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唐松可怜巴巴求助:“瑛瑛,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唐枫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该在牢房里老实待些日子,才会长记性。”骂完了又央求唐瑛:“小堂妹,他就是个不长脑子,的,为了他五婶没少哭,你若是方便就搭把手。若是为难就算了,等我回去向五婶请罪……”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张脸都要烧透了,羞愧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堂兄不必如此。”唐瑛转头向经沣打听情况:“不知道小经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替我打听一下堂兄这件案子是哪位大人负责主审?”

经沣总算逮到了机会:“京兆府移交过来,明大人还接到了张尚书府上管事捎的话,务必要严惩凶手,他也正在为难。”

大理寺卿明潞听说此事,头都要大了。

张文华自从向向南齐帝引见了玄真道人,随着陛下越来越瞧玄真道人,时不时在宫里跟着玄真清修炼丹,张文华的帝宠也水涨船高。有时候皇帝辍朝,他也能见到圣上,而唐瑛掌着禁骑司,算是皇帝心腹嫡系,权势之盛也是令人侧目,明潞是两方都不想得罪,两方都不敢得罪。

唐瑛:“这样啊,张文华手脚倒是快。若是定了主审的大人,还要麻烦小经大人知会我一声。”

“听说半个月后皇后娘娘要在宫里为十三公主举办一场相亲宴,会邀请未婚男女参加,若是唐掌事到时候在相亲宴上给经某几分薄面,我还是很愿意主审令兄的案子。”经沣慢吞吞说。

十三公主生母是安才人,生下孩子便难产而亡,彼时皇后娘娘在宫中寂寞,便抱回中宫抚养,年方十五,正是择驸马的年纪,虽然不是从皇后肚里爬出来的,但皇后娘娘拿她当亲女儿疼爱,故而对十三公主的终身也很上心。

唐瑛沉默一瞬。

“小经大人考虑好了?”

大理寺卿明潞都不愿意沾手的案子,他竟然还往上凑,这人莫不是有毛病?

张文华如今不但有皇帝的宠爱,他还有得力盟友——玄真道人。

当着唐枫与唐松的面,经沣态度坚决:“若能搏唐掌事一笑,经某愿意为掌事做任何事情。”

“那就有劳小经大人了。”

唐枫:“……”

唐松:“小堂妹……”

二人眼睁睁看着唐瑛与经沣并肩离去,男儿芝兰玉树,女儿英姿飒爽,竟莫名有种奇异的和谐。

唐枫借机叮嘱唐松:“别再惹祸,省得给小堂妹带来麻烦,知道不?”不等唐松应答,已经拔脚急急追了过去。

离开大理寺之后,唐瑛将马栓在马车之后,也爬上了唐枫的马车,老管家见状,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忙躲了出去坐在了车辕之上。

唐枫很是担忧她:“那位小经大人……他是什么人?”

“经相的幼子。”唐瑛揉揉额头:“堂兄既然已经高中,步入仕途难免,但京里近来都不太平,恐怕还有一场腥风血雨,堂兄初入官场,不如去地方任职,等风波平息再入京?”

唐枫:“堂妹为何不肯避开京中风波?”

他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不代表是个傻子,相反因为善于观察思考,反而比其他人想的更多:“上次母亲带着我们入京想要接你回去,你死活不肯回去,还说要跟姓傅的在一起。可是我入京之后听唐松念叨,说姓傅的莫名其妙死了,你反而登上高位,掌着禁骑司,出入宫廷,成了陛下的心腹嫡系。如今想来,你与姓傅的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当时是哄骗我们的吧?”

唐瑛:“堂兄想知道什么?”

唐枫:“小堂妹,我们谈一谈。”

马车疾驰,很快来到了唐府,唐瑛引着唐枫直入书房,待下人奉上茶水退下之后,书房里只剩下了兄妹两人,唐枫追问:“小堂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既与姓傅的并无男女之情,却执意要留在京中,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唐瑛:“因为我有野心,想要做官啊。 ”她若无其事道:“父亲从小拿我当男儿养,我这个性子也不适合跟三婶回并州,随便找户人家嫁了。更不会操持家务,所以只能走这一条路。”

“不对!”唐枫猜测:“上次回去之后,我一路都在想,你到底为何非要留在京里。我听说姓傅的当初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最后竟然死在了你手上,为此威北侯沈谦与你反目成仇。你与姓傅的两情相悦就是笑话一桩,拿来哄我们这些并州乡下的亲族。”

唐瑛:“……”竟无从反驳。

“堂兄还想说什么?”

