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谋算

贾琏跑回家之后直奔老太太居住的荣庆堂。

一进院子先碰到鸳鸯掀开帘子出来了。

贾琏先拿眼睛对着鸳鸯看了几眼,看见鸳鸯的脸上没什么笑的模样,就觉得这事情难办了。

“姐姐好。”

“二爷打哪儿来呀?老太太派人找二爷找了好几天了。”

贾琏没脸没皮,当做没听见里面的其他意思。“找姐姐打听个事儿,老太太这会儿心情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昨天难受了半宿,今天早上就喝了半碗粥。你没看见那群小丫头都没敢在院子里面说话,走廊下养的那几排鸟这会儿都挪走了,不敢让它们出声吵了老太太。”

贾琏急得搓了搓手,心里面一直在反复衡量,要不要把这个消息跟老太太说说。

要是老太太问起来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那肯定就知道自己和崔家的关系了。

以前死命扛着不让人知道的事儿,如今可就暴露在人前了。最要紧的是那家茶叶铺子,真的很赚钱,茶是好茶,价格也公道。自己每个月都能有两三千银子的进账。

鸳鸯看着贾琏脸色变幻,朝周围看了看,“要是有事儿你就进去,要是没事儿快点出去,等一会儿老太太要是问起来,你肯定要吃瓜落。”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

“您少在这里说这种话,我也只是跟平儿关系好,家里面有了这种事儿,你倒是不在家,二奶奶如今病着你也不管。”

“她有你这样的贴心人才是福分呢,姐姐只管放心,我这一会儿就回去看看二奶奶。”

鸳鸯看着贾琏出去之后,又打起帘子进来了,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外边是谁呀?我怎么听着像是个小子的声音。”

“咱们后院哪会来个小子,是宝玉房中那个叫芳官的,最喜欢做小子的打扮,刚才怡红院里面差她过来说了宝玉想吃甜口的酥呢。”

“赶快打发厨房的人做去呀。”

鸳鸯答应了一声,“您先坐着,等玻璃过来了我就去厨房传话,怕其他人不知道宝玉的口味。”

老太太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刚叹出来,琉璃掀开帘子进来了。

鸳鸯告罪一声,到大厨房里去了。

在厨房转了一圈儿,那些火上的媳妇们殷勤至极,把藏着的一些好酒好肉拿出来非要拉着鸳鸯喝几盅。

鸳鸯也只是吃了两三口菜,喝了一盅酒,脸上觉得有些热慢慢的往回走。

恰巧遇到金钏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鸳鸯拦着她,“这是干什么去?急急慌慌的,你怀里拿的是什么?”

金钏赶快看了看周围,把怀里的小包袱掀开一个角,近处看到里面黄澄澄的金子。

“你好大的胆子敢偷这些东西?”

“姐姐你小声点,我哪敢偷这个呀。”金钏趴在鸳鸯耳朵边,“宫里的太监来了,张嘴就要借500两银子,我这不是奉了太太的令拿这些黄金出去堵他们的嘴嘛。我也没时间跟姐姐在这里闲磨牙,等我把这事儿办完了,咱们再细说。”

鸳鸯看了看金钏的背影,刚才喝的那一种酒瞬间变成冷汗飞了出去。

“这太监大胆到如此地步,竟敢勒索宫妃的娘家?”

低着头扭着手中的手帕,慢慢的想着走着,迎面被个人拍了一下,鸳鸯一抬头就看到平儿。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个动静。”鸳鸯又说,“这会儿出来走动了,眼睛上的淤血消下去了。”

平儿摸了摸眼眶,“可别说这个了,为了这个我们家那位爷今天才回来。还说让我特意谢谢你呢,要不是你今天在院子里面拦住他,他肯定要进去被老太太骂一顿才算消停。”

鸳鸯与她并排着往前走,“他这一顿骂是逃不掉的,什么时候见老太太了,老太太肯定骂他,只不过现在这档口能不挨骂就不挨骂吧。”

平儿看着周围没人,悄悄的问鸳鸯,“那天你就在堂上,姑太太真的说不跟咱们家来往了?”

“是不是你主子让你来问的,我跟你说别问这个话,就当不知道罢了。”

既然不能聊这个话题,平儿就问鸳鸯,“怎么今天贵脚踏踏贱地到厨房去了,老太太胃口不好?”

