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觉得林旭总能轻易打破她对他的认知。
每当姜艾觉得林旭是个好人的时候，林旭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有多可恶。
姜艾清楚地知道这个篮球绝对不是误伤，但是为什么砸过来，成了个疑问。
姜艾看着黄毛抱球跑回球场，场上恢复热闹，她忍不住皱眉。
姜艾心生愧疚，看向季远，觉得男神跟着自己倒了一次霉。
结果，季远面色不改的说了一句，“又是他。”
姜艾突然心胸开阔起来，原来他们也有矛盾啊。
仔细想想，林旭这个人和全世界的人有仇都不足为奇。
于是，季远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小白兔的时候，姜艾也没有吱声，保持着“我只是个捡羽毛球就被吓了一跳的倒霉蛋”的形象，楚楚可怜。
姜艾捡了球回去，看到陆瑶瑶已经和另外一个女生在打羽毛球，她回了角落，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姜大艾连语音。
姜大艾接通了语音，声音散漫，“你不怕我上课的时候你一个语音过来，我被老师批评吗？”
姜艾也学着她的语气回答，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懒散，“你不是说明天就是截稿日，今天要翘课把稿子写完吗？”
姜大艾此时已经是一名小有人气的网络写手，同时背负着学习和赶稿两大重担。
“不要学我的口气说话！”姜大艾悲从心中来，“你根本不知道我赶稿时的伤痛！”
说到赶稿，姜艾倒是想起来倪宗和她说过的，想让她在校刊上连载的事，她想听听姜大艾的建议。
姜大艾的观念非常淳朴，“有钱赚吗？”
“有的，一千字给两百元。”姜艾回忆了一下校刊的价格，“连载文价格估计会有点浮动，但是也差不多这个价了。”
姜大艾立刻拍板，“这个价格可以，我同意了，写！”
既然说了倪老师的事，姜艾自然又絮絮叨叨要把自己今天收到的礼物拿出来讲，等说到一半，姜艾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发语音，开始告状，“体育课林旭拿球砸我了，差点就砸中了！”
原本姜艾是打算恶狠狠地说这件事，训斥林旭的恶毒，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气势弱了很多。
姜大艾每次听到姜艾和林旭的事情就头痛，“然后你做什么了？”
姜艾眨了眨眼，不知道姜大艾这句话的含义。
“他拿球砸你，你做什么了？”姜大艾问，“你有没有把那个球捡起来砸回去？”
姜艾沉默了十秒，实在不敢相信还有这种操作。
“我觉得，”姜艾从客观角度分析，小心翼翼开口，“以我的运动细胞砸他，应该是砸不中的。”
姜大艾比她想象中要绝多了，非常果断地有了第二套方案，“你把球抱到他面前砸他，面对面肯定能砸中。”
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姜艾发现自己和姜大艾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姜艾没了声音，姜大艾依旧在气头上，“这种家伙，就是纯粹的找抽，他是看着我不在，只能欺负欺负你，如果让我碰见他……哼哼。”
说的好像他们真能见面一样。
姜艾叹一口气，“不过当时我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也是他不喜欢的人。”
姜大艾呵呵两声，“两个他讨厌的人站在一起，双重厌恶，他怕是不砸一下都咽不下这口气。”
姜艾叹一口气，“真麻烦啊……”
她这种真情实感的叹气引来姜大艾的轻笑，“确实很麻烦，不过你早该摘掉原来的标签了吧？你现在还想做一个透明人嘛？”
姜艾抬了头，看到头顶的树叶，深绿的色彩散发出独属于夏天的勃勃生机，“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未免太可怕了。”
姜大艾声音放缓，“这才是你戴口罩的原因。”
对老师说是因为过敏，对林旭说是因为可以让人变得勇敢，真实的原因也不过是……请不要看到我。
请不要注意到我，请不要面对我，请不要评价我。
