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闻登鼓被人敲响的时候,听到鼓声的皇宫中的侍卫和仆人们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总觉得这个鼓声非常的熟悉,但那但和这鼓声相关而一些记忆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直到宫中的一些老人忽然面色大变地顿住了身子、开口失声喊了一句“闻登鼓”的时候,那些人才反应了过来,竟然是代表着千古奇冤的闻登鼓被人敲响了。
而在准备着上朝的永康帝和在各自宫殿的谢玉和谢珲在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人敲响闻登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永康帝正在喝茶的时候直接顿住,他一语不发的把自己手中的茶水递给了旁边的常公公。常公公此时的面部表情震惊中还带着一些惊恐,他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把身子躬得更深,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若是有人敲响了闻登鼓,那么能够让他拼了命也要这么做的理由,必然是惊人的大案。而越是惊人的大案,最终很有可能这案子便是由陛下亲定的。
这样一来,这简直是在挑战陛下的权威、打陛下的脸啊。
常公公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或者拥有什么千古奇冤才敢这样做。
而和常公公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已经进了皇宫、等在大殿的那些文臣武将了。
当永康帝坐在了朝堂最上方的那把椅子上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淡漠冰冷,让看到他脸色的大臣们一个个都心声恐慌。
“到底是什么人敲了闻登鼓,想来你们也很好奇,宣他进来吧,让朕好好看看朕认不认识这个人?”
常公公便在这个时候开口宣那敲了鼓的人进殿,而从进了大殿之后就一直观察这谢玉表情的谢珲,看到谢玉那脸上一闪而过的极淡极冷的笑容,心中升起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他一直都记得谢玉在那日下山时看他的眼神。他知道谢玉一定会对他们进行报复,但他却自觉谢玉没有什么能够重伤他一些力量的手段。
但在听到闻登鼓响的时候,谢珲却陡然升起了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觉。那就像是他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条司机而动的恶狼,只要他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这个饿狼吞入腹中,万劫不复。
这种焦虑的感觉在看到那个敲了闻登鼓的人出现在大殿之中、而好不容易拖着病体上朝的柳尚书在看到他的瞬间脸色煞白的模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强烈到了极点。
“罪民叩见陛下。”
“罪民周凌苍,有冤要诉。”
周凌苍原本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然而他此时的后背上的血迹却已经把他身上的长袍给浸湿了。月光族的长袍上忽然出现了猩红斑驳的血色,总有一种无声狰狞的感觉。
永康帝看着在下面即便挨了四十大板、却依然跪的笔直的男人,他的眼角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认识这个跪在下面的青年男人。
只是此时这个男人的模样和他印象中那义气勃发、名满京华的少年实在是差了太多。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恍惚。
“你是……琼玉青松周阿郎的那个,周阿郎吗?”
永康帝突然开口询问。
周凌苍听到琼玉青松这四个字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抬头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男人,惊讶他竟然能够说出当年自己的名号。
只是,那个名满京华的周阿郎早已死去,如今还存留在这世间的,只是一个的狡诈又阴沉的周师爷而已。
“……陛下谬赞。在下正是那最终越狱逃亡的周家阿郎。”
永康帝深深的闭上了双眼。
在这个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周凌苍敲了闻登鼓想要申冤的是哪一件事情了。
他转眼就看向站在朝堂文臣之中第二位的柳尚书柳同文。如果当年周尚书的事情有冤情,那么能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便是他了。
再一想到周尚书倒了之后柳同文便取代了他的位置做了十几年的户部尚书,许多事情似乎也有了些缘由。
甚至,脑子聪明一些或者习惯性想多一些的人,还找到了柳尚书府近日接连被盗窃的事情找到了答案。
哪怕柳尚书再怎么想要表现的无动于衷,他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煞白的脸色,已经给了人最好的答案。
可他不得不争,不能认下这种罪名。
“陛下,我要状告柳同文柳尚书,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私吞赈灾粮款,以及,通敌叛国。”
他的话音刚落,柳同文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老泪纵横的高举起双手:“陛下!臣冤枉!”
