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食堂的人少了很多， 地上都是水迹。姜艾收了雨伞后在地上甩了甩才把雨水抖落干净。
姜艾和林旭这顿饭吃得潦草， 最后一口米饭下肚， 姜艾擦了擦嘴巴，听到林旭的声音，“你在找谁？”
姜艾眨了眨眼睛，有几分疑惑。
而后看见林旭慢慢将刚刚的话补充完整， “你找小学在明辉上学的男生？”
显然周凯把姜艾问他的完完整整，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林旭。
姜艾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和林旭一起吃饭，林旭每次都是在吃完饭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来找麻烦，让她有一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姜艾咳嗽一声，“对，我是想找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的信息。”
“名字？”林旭问她。
“不知道， ”姜艾摇头。
“班级？”林旭开口。
“不知道，”姜艾干脆将事情说完， “我也不知道长相，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咱们学校的， 只知道现在应该上初三。”
林旭顿时几分沉默，甚至怀疑姜艾是在开玩笑。
“那你要怎么找？”
“就，就看运气？”姜艾自己也有点不确定。
“这可真是个完美的答案。”林旭夸赞，“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高三是最忙的时候，你还有心情去搞别的？”
他看她每天只是看书和学习就很忙碌了。
姜艾垂眼。
她和林旭说过弟弟的事，好像这件事倒也可以和他说上一说。
虽然有姜大艾和她讨论， 但是姜大艾的情感属于充沛且激进的，她的目标非常明确，让姜艾反而有些退缩。
这种退缩的情感不太好在姜大艾面前表现出来，显得她太过不配合了。
“我的弟弟在三年前因为溺水去世了，”姜艾开口。
林旭点头，“你和我说过。”他不知姜艾为什么和他谈论这个。
“我想找到和他一起溺水的同学，”姜艾低头，“我想问清楚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林旭眯了眼睛看她。
姜艾继续低着头，她也知道只是找到那个人就已经是难事，万一对方死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一段对谁来说都不美好的记忆。
“暑假的时候我爸爸妈妈一直强调让我们远离水池，要到正规的地方游泳，”姜艾结结巴巴开口，“以前不愿意想，没有觉得奇怪。现在仔细想想，姜茁虽然淘气但是也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小孩子，他也知道溺水的危害性，他为什么还会溺水呢？”
“平时在家长面前很乖的小孩，背地里偷偷有些叛逆的行为并不是奇怪的事。”林旭轻笑一声，“孩子犯了错误，家长说自己家的小孩很好，不是做那种事的人……这种事不是一两次了，家人间总会有滤镜的。”
姜艾被他这番话说得有点着急，摇头摇头，“姜茁真的很听话，会去河边游泳原本就不正常。”
“好吧，”林旭看向她，“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你爸妈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你认为很乖的不可能溺水的小孩，你妈妈不会觉得他的溺水有疑点？”
姜艾抿了嘴，林旭说的没错，爸爸妈妈虽然没有和她说过姜茁的事，但他们肯定当时就寻找过各种真相。
“确实太不切实际是吗？”姜艾虽然一直都觉得这个事情很难，但是林旭摊开了和他讲后，她开始觉得自己探索答案是没有意义的。
“至少现在我觉得有点不太值得，”林旭回答，“你没有必要用宝贵的高三时间来寻找一个很有可能没有结果的答案。”
林旭这话说得平淡，姜艾却知道他说的没错，“嗯……”
“所以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林旭态度坚定。
“嗯……”
姜艾脑内一片空白，还在琢磨成功率的事，本能地答应了后才反应过来林旭刚刚说了什么。
姜艾抬头，眨了眼，看向林旭，“不对不对，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信不过我？”林旭挑眉。
“不是因为这个，”姜艾生怕对方误会，“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
林旭刚刚说了高三很重要，现在反而说了这话，就有一种谜一样的愧疚感。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旭撑了下巴看她，他无聊地用手转动手机，手机屏幕未亮，在他修长的指间把玩，“我高三这一年依旧没有想好好上学，可以腾出来时间做多余的事。”
林旭一副“这不是巧了吗”的表情，他倒是很乐观。
姜艾坚定地摇头，“你要是这样说，我就很后悔告诉你这件事了。”
林旭唇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翻转手机的动作停下。
姜艾睁大眼睛，很认真，很努力地面对着他，把这个话题说清楚，“和林旭你的未来相比，我现在寻找的答案是次要的。”
林旭眼中闪烁过一丝暗色的光亮。他的眼睛很是好看，定下来看人的时候有一种专注的好看。
姜艾是那个一开始的时候，就能和林旭说出“可惜”的人。
第一个称赞的人是特殊的，直到后来林旭成绩突飞猛进，成为老师和同学称赞或者质疑的人，这些人的影响似乎都不如姜艾一个人更大。