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慌。
树枝上的蝉声突然增大，警报器一样拉响，好像前方危险重重。
“可是总有一天，”姜大艾说，“你会摘了口罩。”
-
体育课结束后天气就开始变得阴沉，连带着风都大了一些。
天空下坠出暗色，快要下雨。
三中包括高中部和初中部，后操场距离初中部的教学楼更近一些，也就离初中部学生经常吃饭的食堂更近些。
姜艾点了一个包子，一碗粥，端了餐盘习惯性找角落坐下。
做好位置，姜艾抬眼，没有想到让她发现了个眼熟的人，那天晚上被十四中抢|劫的少年。
怪不得觉得他有点脸生，原来是初中部的。
那位少年也是独自一人，看起来表情不是很好，他的腿似乎有问题，即使他用了力气让自己显得端正，然而走路的时候跛的依旧明显。
也许这就是他那个时候藏住了脸，不愿意起身的原因。
既然他那个时候不想让人认出，姜艾也不会去过多地做什么，低了头认真吃饭。
她连续给姜大艾发了几个消息后那边都没有回复，看来姜大艾确实已经赶稿赶到紧张环节，没时间搭理她了。
姜艾拿了手机刷微博，新闻也有，搞笑段子也有。
她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未觉得孤单，和姜大艾相处一段时间，她联系不到对方，生出空洞的寂寞，那是一丝很微小，却又无法忽视的裂痕。
自从她们两个人能够沟通信息后，她确实走向了以前从未想象过的方向。
姜大艾伸了手把她拉扯出角落，给她的未来画出明亮的色彩，还信誓旦旦地告诉着她，她肯定能够做到。
就像她轻描淡写地说口罩总会摘下一样。
回到教室，天气还阴着，教室里窗子都开了也消散不了这些热气。
物理老师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今天晚上做一份卷子，课代表给发一下。”
教室里能够听到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叹气。
物理老师是学校返聘回来的老教师，小老头走路健步如飞还非要拿着拐杖，听到学生们的唉声叹气后用拐杖拄地，砰砰两声，“啊什么啊？一天天的不学习，考试的时候只会啊，书都放到抽屉里去！”
教室里哗哗的翻书声，都是趁着卷子没到手赶紧背记两个公式。
姜艾也是如此，书页翻到刚学的那几页，一边默背一边悄悄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抄写。
她刚写没几个字，拄着拐杖的物理老师脚步声由远到近传来。
姜艾啪的一声合上书，用肚子把课本怼到抽屉里，开始答题。
物理老师从她身边走过，老师路过的地方能够听到各种慌乱藏书的声音。
姜艾看到卷子上的题松了口气，并没有考到刚学的部分，看来物理老师也知道学生们的学习水平，不可能消化这么快。
姜艾拿起笔开始写，听见物理老师的声音，“自己写自己的！不要说小话！”
重力摩擦力支持力，小球飞出的轨迹应该是什么样的，两辆小车会不会相撞，小明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物理并不算姜艾的劣势，但是这一套题确实有难度，姜艾做到后面开始头皮发麻，忍不住向教室后方看。
为了防止学生在下课时间心神不宁，教室的钟表挂在教室后面，后黑板的正上方。
姜艾刚看了一眼，下课铃就响起。
一节课就这样过去了？她还以为只过去了半节课。
姜艾回头时候正好听到一滴雨声。
她坐在窗户旁边，窗户开着，雨点逐渐激烈，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一两滴透过窗纱溅到窗台。
先把会做的挑着做了吧，姜艾重新低头，闻到下雨传来的泥土腥味，和课桌因为潮气散发出的木质的霉味。
这些味道称不上难闻，甚至让姜艾产生了安心的感觉。
隔壁班应该是下课了，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十分钟后又消散殆尽。
第二节 课，姜艾伴随着雨声，觉得手感这种东西确实是越写越有的。
第二个下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亲自收卷子，小老头眼睛尖的很，一下子就逮住两个作弊的，“你们两的卷子我不收。”
