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几度,杨花几谢。
依旧是熟悉的勤政殿,熟悉的御案之后,身形拔高了不少的楚誉低头从容处理着手中的奏折,淡淡阳光自殿外射进来,给他俊朗的轮廓镀上了浅浅的金边。
不久之前,靠着各种上好的补药吊命的楚国国君终究伤重难治,驾崩而去,刚刚年满十七岁的太子楚誉登基即位。
熟练地提笔蘸墨,在奏折上留下一行行简略的批注。小憩之际,楚誉端起边上宫人随时随地准备好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淡淡苦涩的清香之中,他的神情被袅袅水雾模糊。坐拥无上权力的同时,另一种更深的孤独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的心灵。他蓦然间想起幼年记忆深处那道突然出现的虚影。
按照当初两人的约定,早在楚誉坐上监国太子之位时,便将萧妄封为国师,与之同享国运,共担休戚。
而那一次册封,也是楚誉记忆之中,最后一次与萧妄相见。
“不知道老师去了哪里……”喃喃念出了这个深藏于内心深处的称呼,楚誉眸中染上些许羡慕与向往,“周游列国,遍历天下……倘若我大楚能够一统寰宇,将整个天下纳入版图之中,或许就能够跟上老师的脚步了吧。”
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楚誉自认已经成长了许多,但对于萧妄的敬畏之情依旧不减,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
或许幼年之时的他对于萧妄的存在不过是一时惊骇,然而,如今世界观渐渐成型的他,却能清晰地意识到萧妄的身份是何等特殊!
无论对方是神是鬼,是仙是妖,那可都是传说之中凡人难以触及的存在。
身为凡人的楚誉也难免心生向往,贪念迭生。
只不过他的话还未出口,萧妄却像是早就洞察了一切,只用一句:“此界灵机不存,修行路断。”便将他的一腔热血通通浇灭。
萧妄所言的确并非虚假。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不存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
虽然萧妄可以像上个世界那样改造出合适的修仙功法大肆散播,但如今已经假死的他,自然不可能再拿出玄天大陆的功法,以免因果纠缠,引起命运齿轮的注意。
更何况,系统的一句话也提醒了他:
【宿主,如今宇宙海中出现漏洞,各个世界的命运都有一定程度的偏离,这并不罕见。但如果您对这个世界进行大范围改造,从普通世界变成仙道文明,导致命运大幅度偏离,恐怕会引起命运齿轮的警觉……】
其后果系统不必再说,萧妄也明白了。如今的他可没有多余的元神再来一次假死脱身了。
“终究是实力不足!力弱于人,受制难免。”暗自感叹一声,萧妄心中却也没有什么不甘与怨愤,只是加快了恢复实力的进度。
倘若他实力足够,别说只是改造区区一个小世界,即便将无数世界从命运齿轮掌控之中解脱,自身也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因此,一句话断掉楚誉所有妄想之后,萧妄便离开了楚国,开始周游天下。
他所过之处,无数人的命运因之改变,一条条命运之弦剧烈波动,整个世界的命运之网都在微微颤动。
而那些微不足道的时空之力便犹如聚沙成塔,积水成渊,源源不绝向他汇聚而去。
——
这一日,萧妄刚刚离开一个村庄,凭借对人体的了解和自学的医术顺手解决了村庄中刚刚诞生的疫病苗头,改变了将会被这场瘟疫所波及的成千上万人的命运,系统的声音突然急促响起。
【宿主。之前留在齐国的几个子系统发现了特殊情况。】
“哦?”萧妄轻轻挑起眉梢,“什么情况?”
【齐楚之战,即将开幕。】
原来,楚国国君突然逝世的消息传开之后,这两年来同样病体沉疴的齐皇,立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奇迹般恢复了精神,并决定趁此良机,挥兵攻楚,取得自己生命尽头的最大一笔功绩,从此名扬于青史之上。
萧妄闻言,态度却依然冷淡,并不将之放在心上:“既然楚誉身上有子系统,你只管将消息告知他便可。”
【宿主,你不担心吗?】
萧妄讶然反问:“为何要担心?”
【楚誉刚刚登基不久,对楚国的掌控不足,而且没有经验……】
“已经做了几年太子,还不够他摸清楚国的情况?”
与系统看似温情脉脉的好意提醒相比,萧妄的回答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若是提前得知了敌人的计划还不能获得胜利,这样的庸碌之辈,也没有资格肩担天下之重,身负万民之危。”
系统突然陷入一阵沉默。
萧妄自然不会以为,系统是真的关心楚誉,毕竟这个辣鸡系统的德性,他早就一清二楚。
……要不是自己还没有找到穿梭时空的方法,怎么可能还带着这个一直学不乖的系统同行?
……多半是在试探我吧。是想要找到我的弱点,还是企图用温情的伪装渐渐让我放下防备呢?
面对系统,萧妄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微微低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漆黑而冰冷的瞳眸。
——
齐楚之间突如其来的战争改变了整片大陆的局势,诸多小国或是观望,或是加入其中摇旗呐喊,而战争的方向也渐渐开始向着齐国一边倾斜。
刚刚执掌楚国全部权柄的新帝虽然依旧镇定从容,但仓促之间毕竟失了先机,加之楚国文臣武将与年轻的新帝之间的默契不深,竟有一位守将阵前投敌,大开关门,让齐**队一路攻到了楚都之下。
楚国国都。
古旧的城墙之上印迹斑斑,刀砍斧凿、烟熏火燎的痕迹历历在目。这座有着数百上千年历史的巍峨古城第一次被人如此轻易直抵腹心。
城楼之上,楚誉在众臣簇拥之中,居高临下俯瞰着城外的军队。
旌旗蔽日,箭矢纷飞,血淋淋的战争就在眼前发生,一些心理素质不好的文臣忍不住面色发白,干呕起来。
“陛下,齐军势大,破城就在旦夕之间……”有人颤颤巍巍提议道,“不如早做准备,先行转移——”
“住口!”一向以刚直闻名的王老太傅立刻昂首反驳,“一国国都被破,我等自然也该与国同亡。岂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你这老顽固!”提议转移的兵部尚书也被激怒了,甚至顾不得平日的斯文气度,“你一条老命赔就赔了,陛下千金之躯,怎可轻易赴险?”
正在对敌之际,这二人居然激烈争辩起来,看得周围众臣真是目瞪口呆,不知该赞同哪一方。
楚誉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直接看向兵部尚书:“张尚书,如今城外大军围困,即便先行转移,又有何出路呢?”
王老太傅失望地闭上嘴,张尚书却是神情一喜,连忙笑着说道:“陛下放心,臣有办法。”
见楚誉一脸认真聆听的样子,他脸上喜色更深,伸手指向东南方向:“那处城门齐军攻势最弱,只要我们集中精锐之军,以声东击西之策……最终趁其不备突围,定能安全护送陛下出城。”
“然后就直接送到齐**队手中,对吗?”
旁边的楚誉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张尚书惊得手一抖,连忙喊冤:“陛下误会了,臣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楚誉没有理会他,只是随手点了两个亲卫:“把他押下去!”
张尚书被人按住,嘴里还在大呼冤枉。
楚誉却绷着脸冷冷说道:“证据确凿,你也无需狡辩。放心,不只是你,还有其他人,此战之后,朕自然会亲自处理。”
“至于这场战争的结果。”他转身看向城外,“自然是只有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