“哪有,是宝玉非要吃甜口的点心,他们院子里面有人来跟我说了,我在老太太跟前回禀了一句,就去厨房里传个话。”

平儿小声地跟鸳鸯说,“让她们赶快吃吧,过了这个档口没白糖了,只能拿黑糖凑合。如今上好的白糖先送到宫里,又赏赐到其他大臣家里,咱们家这一点是我们二奶奶折了脸皮去姑太太家抱回来的。白糖这种东西拿银子都没地方买,能买到的也只有黑糖,我听人家说黑糖吃着上火,白糖才下火呢。”

鸳鸯就算再不通事物也知道糖是非常贵的,比盐都贵。

不仅心里有些发愁,如今家里面各处拆东墙补西墙,又有那些太监们来勒索,主子们花钱又大手大脚,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两个人在走廊上说悄悄话,鸳鸯就问平儿,“你们主子经常去林家,有没有听说过太监去他们家打秋风的事儿。”

平儿用手帕捂着嘴,“听说宫里那个皇后娘娘是个母阎王,谁敢去他们家打秋风,每次宫里面的太监去送赏赐,银子是不敢拿的,他们家老管家就客气,非要往他们手里塞一些碎银子,再塞一些其他零碎东西。要是不塞,用托盘端出来了,人家不敢自己拿。”

鸳鸯叹了一口气,“我就说,这奶奶和姨娘怎么能一样,你不知道,我刚才听金钏说有太监来咱们家光明正大的索了500两银子。”

“500两可不是个小数”平儿的眼珠子一转,“咱俩关系好,我跟你说句掏心掏肺的话,你只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这家里谁都知道老太太手里有钱,你防着有一天家里的钱不称手了,他们要串通你这个贼偷老太太的东西。”

“我要是不拿……”

“你敢不拿吗?咱们都是做奴才的,身不由己。”

鸳鸯浑身都冰凉了,偷盗主子的财务这是多大的罪名啊。事发之后能被打死,全家能被发卖。

但是要跟自己说,这一日不会到来,又觉得是自欺欺人。

所以心一横,“老太太在一日我就伺候一日,要是老太太没了,我做姑子去。”

平儿想说你这傻丫头想的太简单了,要是老太太还在,你才有这多灾多难的日子,老太太不在了,谁还把你当回事儿?

两个人一路唉声叹气,到了三岔口各自告别。

王熙凤抱着女儿大姐坐在榻上,拍着女儿哄她入睡。

平儿这时候已经回来了,王熙凤就问她,“不是让你和鸳鸯说几句话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话了,还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太太或许搭上宫里面的线了,说刚才有一个太监来索了500两银子。”

贾琏在一边闭目养神,听了之后坐起来,“只知道这个消息,其他消息没听说吗?”

平儿摇了摇头。

王熙凤有些不相信贾琏带回来的消息,“崔七爷没骗你吧,咱们家的娘娘好歹也是贵妃娘娘,你见过谁家的贵妃不给诏书金册?”

贾琏反问了一句,“二老爷屋里面的赵姨娘有纳妾的文书吗?”

王熙凤眉毛一挑,“这能一样吗?赵姨娘她是家生子,又不是外面抬进来的贵妾,给什么文书?”

“贵妃娘娘是从宫女里面拔起来的,给什么文书?”

王熙凤被他反驳的无话可说。

“二爷在这里跟我们女人闲嗑牙没什么意思,不如去礼部问一问。”

“问什么呀?姑丈就在礼部当官呢。”

平儿赶快绕过王熙凤,走到贾琏身边,“二爷只管拿银子出去找那些专门写这种诏书的小吏问清楚,私下里问,他们想赚这银子,肯定会露一点口风的。”

王熙凤听了得意的朝贾琏挑了挑眉毛,“还是平儿聪明。”

“行行行,话都让你们说了。”贾琏起来换了衣服,怀里踹了300两银子出门去了。

刚出门没多久,周瑞家的就来了,在院子里面喊了一声,“二奶奶在家吗?”

王熙凤一听对着平儿抬了一下下巴,把女儿放到自己身边,母女两个躺下来之后直接盖上被子。

平儿用手帕揉了一下眼睛,到院子里面跟周瑞家的说话。

“周姐姐来了。”

周瑞家不客气直接来到了屋里,进了东间一看王熙凤还在那边躺着。

两个人就到了门口,“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还躺着?”