被说作弊的两人面红耳赤，又不敢反驳。
小拐杖噔噔噔从对面绕到这一边，物理老师又开了口，“这卷子是你写的？”
一群脑袋往后凑，看到物理老师是在对林旭说话。
林旭看起来兴致不高，趴在桌上的模样，声音懒散，“不然呢？”
他这三个字说得不客气，物理老师也不和他计较，又将他旁边人的卷子正反翻了一下，都收了。
小老头来到姜艾面前，翻了她的卷子，而后微微皱眉。
姜艾被他看得发毛，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脏吊到心口，结果物理老师看了坐在姜艾身后的男生，“你是不是抄别人大题了？”
男生是惯犯，心态比前面两个作弊的好多了，笑嘻嘻的，“抄了抄了，也别收我的了吧？”
物理老师的目光重新落到姜艾身上。
姜艾抿了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没给他抄。”
男生也跟着点头，“是我自己抄的，原本我还想抄小题来着，她小题字写得太小了，眼神不好，看不见。”
教室里一片笑声。
物理老师捏了卷子，知道他脸皮厚要用别的方法，“这个我要交给你们班主任。”
男生立刻苦了一张脸，“老师别啊。”
显然这位物理老师并不打算讲情面，又噔噔噔去了前排。
雨还在下，物理老师将卷子们放进自己买保险送的的手提蓝色包中，往外走去。
教室里的人哗一下散开，有伞的毕竟是少数，三三两两相聚一起出了教室。
热闹散去，教室空下来后终于有了凉气，班长走的时候冲教室喊了声，“最后走的人锁门！”
不知道谁应了一声。
姜艾摊开物理课本，刚刚没想起来的公式读了两遍重新在草稿本上默写。
她没带伞，也不想冒着雨冲出去，更不想让工作辛苦的爸爸来接一趟，只能等雨停下。
仿佛故意和姜艾作对，这雨迟迟没有停下的样子。
姜艾又背了几页物理概念，风透过窗纱吹进来，雨水终于带来冷意，比刚刚小了一些。
姜艾起了身，开始犹豫要不要跑冒雨跑到车站。
仔细想想车站距离学校也并不是很远。
她捏了书包觉得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离开座位去关灯。
她万万没想到教室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活物，看到林旭的时候整个人吓了一跳。
她关灯的想法彻底打消，打算从教室前门悄悄溜走。
她刚走两步，林旭也起了身。
教室后门已锁，灯的开关在后门旁边，林旭伸手关了灯。
明亮刹那间消失，只能听到雨水的沙沙声。
眼睛还没能适应黑暗，姜艾听到脚步声，是林旭走来的声音。
姜艾又想起那个在她耳边呼啸而过的篮球，砸在墙壁沉闷的声响。
黑暗像野兽一样让人产生不安。
姜艾快速走到门口，昏黄的路灯在雨中朦胧了色彩，外面比教室里稍微明亮一些。
“喂，”身后的林旭开口。
姜艾本能地缩了一下，而后为了让自己有骨气一些，压抑了逃离的冲动，“怎么了？”
林旭瞥见她抱在怀里的书包，“你没带伞？”
姜艾嗯了一声。
林旭没带书包，手里只拿着一把伞，“这个给你。”
他举起手中的伞，姜艾却后退一步。
林旭看向姜艾，他眯了眼睛，少年的懒散生出冷冽。
晚自习过后林旭确实是在等姜艾。
早读时候她的受伤他有些责任，这家伙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的态度更让人不爽。
他不想欠人人情，大发善心给她买了创可贴，用球帮她赶走了让人不爽的家伙，现在还如此大方地给了她伞。
他难得施展善意，却被对方拒绝。
“老子又不是要和你打一把伞，”林旭生出不耐烦，觉得这不是自己会做的事情，再一次将伞递出去，“这把伞给你。”
姜艾还是带着口罩，遮掩了半张脸，看不出她此刻的意图。
她的校服外套大了一号，宽松的袖口露出纤细白皙的指尖。
姜艾伸了手，将林旭手中的伞向他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林旭看到她虎口的血痂，她并没有用那盒创口贴。
而后，少女抱紧书包，转头跑向雨中。
林旭盯着那抹身影消失不见，伸出掌心，雨水从指缝间溜走，是他抓不住的清凉。
不爽达到顶点，林旭啧了一声，甩手，却甩不开那层黏腻的触感。
果然不应该做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