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亮了。”

傅琛低头,对着怀中的人说。

唐瑛昨晚又困又累,饱食了傅大人一顿羊肉,就被揪着苦在了宝带楼顶,简直得不偿失。

刘重跟元鉴吃饱之后就被他放走,唯独自己被留了下来,唐瑛觉得很像小时候作业没写完到了饭点被留堂的学生,眼睁睁看着小伙伴回家,教室里只剩下严厉的老师跟自己,时间滴哒走过,还等不到回家与床相亲相爱,每一分钟都成了煎熬——拜大长公主所赐,她近来四处奔波,加之睡眠一向很差,已经好些日子没休息好了。

傅琛带着唐瑛在鸳鸯楼对面的宝带楼顶守了一夜,也顺便见识了南齐京都成年男子丰富精彩的夜生活,前半夜笙歌漫舞,灯火璀璨,后半夜喧闹声才渐渐沉寂下来。

熊豫走开又回来,小声禀报今夜引兰与雪莲二人的入幕之宾,听起来身份都没什么问题。

后半夜落起了大雪,傅琛道:“二楼东边最后一间房,你下去休息吧。”

唐瑛抱着剑冻的浑身发冷,不过眼前的男人还精神奕奕,又是上司,她就更不好意思离开,只能撑着脑袋想要把自己从困意的壳子里挣扎出来:“大人,我还可以……还可以坚持一会的。”

傅琛没有转头,却低笑出声:“你不想去休息就留着吧。”

唐瑛:“……”这就完了?

她也就客气一番,难道不应该是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去休息?

她深觉傅大人有些虚情假意,嘴上说着让她下去休息,心里也许正好相反,胡思乱想之时,脑袋里已经是混沌一片,时不时打着瞌睡。

不知道何时,她头一偏靠在了傅琛肩上。

男人侧头去看,借着宝带楼里的璀璨灯火,恰能看到她浓密的眼睫,正颤颤微微栖伏在那张白净姣好的面庞之上,似乎梦里也被什么不安的情绪惊扰着。

他一动不动,任由肩头的人渐渐熟睡,无知无觉。

唐瑛这一觉睡的颇沉,只是梦中也依稀觉得冷,便不住往身边的热源上凑上去,却不知熊豫上来的时候,见到她整个人都窝进了指挥使大人的怀里,差点惊的脚下打滑从楼顶摔下去。

——大人不近女色的名声可有事实为证。

他现在对唐瑛佩服的五体投地,敢在禁骑司揍了刘重等人就算了,还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但出来办案居然敢睡进指挥使大人的怀里,就非一般胆量的人能干得出来了。

“大人——”

唐瑛总觉得耳边有说话声,她艰难的睁开眼睛,视线里是男人清隽利落的下巴,好像上好的雕刻师精心设计雕刻的成果。

她脑子里轰然炸开,扭头去看,与面色怪异的熊豫视线相触——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做梦!

一定是做梦!

唐瑛狠狠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视线之中的下巴依旧在原来的地方,她竟然还见鬼的听到男人淡淡吩咐:“带人把雪莲跟引兰都抓回禁骑司,交给春娘。”

“……”唐瑛一动不敢动。

她到底是怎么样落进傅大人怀里,而且……竟然半个梦也没做,除了冷了点,竟然还睡的非常香甜。

难道傅大人的凶狠之名连鬼神都惧?

熊豫领命而去,离开之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大约是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身为女人该有的样子,这与他心中未来主母的形象相去甚远,就更不是滋味了。

直等熊豫从楼顶轻轻纵身跃下,唐瑛还是不敢动,假装自己是尸体。

傅琛轻笑了一声。

“天亮了,醒了就起来吧。”

唐瑛就跟做了亏心事似的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这才发现旁边的屋瓦之上并排放着两把剑,一把是睡前还在她怀里抱着的傅琛曾送她的飞鸾,另外一把剑鞘有点眼熟,正是傅琛的佩剑。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剑,起身之时发现腿脚血脉不畅,坐着靠在傅大人怀里睡了小半夜,腿部僵硬,差点踩滑两片屋瓦,还是傅大人拉了她一把,才稳住了。

两个人跳下宝带楼顶,在街头找了个早点摊子坐下,各来了一碗热烫的馉饳儿。

唐瑛半碗热汤喝下去,才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咳嗽两声,正色道:“大人,属下昨晚并不是有意占大人便宜,这点一定要说清楚!”大人您可别胡思乱想啊。

傅大人抬头轻瞟了一眼心虚的某人:“京城里,想要找借口占傅某便宜的……也不差你一个。”

这话相当自恋,偏偏就唐瑛所知,还并非无的放矢,至少九公主就乐意之至。

但这样自恋的傅大人唐瑛还是头回见。

“咳咳咳……”她被热汤呛到,好半天才缓过来,红着眼圈分辩:“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她承认自己不太守规矩,从小混蛋事儿没少干,但也仅限于偷香窃杏,一言不合可能会暴力解决,占男人便宜的锅可不背。

傅琛:“不是故意的,你心虚什么?”

“我……哪有心虚?”唐瑛说话都结巴了:“大人您别乱说!”

傅琛笑的意味深长,以指虚点她心脏的方向:“有没有心虚你自己心里清楚。”

唐瑛:“……”去了一回鸳鸯楼,傅大人好像被什么精怪所惑,说话的态度都变了。

他以前都很正经严肃,偶尔透着关切之意,哪里随便言笑无忌的调笑?

她默默往后退开了几步,与傅大人拉开了距离,免得受他影响。

傅琛起身付钱,却特意回头瞧了她一眼,语气正经的不能再正经:“放心,傅某的便宜不会让人白占。”

难道还要找补回来不成?

唐瑛:“……”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禁骑司还没半个时辰,刘重就已经带着人将引兰雪莲以及她们身边侍候的一干人等,包括鸳鸯楼的老鸨都带了过来。

鸳鸯楼的老鸨再次见到傅琛,心里不住扎傅琛小人。

这位傅大人大概跟鸳鸯楼犯冲,每踏足一次鸳鸯楼,楼里就得吃一次官司。

“大人,我们楼里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老鸨被人从热被窝里拖起来,还没来得及上妆,刮去了脸上厚厚一层粉,露出底下松弛的皮肤,跟昨晚灯下待客八面玲珑的女人判若两人,如果不是这把娇媚的嗓子,唐瑛都要怀疑刘重抓错了人。

傅琛言简义赅:“有一桩失窃案与鸳鸯楼有关。”

她泪眼婆娑:“大人,您可不能冤枉我们啊!”老鸨半辈子在风月场所跟男人打交道,职业习惯使然,见着个男人便要忍不住拿小拳拳捶人家胸口,况且今天的傅大人看起来和气的很,她捏着帕子忍不住便要往傅琛身上招呼,没想到傅大人身手敏捷,迅速退后三步,还拿眼神睇了唐瑛一眼。

……傅大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告诉我,看吧看吧,京城里想占傅某便宜的不止你一个?

唐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