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非常不擅长强求别人做事， 家里姜茁卧室的门紧紧锁着， 她也没有勇气去和姜爸爸谈论， 说“请把门打开吧”这种话。
那扇门就像姜爸爸的一个态度，固执强硬。
姜爸爸看起来和蔼可亲，甚至有些过于温和，然而他对儿女的保护欲， 姜艾是深深体会到的……无论是以前，还是姜茁去世以后。
在姜录认知到儿子去世的时刻，重大的崩溃和伤痛来临的时候，他还能够捂住姜艾的眼睛，守护着他从今以后唯一的孩子，告诉她，“不要看”。
姜艾从门牌上撕下的创可贴被姜录一个个又重新贴上， “姜茁”两个字像是一个伤口，需要被绷带缠紧， 用药物止血。
姜录什么都没有和姜艾说，可是姜艾知道， 他的难过并不比母亲少。
另一面，姜大艾认为，有关姜茁的信息根本不需要姜艾出手，她一个人就能搞定。
“姜茁的信息你那里没有， ”屏幕前的姜大艾嘻嘻笑，“我这里可全都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是啊， ”姜艾托了下巴，“忘了妈妈那里全都是关于姜茁的东西了……可是你为什么只找到了一点点的线索？”
姜大艾转移了视线，几分心虚的模样，“毕竟妈妈拿到的也只是姜茁东西的一部分，别忘了，我们可是搬走的，更多的东西都还在姜茁的房间里。”
好吧，姜艾表示理解。
两人短暂的沉默过后，姜艾开了口，“妈妈一直都是这样吗？”
这个问法让姜大艾有点茫然，“一直怎样？”
“就是，”这实在是难以说出来，“墙上贴着姜茁的照片，以及放着姜茁的东西。”
上一次交换世界的时候，姜艾完全被那个场景惊呆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场景。
“哦哦，”姜大艾点头，“和老爹完全不一样对吧？你那个家里东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他的痕迹。”
会难受吗？姜艾想问。
混杂着自责与被忽视的情感，会感到难过吗？
爸爸是隐藏着倒还好，如果母亲总是提及这种事，会把负面的情绪宣泄在姜大艾身上吗……毕竟，在初中的时候，她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姜艾以这样疑问的表情看向姜大艾，迟迟没有开口。
姜大艾却好像已经知道了她心中所想，扯了嘴角，“我们是同一个人，不应该有所隐瞒……母亲虽然没有当面埋怨过我，但是她每一次提及姜茁对我来说已经是很痛苦的事。”
姜艾眼中微闪，姜大艾用了“痛苦”这个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其中的含义。
“所以，我对姜茁的东西都视而不见。”姜大艾低头，“母亲单一的提及着，我什么也不做回应，只要谈及姜茁，对话就此中断。”
“我能看到母亲想要和我一起思念姜茁的期盼，她也能够看到我的痛苦……我们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
“有的时候我在想，那一天你梦见了姜茁，作为同一人的我缺没有梦到，是不是他知道着我的态度，已经对我放弃了。”
姜大艾其实是不擅长自我剖析的人，和忍耐相比，她更擅长于固执。
即使内心已经动摇，表面上依旧要表现得“信念坚定”才能符合她的“面子”。
姜艾知道说出这些对她已经是不容易。
“不对哦，”姜艾开口，“是你先提出来的，寻找关于姜茁的真相，所以你并没有舍弃姜茁，也不会被他舍弃。”
姜大艾依旧情绪低沉，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总一天我的口罩会摘下来。”姜艾轻声开口，“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
姜大艾抬了头，表情复杂地看向姜艾。
“现在我的口罩摘下来了，”姜艾说，“你的愧疚心也要摘下来。”
林旭轻拍她的后背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那时候的感觉姜艾依旧记忆深刻。
姜大艾那样尖锐的性格是难以主动去乞求原谅的。
就像姜大艾和她分享好吃的店家，好看的书籍，漂亮的发卡一样，姜艾想要和她分享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温暖。
“这不是你的错，”姜艾垂了眼，睫毛微颤，“有人这样和我说过。”
似乎只要有人和我说了这样的话，我就能更有力量一点点。
-
黎青也参加了作文比赛。
这并不是多让人感到意外的事，季远选择不参加比赛后倪宗让姜艾带的话。
姜艾只是没有想过黎青会来请教自己关于作文的事。
不止姜艾惊讶，陆瑶瑶都有几分不自在。
陆瑶瑶背着黎青小团体说过她们的坏话，看到黎青后便非常有压力。
“能和你换座位吗？”黎青问陆瑶瑶，“十几分钟就好。”
黎青的同桌可是季远大神，仿佛一本行走的练习册答案，陆瑶瑶原本坚定的信念变得动摇，最后抱着数学和物理练习册向姜艾告别，“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能把答案抄到手！不辜负你的希望！”
不，我并没有期待那种东西。姜艾看着陆瑶瑶快乐的表情，决定不泼这个冷水。
黎青坐在了陆瑶瑶的位置，满怀期待地看向姜艾，“你定的是哪个主题？”
姜艾眨眨眼，轻声回答，“校园。”
“啊……”黎青叹气，“和我一样呢，那我多半是拿不到名次了。”