唐枫:“我近来一直在想,小堂妹不肯回到并州乡下,能让你留在京里不肯离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或许……四叔跟珏堂兄的战亡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他说的很慢,并且紧盯着唐瑛的表情,发现当他提到唐尧跟唐珏的战亡,小堂妹的瞳孔猛然紧缩,表情僵硬冷漠,那一瞬间仿佛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面冰冷的墙壁,想要把他隔绝开来,在察觉到他的注视之后,她很快就调整了面部表情,轻笑:“没有的事,堂兄想多了。”如同春天湖里化冻的水面,碎冰点点,笑意不达眼底。

唐枫再道:“唐家历代掌兵,极盛之时有南辛北唐之说。辛氏掌着东南门户,手底下战舰船只是南齐最好的。朝廷曾经严禁民间私自做海上贩运之事,但辛氏借掌兵之际大肆做海运贸易,聚集了不少财富,终于引的上位者动了杀念,于二十年前诱捕辛元帅,其余辛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肯放过。听说最后只有一小部分辛氏族人带着财富坐船离开,其余族人尽皆被屠戮。南辛尚且难逃覆族之灾,何况北方唐氏,有多少将领都出自唐家军。”

“当初你执意要留在京城,我当时只是一个念头,但因为有姓傅的做了挡箭牌,便也想着许是你失去父兄之后,当真找到了一生依靠。可是这两年多的时间证明,你并非那种以夫为天的女子,反而极具才干,愈发肯定了此事。对不起小堂妹,是兄长们无能,龟缩在并州,让你一个人面对此事。”

唐枫自有读书人的冷静与缜密,听来竟令人无可辩驳。

唐瑛:“堂兄多想了,我父兄为国捐躯并无内情,况且唐氏也并非辛氏。辛氏借掌兵之利大肆捞财,是自求死路。而我唐家从不因手握兵权而飞扬跋扈,任意妄为,反而兢兢业业,尽责守护江山百姓,陛下心中也明白。”她再三告诫:“堂兄若是想跟我谈的是此事,就当你没有说过今日之话。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唐枫知道她主意已定,再谈下去也是徒劳,便不再与她争执,却在心里暗下决定,要尽自己所能助她一臂之力。

离开的时候,他还问过一句:“那位小经大人……当真对堂妹有意?”

唐瑛轻笑:“谁知道呢,也许只是闲来无事,玩玩而意。别瞧着有些男人说的郑重其事,那不过是哄女儿家的把戏,谁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动机,且边走边看吧。”

一见钟情,她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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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五日,留芳园的花会开了,经沣果然亲自上门邀请唐瑛同行。

唐瑛既然答应了,便不会轻易毁约,果然换了常服与之同行。

留芳园属于京中名园,四季各色花儿都育了不少,每年都要按四季举行花会,头一日会向京中各家权贵送帖子,经相府上自然也会有,贴子却不会送到经相案头,多是府里年轻有闲心的主子去玩。

经沣也脱了官袍,穿一件月白色锦袍,玉面朱唇,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倜傥之意,加之多年为官,却又比京中的纨绔们少了轻浮之意,极为引人侧目。

两人并肩游园,他便讲些自己在地方为官之时的趣事,或两家争一头牛;或两村抢水群殴;或市井小民意气之争;或富户缙绅财产之争;民间各种骗术,乡间奇怪风俗……各种风俗趣闻不一而足。

唐瑛听得有趣,不时露出笑靥,经沣谈兴愈浓,时不时便盯着她的笑容道:“唐掌事还是该多笑笑,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老是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吓退了多少心中有意的少年郎。”

“我怕自己笑起来吓到别人。”刘重就说过“掌事大人笑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种话。

