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清看着郑万的表情、听着他说的话,脑海的思绪就忍不住发散了下。
他上次见到郑万露出这种阴沉算计的表情还是在义勇伯府家,那时的郑万对着工部孙郎的独子孙博笑得十分阴沉,然后在孙博离开坐席的时候,郑万就跟了上去。
他当时难得好奇,没犹豫片刻竟也远远地跟了上去。不过他在看到郑万撞到了孙博的身上给他拍胸口之后就没再继续看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孙博的目的,也猜到了郑万想要使用的伎俩。
祖父曾专门让人去大郑村打听关于郑家家的情况。撇开存在感不强的那位会医术的老爷子和郑家的主母王月戎。其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郑百十和郑千这两个家支柱和家长子。
而对于郑和郑万的评价就显得略微普通。郑是个漂亮大方善良勇敢的好姑娘,娶回来当媳妇儿最好不过了,娘家还能补贴。郑万不爱说话不爱和村里的小子们起玩儿,只喜欢玩泥巴种各种奇怪的草药,好在聪明考上了秀才。
这样看,郑万真的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张明清还记得家里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的时候说过,郑万似乎很喜欢研究配置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粉,曾经用药粉祸害了村里的不少家畜。不过那些家畜都没什么大问题,村里人只当他是瞎捯饬而已。
因为药粉并没有带来什么惊人的结果,他和祖父也都没有在意郑万喜欢用药的消息。毕竟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少年就算他喜欢捯饬奇怪的药粉,也应该捯饬不出来什么东西的。
但是这种想法在他从义勇伯府回家之后的第四日被打破了——他听到了下面的人汇报,工部郎家的独子孙博在拜访过义勇伯府第二天的晚上想要在**馆风流夜的时候突然那方面不行了,这两天在东街有名的几家医馆疯狂地寻医问药,听说许多土方都用上了却没有任何效果,孙夫人已经急得想上吊了。
张明清第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在角落里对着孙博笑得阴沉的小少年,有点儿意外又有些意料之,那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只怕那孙博在段时间内都想不明白他的身体到底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
这样想,张明清就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郑万眼,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侧着身子歪着头提醒了句:“这里可是诚王别苑,若是在这里有人出了事儿,诚王府必然会查到底的。”
郑万巴拉着自己小瓶子的动作微微顿,他抬起头看向张明清,忽然就露出了个十分腼腆的笑容:“张大哥你在说什么呐?小子怎么听不明白呢?诚王府有诚王世子管着怎么可能会出事儿呀。”
张明清看着郑万的笑,片刻后也轻笑声。“你说的对,这里可有诚王世子管着,不会出事的。”
这小子真是比五皇子还狡猾上三分,关键是还特别沉得住气稳得住心。别说是五皇子这个同龄的小子在心性上比不过他,在场的这些比他大四五岁的公子都不定玩得过他。怪不得五皇子每天都想着出宫找他玩儿,谢玉竟然也没说什么。
“张大哥,你把你前面那盘子荷花酥往我这边端端呗!我胳膊短年纪小,够不到啊!”
郑万对着张明清笑完就开始指使他,张明清嘴角微抽,伸手把荷花酥端到了他面前。
他刚刚少分析了点,这小子的脸皮也不是般的厚。
然后张明清就看到那边和左骁勇勾肩搭背亲如兄弟的郑千,觉得这怕是郑家男人脉相承的特点了。
张明清摇了摇头,幸亏那位大方明艳的姑娘性格不像她父亲和兄弟。
此时,被认为性格不像亲爹和兄弟的郑正面带微笑地坐在位置上边吃着荷花酥边和旁边那个圆脸的姑娘齐满月说话。
哪怕左英红正时不时地用阴狠的眼神瞪她、哪怕柳如画那带着恶意的眼神会时不时扫到她身上、哪怕晋国公府的大小姐陈婉茹直在打量她,郑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岿然不动。
连齐满月都被那些有意无意的眼神看得坐立难安,郑却吃着糕点安慰她:“你别再看紧张地她们了,不就是各种打量的眼神吗?看就看了,人长着张脸难道不是让人看的吗?咱们长得又不是无颜见人,她们也不是盯着咱们看就会挨打的登徒子。她们吃不了咱,咱们也没法跟她们收银子。所以,就当她们不存在就行了。”
齐满月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又让不少边说话边偷偷打量她们的小姐们看了过来,不过这时候的齐满月显然放松了很多,她学着郑的样子坐了个轻松的姿势,也拿起了块桃花酥塞到嘴里,然后才道:“你这样的说法我还是头次听见,真新鲜。”