“我记得你的语文分数也很高，”姜艾安慰，“肯定能够拿到作文高分的。”
“我平时写作文的时候全都套用的是公式，”黎青的表情复杂，“这种天赋型比赛我很不擅长。”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姜艾有些疑惑。
仿佛看清了姜艾的疑惑，黎青轻咳一声，“但是我不能主动告诉老师我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姜艾依旧疑惑着。
“季远他拒绝也无所谓，他什么都很厉害，我没有他那么厉害，如果不鞭策自己的话很快就会被超越。”黎青露出苦笑，“笨鸟先飞嘛。”
如果你是笨鸟的话，班里其他人的人会压力很大。姜艾发自内心地认为。
“你想追赶上季远的能力吗？”姜艾不知道怎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情感，姜大艾信誓旦旦地说出“季远暗恋你”这种话后，姜艾便开始对季远有了不同于以前的关注。
黎青是班级里大多数人承认的，能够和季远比肩，总是被一起提及的女生。
“追上季远的能力？”黎青露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表情，“我为什么想不开？”
黎青谈论到季远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点羞涩，甚至还有几分压力大的意思，“以前我在我们班一直都是第一名，现在和季远同班，完全是另一种待遇。”
黎青对季远没有别的意思，姜艾了解到这事。
姜艾摸了摸胸口，竟然有一点开心。
“对了，我想你帮我看看这个构思可以不可以，”黎青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整个人又紧张起来，“一会儿陆瑶瑶要和我换回去了。”
不，她现在正在高高兴兴地抄作业呢，姜艾的内心反非常坚定。
姜艾开始帮助陆瑶瑶捋思路。
另一面，陆瑶瑶的抄作业计划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季远的数学练习册被陆瑶瑶拿走去抄。
“姜艾说你好像不太预习，”手上的动作没断，陆瑶瑶也没有抬头，“能帮我看一下物理最新章的第三题吗？没有解答出来。”
季远自己的物理练习册被人拿走，他伸手去拿陆瑶瑶桌上的。
“我能用一下这个吗？”季远问。
“可以啊，”陆瑶瑶头都没抬。
季远打开了物理练习册，在练习册内页看到了写着的名字“姜艾”。
姜艾的字有点幼圆体，又孩子气又整齐，和她的外表看起来并不十分相符。
按理说季远应该在此刻合上书的，陆瑶瑶拿错了书，他也应该绅士地将书合上，告诉她这是姜艾的课本。
这样想着，季远却翻过了姓名的那一页，来到后面的内容。
姜艾的学习真的很认真，各色的笔表示着不同的含义，一个题甚至有做过三四遍的记录，她是扎扎实实获得好成绩的。
季远一页一页翻过去，甚至有些赏心悦目的感觉。
直到来到最新的一页，姜艾才写了几个小题，后面的都还没有写。
引起季远注意力的并不是那些提目，而是书页最上方，用铅笔画的一条鲸鱼。
那条鲸鱼画的实在是漂亮，季远没有忍住伸出指尖触碰到一点点铅笔的黑色。
季远是个有洁癖的，在白皙的食指沾染上这片浅灰后他微微蹙眉，用拇指用力擦过。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那片浅灰虽然很淡却依旧残存。
季远想起少儿时期他捕捉过的蝴蝶，那只蝴蝶过于漂亮，亮眼的蓝色，在空中飞舞时闪闪发光。
黄金色的花田，潺潺流水的小溪，灼热的太阳，万里无云的天空，一切都无比明丽的暑假时期。
因为天气过于灿烂而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孤独和哀愁。
那只蝴蝶挣脱他的掌心，在他手中留下一片难以擦干净的鳞粉。
-
夜晚，风吹过的时候甚至有点刺骨。
姜大艾穿着秋季的短裤和浅麻色的打底袜，站在人行道处。
她并不是在等车，或者等人，她只是不想回家，不想看墙上满满的照片。
她戴了耳机，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红色，白色，黑色，灰色，蓝色……
耳机中的音乐炸响，鼓点和节奏甚至有些洗脑。
大脑中什么都没有，只是无意义的景色，巨大的音乐。
她的校服拉链没有拉起，风吹过时像一只翩然的蝴蝶。
而后，有人站到她的面前。
姜大艾抬头，看到戴着眼镜的季远，他应该是刚刚从书店回来，衬衫袖口挽在肘处，干练整洁。
季远垂眼，伸手握上姜大艾敞开的校服的边角，拉链链头被他捏紧，由下往上，缓慢地把她的校服合起。
姜大艾看着季远的手在她脖颈处顿了顿，他收回了手。
姜大艾斜了眼睛看他，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看的时候几分挑衅。
“季远，”姜大艾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我？”
季远没有表情，不是向老师露出的好学生的温顺，也不是与同学相处时谦逊的笑容。
大货车从他身后的街道开过，刺眼的车灯以及巨大的轰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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