐余借给静珍郡主几日的消息。心中不免暗爽,看吧,殿下果然是对唐余失去耐心了,这么快就将他送别人玩了。唐余光有颜值会弹琴又能怎样?不愿意服侍长公主就是没前途的!
管笠翘起的尾巴更高,几乎是扬着下把用脚尖踢了踢唐余僵冷的身体,吩咐道:“别跪着了,跟这位姑娘走吧。”
唐余揉了揉被管笠踢痛的膝盖,踉踉跄跄站起身。虽然身体僵冷很不舒服,他也不想不动,万一再被泼一桶冷水肯定要受风寒了。管笠的尾巴估计还要再翘上几天,这笔账他早晚要算回来。
“唐公子是否需先回住处准备一下行李?毕竟要在郡主那里小住几日。”秋思问了一句,语气里藏不住关切之意。
唐余淡然一笑,神态恭顺,语气却透着不甘的意味:“在下来的时候便身无长物,难道这会儿离开还要请管侍卫将拴手脚的铁链也拿来,一并带走么?”
这话听得让人莫名心疼,也将管笠顺便又黑了一道。
管笠却不识趣地说:“按道理你身为贡品,离开长公主的府邸,总归是该管束一下,免得你心生不轨,趁机逃走。”
“在下能逃去何处?他日毒发,还不是要跪候长公主殿下赐药。”唐余对此是没打算挣扎的,每月按时回来吃药是对下毒之人起码的尊重。
于是静珍郡主通过秋思的所见所闻,了解到唐余不仅遭遇了不公平对待,还中了毒,那毒的解药就在长公主手里。怪不得长公主不能卖了唐余,只肯出借,估计是龌龊心思还没得手,将来要用毒药继续逼迫唐余去行那不可描述之事。
回府的路上,静珍郡主让一起来的侍女们都与自己同乘,特意腾空了一辆车给唐余。
唐余真心有点小感动。
在车上坐着,哪怕只是仆从们的那种颠簸的青布糊棚子的小马车,也比外边吹冷风自己腿着走要好多了。遥想当初刚进了大雍地界,他的鞋袜厚衣就被人剥去,一天只有半碗冷粥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坐车更是痴心妄想,那才是非人的日子。要不是小时候遭受过类似的对待磨砺出来,他怎么能有信心和体力熬到大雍的都城。
终于,遇到善良的好姑娘了。
那么相对而言,他潜意识里觉得长公主是邪恶的了?可不知为何,他一路上想着的并不是善良的好姑娘,而是长公主看似冷冰冰的容颜,一喜一怒一颦一笑慢慢在他面前一点一滴生动起来。
安如昔在送走了一众宾客之后,惊悚地发现唐余对她的信任度没有涨,而爱恋度已经到8分了。
这是几个意思?系统故障,自己眼花了?
她明明是将唐余当作物品一样借给了别人,他从哪里对她生了这1分的爱恋度?
这就是所谓远香近臭的道理么?前段时间,两人一个院子住着朝夕相处,她没对他干什么还相看两厌,被唐余嘲讽的不高兴了就揍他饿他耍性子让他不好过,这会儿刚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唐余反而开始思念她了么?
这绝对不正常。
听说静珍郡主是特意腾出了一辆车将唐余带走的,再想想唐余此前在自己府里被泼冷水罚跪的待遇,显然是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忽然安如昔想明白了,唐余莫不是将小黑账都记在了管笠头上,那货确实有吸引仇恨度的潜质。所以与管笠的简单粗暴相比,她这个躲在大殿里杀人不见血将唐余待价而沽的长公主就显得温柔可亲多了?
果然是要有对比才能凸显出真爱。
系统默默吐槽:“唐余的真爱是女主啊!”
安如昔闻言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着唐余不在府里,她要不要将师傅请回来去南唐看望一下故人,顺便杀了夏冬呢?按照师傅的好恶逻辑,也许她准备几个抗造的美男作为谢礼,师傅就会很高兴的接受她的请求。
宾客们散去之后的长公主府,一地狼藉,自有下仆杂役打扫。
安如昔心安理得视而不见,泰然自若回到自己院子里,让阿朦服侍着又吃了一顿丰盛晚饭,肚子是饱了,内心深处却还是有某种不满足。
眼前少了个美男,院子里好像空落落的。
“把管笠叫来。”安如昔吩咐了一句,又露出少有和蔼的神色摸了摸阿朦的头,“阿朦啊,你想要什么礼物么?明天我去静珍郡主那里挑好玩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安如昔嘴上这样说,心中却也意识到自己重蹈了白日里静珍郡主的覆辙。她不得不承认,找宝贝哄小孩不过是借口,自己其实只是想去看唐余。
“好啊!”阿朦回答的干脆,尤其享受着被长公主姐姐抚摸的这种温柔、对好玩意的期盼与内心深处不可描述的小小悸动。他觉得这世上,最好看的就是长公主殿下,他觉得只要陪着她,能看她如此温柔地笑着,他就好满足。
可是为何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在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都用那种讨厌的或者如避蛇蝎一般的眼神看着长公主姐姐呢?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复杂,搞不懂!