郑看齐满月笑了起来,也笑了。
“嗨,以前我们家在村里那是走到哪儿都会被围观的,习惯啦。”还有些十分难缠的大娘还会拉着她的手说话那才是真难熬呢。
齐满月就又笑了。
“刚刚真是谢谢你,要不然我怕是会被左英红的鞭子扫到的。”
郑摆了摆手:“之前你不是也提醒我了吗,礼尚往来嘛。”
齐满月笑着抿起嘴摇头:“这个词可不是这样用的,不过听起来也很有意思。只是你我在这里说说就好了,咱们家里都是武将,没那么多讲究。可千万不要到陈大姑娘那里说,她家最重规矩,女子诗书才华礼仪都是典范,你这样自由无拘束,我看着觉得爽快大方,但到了她那里若是没有什么规矩,必是要说你的。”
郑就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晋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当今太后的母家的嫡系大小姐。
啧啧,据东子叔打听的,这位大小姐可是相当热门的皇子妃人选,只不过在谢玉失踪之前,有小道传言晋国公府的大小姐会嫁给二皇子为妃。但现在谢玉回来了,还会在个月后被封为太子,那小道传言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太后有意给大皇子选娘家的姑娘为正妃。
说到底,不过是看谁得了势这位大小姐就会嫁给谁罢了。
郑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对着她笑的十分好看的少年,还有他受了伤还强撑着站起来的样子,以及被她包扎伤口的时候,沉稳的样子。
二皇子她没见过不敢说,但是大皇子谢玉,可不是个会轻易听从别人的话的人。不过晋国公府的大小姐地位也是足够当太子妃的了,只看谢玉自己有没有想法吧。
“那我不往她身边凑不就行了吗。我不去找她,以她的身份总不会过来找我。”
齐满月点了点她,“你这丫头。”
郑嘿嘿了两声,对着齐满月直笑。她觉得这个脸蛋圆圆的满月姑娘真的很不错,虽然容易害羞腼腆了些,但说话待人却不会别扭拘谨,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明朗真诚。她看着她的眼神,并不会样带着多余的情绪,是真正朋友间初识的友善。
郑和齐满月相谈甚欢,谢郡主见大家吃得都差不多了,便站起来主动开口:“此时天光正好,大家也休息了片刻。不如现在我便带着各位去看看我们别苑留仙池的美景吧?留仙池的荷花怕是也知道这两日有娇客来,开的正好呢。”
姑娘们本就是来参加花会赏花的,听到这话自然赞同,大家陆续起身,二十来个姑娘就相互结伴的向着留仙池而去,期间说说笑笑很是愉快。仆妇和丫鬟们提着主子的东西在后跟着以备小姐们不时之需。
郑认识了齐满月,自然是和她起走了。虽然两人才刚认识,但郑却觉得齐满月比那边的孙薇儿和孙堇儿好,至少相处起来不必想那么多,说话舒服自然。但孙家两姐妹却不是这样想的,她们两人站起之后就向着郑这边走,不过在半途却被柳如画姐妹三人给截了个先。
郑正听齐满月介绍诚王别苑留仙池里的荷花有什么特殊,忽然就有个姑娘主动走到了她们两人的旁边。郑对自己周围的情况很是敏感,在那姑娘靠近的时候她就已经转头。眼就看到了,之前坐在她斜对面的、对着她笑得很假的柳如画。
郑心微微跳,暗自戒备起来。此时柳如画已经很是自然的站到了郑旁边,她对郑露出温和的笑:“郑大姑娘。我是柳尚书府家的柳如画,如画想要见郑姑娘很久了,之前还想过专门下帖子好见见郑姑娘,没想到在这里却先碰见了。也算是缘分呢。”
听到柳如画的介绍,郑心动。她没想到柳尚书家的这位柳如画姑娘竟然会主动找她,之前她拜托郑雄打听那几日在赌坊重金买东西的下仆们是谁家的人,虽然那些下仆们很是警觉,出入都会换衣服甚至是做伪装,但郑雄这个包打听小能手还是通过下层人民的关系扒出了这些下仆的身份——他们都是柳尚书家的仆人。
因此,郑把柳尚书家当做了重点的观察对象。她又让郑雄找人大量打听柳尚书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不拘是什么事,只要是能够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她全部都要听遍。
等听完了那些来的消息,郑长呼呼了口气,然后把“因为噩梦而京城寻医”、“最近变化很大”、“莫名得到老尚书重视”的柳如画在心狠狠地画了圈。结合她之前的猜想,郑觉得自己要找个时间亲眼见见看看这位柳如画姑娘,看看她是不是有些和她小时候很像的、玄之又玄的机缘。
只是郑没想到,她还没想好怎么去见柳如画,柳如画就主动找上她了。
这倒也省了她的事,郑心想,接下来她只要看柳如画想要做些什么、会对她说些什么就可以了。
郑回给柳如画个笑容:“确实是缘分,我之前还在想这是哪家的姑娘,漂亮的就像幅画呢。这两位是如画姑娘的妹妹吧?也是难得的佳人。”
柳如诗和柳如琴听到郑的夸赞,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虽然郑之前的根底确实是低了些,不过就凭她刚刚敢跟左英红对着来,她们也不会主动找郑的麻烦的。
“只是我不太明白,我就是个普通的村姑而已,没什么特别之处,柳姑娘为什么想见我呢?”