事实证明,刘重的直觉不错,每次他们懈怠之时,唐掌事要加训总会笑的格外亲切。

“怎么会?”经沣夸道:“掌事大人该多笑笑的。”

留芳园主也很有意思,花会当日并不出来待客,只在园中摆满盛放的各种鲜花,随来客观赏,自有仆从穿梭于花树芳径之间,满足来客的各种需求。

唐瑛与经沣同行,半道遇上了好几拨熟人,其中便有威北侯沈谦与九驸马赵冀。

赵冀倒是不吝啬与唐瑛打招呼,还再三打量与之同行的经沣,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不断回转:“这位公子瞧着有几分面生。”

“在下经沣。”

“原来是经相家六公子,久闻大名,一直无缘相见。”赵冀在京中时日久了也知道不少。

沈谦原本早与唐瑛闹翻,闻言顿时大笑三声,还提醒经沣:“经六郎可得小心,别被有些人骗了。有些人表面装的情深意重,内里可是蛇蝎心肠,杀人不见血。”

赵冀连忙捅他,小声制止:“沈兄别瞎说!”

沈谦冷笑:“难道我说错了?!”

唐瑛置若罔闻,扭头就走。

经沣:“沈侯爷如此对待一名女子,有失风度。”

沈谦:“经六郎掏心掏肺对待一名蛇蝎美人,小心被反咬一口,尸骨无存。”

经沣:“沈侯爷想来对唐掌事有所误会,她不是这样人。”匆匆去追唐瑛。

沈谦对着经沣的身影差点气炸了肺:“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他忽觉得背后冷嗖嗖的,不由摸摸后脑勺,总觉得莫名有点冷。

经沣追上唐瑛,再三道歉:“对不住,都怨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威北侯也会过来。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唐瑛却似乎并没有生气,目光在花树之间巡梭:“小经大人有没有感觉?我总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暗中窥伺。”

经沣安慰她:“你定然是累了,长期精神紧张,难得轻松片刻,便觉得有人暗中跟踪。公务总是忙不完的,还是要注意身体。”

“有道理。”唐瑛嘴里附和,心中却仍旧疑神疑鬼。

其实也怨不得她,大年初一太孙妃产下一子,南齐帝喜迎重孙,连着数日未曾炼丹清修,朝中重臣齐齐向东宫奉上贺礼。从半个月前开始,各地藩王的贺礼陆续到京,算着日子庆王府的贺礼也快入京了。

她这两日总感觉不对劲,有时候是在街角,有时候是在禁骑司大门口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总归有种被人盯梢的感觉,但好几次查探都未有结果。

今日进了留芳园之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却又感觉不到恶意,心里不由冒出个荒诞的念头,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就算某人敢潜进京中,庆王与庆王妃也不会等闲视之。

她惆然一笑:“让小经大人见笑了。”

经沣好脾气一笑:“只要唐掌事别在心不在焉的敷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后面还遇上了带着媳妇游园的经三郎,许是没想到自家六叔会跟禁骑司掌事在一起游园,还呆了一呆,这才上前见礼。

经沣哪耐烦与小辈啰嗦,打发他离开。

经三郎走出去好远都向后张望,被他媳妇掐了一把:“夫君瞧什么呢?”

经三郎长期埋头苦读,是名副其实的书呆字,真正不闻市井之声,还是没想明白:“六叔怎么会跟唐掌事在一起?他们怎么能一起游园呢?”

他媳妇白了一眼:“男未婚女未嫁,六叔难道不知自己做什么?”

经三郎:“不知道祖父知不知道?”

“呵呵,你也太小瞧祖父了。”

经三少奶奶愈发觉得自家夫君呆的可怜又好笑。

经淮老奸巨滑,视幼子为光耀门庭的下代经家掌舵人,明明经沣早过了议婚的年龄,蹉跎的年纪不小了,却也不见他着急在高门显贵之中挑儿媳,难道不是有别的打算吗?

见到二人同行,她算是明白了。

当天晚上,威北侯爷沈谦在睡梦之中被人揍醒,疼的嗷嗷惨叫,却当自己仍在梦中,抱着施暴者差点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