这么快,长公主又传唤他了,管笠满心欢喜地赶来。第二次在晚上叫他,这是不是说明他比其他人更特别,在长公主心目中是最特别的存在?
是最特别,特别二的存在。安如昔看着管笠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对不起管笠。
毕竟,在她看来的脏苦累活都是通过管笠安排下去做的,管笠身上积累的仇恨度不是一般的高。比如摊派任务给其他侍卫做药啊,比如在毫无线索的前提下搜寻那个早不知道是死是活被刺客冒名顶替的郑丘。再比如今天这场宴会,管笠都没空听曲子吃饭,需要带领诸位侍从,劳心费力不露痕迹完成考察目标女眷的任务。
今日请来的许多宾客,都是大雍近年来朝堂上新起来的年轻一代臣子的家眷,这些人没有经历过建国之初的铁血峥嵘,并不安于现状的平和,跟随着大雍的强盛成长起来,比保守的老臣更多了一点开疆拓土的野心。说白一些,他们都倾向于早日南下,或以武力或以威慑,将南唐收入囊中。
这些宾客的名单,原本是安如昔从赵倾城赵夫人手里磨来的,且经了唐余亲自核实。南唐黑羽卫当然是关注过那些思想危险的大雍新贵的。安如昔只是暂时想不明白,唐余为什么也同意邀请这些人的女眷来参加宴会。
最初宴会宾客更倾向于与薛府不太对付的那些朝臣家眷。
安如昔的第一个目的是为了拉些同盟,将薛府好好打压一番,宴会上她已经将对薛昴的厌恶经由言谈充分散播了出去。
第二个目的才是考察新贵之中,有否能更深度合作的人。她在唐余面前也从不遮掩,要染指南唐的决心。大反派就要有大反派的样子,哪怕心虚没实力,嘴上也要够硬够狂才符合角色设定。
她让管笠安排人手在宴会前后,从一些细节观察,或设一些小意外,测试这些女眷们的反应。在这种古代背景,以夫为纲的时代,妻子的性情家中女眷的修养多少是受其家中男主人影响的。妻子仁善家庭和美,其夫才能安心铺在朝堂为了理想和事业打拼。家中女眷行止不端,三观不正,早晚是会后院起火,或者其男主人本身就有问题,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今晚上叫管笠来,不是让他陪吃饭或其他不可描述的娱乐活动,而是问正事。管笠负责将手下那几个干活还算积极的侍卫们的反馈信息收集整理好,对长公主简明扼要地做一次汇报。
这就类似于现代社畜在下班前被老板强制开会,汇报工作成果一样。
区别是以前绞尽脑汁毕恭毕敬汇报成果的是安如昔。现在是安如昔悠然自得喝着茶,以最舒服地姿势斜倚歪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别人来汇报。身居高位,随便动动嘴就有小弟卖力工作,这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怪不得现实世界那么多人都喜欢当领导,想不干活的时候就可以不干活,还能理直气壮对辛苦干活的人指手画脚。
不管如何想,安如昔对管笠的工作效率还是满意的。
而且管笠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至少他能对应每个人的能力将任务分配下去,能鞭策监督大家完成,还能将成果及时汇总上来,转换成简明易懂的结论。这就是一个极为难得的人才。
这样一个要颜值有颜值,要能力有能力,出身廖府人脉很广的良才美玉,当年怎么就沦落到长公主府里效力来了呢?
不会只是被长公主美色所迷吧。
莫非真像她与唐余推测的一样,她的父皇对她原本寄予厚望,培养模式迥异于其他皇族公主,让她习练高绝武功其实早有筹谋,连带着提前都已经为她配置好高级团队了?
莫非她那一票美男后宫,除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硬塞过来的绣花枕头以及心怀不轨已经被她毁尸灭迹的,现如今活着的每一个都有另外的身份或隐藏功能,不仅仅是长得好看那么简单?
因此唐余刚来的时候说自己啥也不会,才遭到管笠的鄙夷。哪怕唐余长得好看弹琴不错,目前仍旧遭到管笠的鄙夷。
终于领悟到员工都比自己有本事的安如昔,已经下意识收起了刚才的散漫。她必须严肃认真一些,万一不留神被这些聪明人发现异常,穿帮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