柳如画脸上的表情未变:“说来也是缘分了,那是令尊大人勇救陛下的时候,我家大哥正巧路过,也帮上了些小忙。他回来就跟我说了郑伯爷的英勇,我寻常见不到郑伯爷,就只能见见郑伯爷的女儿来满足我的好奇之心啦。今日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呢。”
郑就笑了起来,旁边的齐满月和柳如琴、柳如诗也都轻笑。
“哎呀哎呀,我可不能和爹比。柳姐姐谬赞啦。”
柳如画掩唇轻笑:“我说的可是实话。”她这样说着,就看到前面湘郡主已经走到了赏荷亭台的心,在给左右的左英红和陈婉茹等人介绍正前方的那开的最艳的几朵金灿灿的荷花。“这就是黄金暖玉啦,旁边的那些是落霞映雪。这两种荷花都是我们别苑特有的品种,落霞映雪我娘还分枝送给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几棵,但是黄金暖玉可是全京城独此份儿了。”
谢珠的话里带着几分骄傲和自得,“之前还有灵隐寺的大师过来专门欣赏过这几朵荷花,说这黄金暖玉贵不可言且有佛性,算是荷花后了。”
“据说还有种色泽更明艳、花朵更硕大的‘金盘龙’,非帝王龙气充足之地不长。但这也不过是传说而已,往上数千年,关于‘金盘龙’的荷花也不过在史书出现了两次而已。我都怀疑是不是真有那种像是盘龙霸气的金色荷花了。”
谢珠站在赏荷台的最前,给众女讲着关于荷花的故事,听得众女心驰神往,同时看着那几朵黄金暖玉眼异彩连连。
那样子就像是想要把这荷花后给摘到手里般,毕竟,这可是“花后”啊。连灵隐寺大师都说过的贵不可言的花。若是、若是她们能够得到这花,是不是,也能够贵不可言呢?
如果说其他的姑娘小姐们只是在心想想、渴望的看看,那左英红和陈婉茹就有资格开口问问了。
左英红直接就笑看谢珠:“珠儿妹妹,我见这黄金暖玉开的实在是好。喜欢的紧,妹妹能不能送我朵?反正这花开过之后终归是要落的,妹妹送给我的话也不算是辱没了它,对不对?”
谢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婉茹身后的那个陈家姑娘就眨了眨眼睛:“这黄金暖玉如此好看,谁不喜欢呢?若是左姐姐能得到朵,那我家大姐姐也必然是能够得到朵的呢!”
左英红皱眉看向那个陈家的小姑娘。小姑娘对着她吐了吐舌头。
左英红还想说什么,谢珠已经深吸口气开口了。
“左姐姐和婉露妹妹说笑了。这黄金暖玉可是我爹和娘最喜欢的花,之前敏贵妃娘娘向我娘索要我娘都没给呢。我可不敢开口送两位姐姐妹妹朵。大家还是就在这里看看便好了罢。”
这时候,站在谢珠左侧第二的位皮肤白皙的姑娘就笑着开口:“郡主姐姐说的对呢,花美便是美在它的自然和勃勃生机。比起摘下来的失掉了生机的死花,还是鲜活的黄金暖玉更好看些。各位姐姐妹妹还是看看就好了呢。”
但左英红身后站着的另外位姑娘就直接反驳了:“汪妹妹这话可说的不对。古人有言有花堪折直须折,今日我们既走到了这里、且那朵开的最盛的黄金暖玉就在咱们面前,触手可及之物,此时摘了难道不比他日残花更好吗?”
那姓汪的姑娘就皱起了眉,而后姑娘们就开始小声地辩驳起来。
柳如画见状微微握紧了拳头,然后她看向郑:“妹妹,咱们别管她们在那里辩驳,趁着这个时候往前看看那黄金暖玉啊。那可是荷之后呢!”
说完,柳如画就想去拉郑的袖子,结果郑身形异常灵巧的躲过了她的手不说,还顺手就扯着齐满月噌噌噌地向后退了三步,跟柳如画隔开了相当的距离。
柳如画:“???”
郑脸郑重:“我到人多又挤的地方就会心慌气闷喘不过气。我外公说这是种病,天生的,治不好。”
柳如画:“……”
我信了你的邪,上辈子你可没有这种病!!
而后,忽然声尖叫从前方响起,紧接着就是噗通噗通落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