偏偏姜艾这个人并没有自己说了什么的自觉，只要别人过得好一点，她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你有想要考上的大学吗？”林旭开口。
“呃？”姜艾顿了一下，隐约反应过来林旭这个问题的原因，“你要和我考同一个大学吗？”
林旭没有回答，眼神与她错过，没说是与不是，好像只是随嘴一提。
“那我们一起考S大好不好，”姜艾有点开心，觉得林旭有了一个目标是个好事。林旭是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够做到的人。
S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而且这个学校没有短板，排名最低的专业也需要优异的成绩。
林旭内心骂了一句，姜艾现在的成绩突飞猛进，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去问她想要去的大学。
姜艾看到林旭的沉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好，刚准备询问，林旭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吧，不是还要给他们带面包？”
“你觉得S大很难考，退缩了，”姜艾恍然大悟。
“我没有！”
-
雨还在滴滴答答的下，买好了面包，两个人提着袋子回来，又是蹚着水。
回到教学楼大门，姜艾在台阶上跺了跺脚，看到从膝盖处往下湿透的校服裤，“……这雨下的。”
她抬眼看向林旭，林旭平日只有外套是校服的，裤子和短袖都穿的是自己的。
“你的裤子好像是防水的？”姜艾露出羡慕的表情。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林旭扯了嘴角，“你该不会想和我换裤子吧？”
“谁要和你换裤子！”姜艾用手肘怼他，“我才不穿男生的裤子！”
“校服裤不就是男女同款，”林旭回答得振振有词。
姜艾想不到反驳的话，更生气了。
进了一楼大厅，放着一个买饮料的自动贩卖机，姜艾突然想起来周凯他们说了要喝饮料的。
林旭看到她视线落在贩卖机上，“有东西要买？”
“咱们忘了买周凯他们的饮料了。”姜艾回头，“周凯要的是可乐还是雪碧？黄毛好像要的是酸奶。”
……管他们去死。
林旭扯了嘴角，看到姜艾眼中细碎的光，她还挺乐意帮周凯他们买东西的。
“可乐还是雪碧？”姜艾回头问林旭。
“雪碧。”林旭给了姜艾一个确定的错误答案。
为什么对每个人态度都挺好，偏偏对他的时候没见这么上心过，连伞都不愿意借他。
姜艾回头就看到林旭表情复杂的模样。
林旭表情严肃，连带着姜艾都忍不住抱紧怀里的饮料，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姜艾……”林旭开口，“你是不是讨厌我？”
姜艾再一次抱紧手里的饮料，摇头，“虽然一开始不了解的时候觉得你不是很好接触，有点性格讨厌，但是现在我已经不会再用那样的眼光看你了。”
林旭微微松了口气，听到姜艾接下来的言语。
“你并不是有恶意，你只是本来就是这种性格。”姜艾无比真诚。
听起来像是被认真地讨厌了。
-
办公室，倪宗把姜艾和季远叫进来的时候引来语文组其他老师的不满。
“倪老师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这两个人直接就王炸了，我们其他班还怎么出人？”
“每个班都有两个名额，这不就是专门为我们班设立的吗？”倪宗很是得意，一副被迫赢牌的得意。
姜艾一脸茫然地看着其他语文老师咬牙切齿的模样。
隔壁班语文老师还语重心长地冲姜艾开口，“想换语文老师可以来我们班，我们班的作文真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姜艾顿时猜测出来倪宗叫他们两人做什么。
“市里有个作文大赛，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两篇优秀作文，”倪宗满含期待地看向两人，“主题是校园或者新时代发展都行，让下一周交，你们想一想要怎么写吧。”
姜艾看向季远。
果然，季远非常果断地摇头，“我没有时间。”
倪宗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次比赛市里挺重视的，奖励也不少，就算不用一等奖，二三等奖都金额不菲。”
但是这一次，倪宗的利诱似乎有点失效，季远的态度依旧坚决，“我没有时间。”
就怕这种软硬不吃的，季远属于很有主意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很难被打破。
倪宗也觉得奇怪，“这一次怎么坚决？那姜艾你呢？你有时间吗？”
姜艾的《失落鲸鱼》已经交了最后一章稿子，写作文倒是比她写连载的字数少多了，她倒是可以接下这个任务的，“我有时间。”
“那行吧，”倪宗松口气，至少还有一个保底的，“一会儿叫黎青来我这一下。”
两人出了教室。
季远依旧沉默着，姜艾没话找话，“这次的钱真的不少啊。”
季远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
姜艾从姜大艾那里知道季远很缺钱，非常缺钱，以至于他虽然性格高傲，虽然处于人生中最敏感的时候也能够表现出自己的缺钱。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呢？”姜艾试探着询问。
姜艾抬眼，越过他，透过半开放式的长廊看到漆黑的夜空，以及悬在天空的，皎洁的明月。
季远垂眼，看到姜艾眼中的不解。
他开了口，“我不会和你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