柳同文的这一跪,便注定了这场大事的不平凡。
哪怕周凌苍手中拿出了足够多的证据、哪怕柳同文到最后已经被他一句一句驳斥的闭眼不再说话、哪怕柳尚书一系的人个个面露惊惶恐惧之色,永康帝都强忍着怒气没有当朝判定这件事情。
在这个时候,永康帝还在心中想着要让三司会审查清这件让他颜面大失、无比愤怒和恶劣的事情,他并不想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直接扯掉柳尚书的面皮。
然而,当周凌苍最后拿出一幅山水画,指控柳尚书和左大将军通敌叛国的时候,永康帝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积极的冲向他的头部,而后那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愤怒之气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化为一口鲜血直接喷出了口!
常公公脸色大变:“陛下!!”
满朝文武在这一瞬间全都跪了下去,同时大喊:“陛下息怒!!”
然而,若是这样的怒火能够随意的熄灭,那便也不至于让永康帝喷出一口鲜血来了。
好在这一口血似乎让永康帝的怒气平复、连头脑都变得冷静甚至是冷漠了起来。他直直的看着下方的周凌苍和柳同文,最终道:“周凌苍、柳同文收押,这件事,朕要亲自查个清楚!!”
而后,永康帝嘴角还沾着鲜血,却神情冷漠的离开了。
而听到那最后一句话就僵硬在当场的谢珲,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朝堂之后,看着那静静的站在自己身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如温玉一样的大皇兄,在一瞬间心中惊怒至极。
“是不是你?!?这事情是不是你捏造出来的?你想要报复我那日在山上害你的仇!!”
谢珲一把就抓住了谢玉的衣襟,脸上的表情仿若恶鬼。
谢玉就是没有半点被人抓着衣领的惊慌和恐惧,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平常的、淡淡的笑。
“二弟,虽然我知道此事你关心则乱,但是也不至于让你说胡话。”
“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问一问敏贵妃娘娘,看看这件事情她是如何想的罢。毕竟,她可是‘敏’贵妃,取号便是聪慧机敏之意。”
谢珲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要打上谢玉的时候,谢玉身边的小太监便已经飞快的扑了上来。
最终谢珲也没有办法对谢玉做些什么,他只能带着惊恐和愤怒奔向敏贵妃的宫殿。
而这件事情在一个时辰之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柳尚书一系的官员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开始明里暗里的寻找关系想要把自己给摘出来。柳家在一息之间门口罗雀,仿佛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就连大晟国最势不可挡的左家,因为周凌苍最后那一句“通敌叛国”的话,也再也不敢有人在这个时候沾染他们了。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突然变得无比安静。这种安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本身便让人心中不安。
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敏贵妃却已经在永康帝的御书房当中双眼通红、怒斥着周凌苍那个敢撕咬他们左家的罪人。
“陛下!!您还在怀疑犹豫什么?!我兄长是个怎样的人难道陛下您不清楚吗?!我们几乎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长的时候便一直护着你我,他还为了救你而伤过手臂!他原本是可以考科举的,但就因为您说边关缺一位能够护住百姓、震慑敌军的大将军,他便苦学本领和兵法,用了十年成为了咱们大晟朝最厉害的将军!”
“这十年哥哥亲手杀的外族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带领的兵士们杀掉的外族更多!”
“陛下,您告诉我像我哥哥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啊!!”
永康帝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因为愤怒甚至显得面容都有些扭曲的敏贵妃,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敏贵妃给他的这些理由他曾经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过,也正因为这些理由他才一次一次的否认自己的怀疑。
他能够登上皇位,就代表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也一直认为左锋启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那么危险总是挡在他和盈盈前面的大哥。
但身边出现的各种各样的危机越来越多、在怀疑越来越多、甚至是……那场有些荒谬的刺杀之后。
永康帝觉得,他一直相信的、敏贵妃现在对他说的这些理由,全都如水中月倒影,一拨,便散了。
“盈盈。”
“这件事情我要亲自查,如果最后左大哥是清白的,我会处斩周凌苍,并且给大哥认错。”
“但在这之前,大哥还是先从西北回来吧。”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左盈盈那原本愤怒的脸瞬间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