“还不是太累的,如今小日子不正常,淅淅沥沥的,太医说只管养着,不敢让操别的心。”

平儿都这么说了,周瑞家接下来的话真的说不出嘴了,“听说刚才琏二爷回来了?”

“回来了,看了一眼人又走了,如今是个没笼头的马,谁都拉不住,也不知道在外边是不是又养了什么腥的臭的。”

周瑞家不想听他们这些乱事儿,“二奶奶这会儿歇着,不如你跟我来。”

说着就要拉着平儿往前走,平儿一边挣扎一边问,“您倒是说个明白呀,拉我去干什么呢?我们二奶奶这会儿没人看着,等一会儿醒了要查茶要水的,没人应答一声,我回来还会剥了我的皮。”

“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要发月历银子了,上个月就是你们主仆操的心,这个月也要再接着操心。”

平儿被她拉着往前走,嘴里还在说,“往年都是有成例在的,这一次还是按着上一次的往下发呗。”

“如今太太是操不了这个心了,还是要你们主仆两个操心才是。”

平儿被他拉过去,到了晚上才回来,一回来王熙凤就问她,“这个月怎么说?”

“月例银子短了3000两,我只装不知道,周瑞家的在那边说了一通家道艰难,我也只陪着吃茶,熬到现在才回来。”

“这是让咱们往里面填窟窿呢。”

“谁说不是呢。”

“不用管,”王熙凤说完之后把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扔,骂到“反了你个小蹄子,你主子病着呢,你就敢胡跑乱跑,来人呢,把这个背主的奴才拉出去打一顿卖了。”

这动静太大,不少下人跑过来替平儿求情,又有贾琏的奶娘跑过来劝她,“咱们家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二奶奶消消气……”

王熙凤装作意难平的样子让人把平儿关起来了。

结果晚上贾琏回到家,夫妻两个又吵了一回。平儿又被放了出来,听说这位糊涂二爷在院子里面舞刀弄剑吓唬琏二奶奶,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连人都没见,只对大老爷说,“去管教管教你儿子。”

大老爷让人拿了二爷,往后背上打了一棍,如今他们夫妻两个都趴下了。

平儿这下更走不开了,周瑞家来了,平儿只是哭哭啼啼的。拉了几回都拉不走。

这个月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下个月再说吧,以前管家还能捞着油水,现在反而贴钱到里面,王熙凤是个爱权的,犹豫着要不要接着管家,贾琏不想让她再管了,只得把银子拿出来一些,防着她去放利钱和管家。

没有了闲杂人等之后,王熙凤把被子下面盖着的银票拿出来,美滋滋地又数了一遍。

“终于见二爷往家里面拿银子了,不容易呀,二爷没自己悄悄的藏起来些?”

贾琏趴在榻上抽着气,“你二爷是这样的人吗?你也别总是看着管家的那些银子,正儿八经的保养好生个儿子才妥当。要不然以后挣来的这些家业给谁去啊?”

王熙凤看到这些钱心气儿也顺了,“真的下个月还有1000银子的进账?”

“这可不一定,做生意和收庄稼都是一样的,都要靠天吃饭,运气好了赚得能让你梦里笑醒,运气背了,说不定还赔本呢。”

王熙凤一想这话说的对,让平儿把这些银票藏起来。又对贾琏说,“可见那位崔七爷是个仗义的人,人家不差这一千两银子,但是咱们家缺呀,要不然哪天我出去请他们家奶奶出去看场戏,吃一回席,也算是跟人家来往一回。”

贾琏在那边兴趣缺缺的说了一声,“再看吧,人家天天在家教养儿子呢,哪有功夫出来跟你磨叽。”

王熙凤又被他说到了伤心处,只有板起脸。

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儿,“你出去跟人家喝酒,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贾琏被折腾了这一通才算把这要紧事儿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果然跟崔兄弟讲的一样,咱们家娘娘是没有诏书的,至于有没有金册,礼部的人就不知道了。”

王熙凤回想一回,“怪不得呢,那日回家省亲遇见了董妃娘娘要往旁边让一让,这就是底气不足啊。怪不得皇后娘娘的仪仗出了皇城就是各位妃嫔的,在我们家贵妃娘娘的,到时放在后边儿才出来。”

王熙凤在脑袋里面脑补了一大堆宫斗之事。

“看来咱们跟人家撕破脸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了。”

贾琏叹了一口气,十分清醒地说了出来,“咱们家的娘娘指望不上了。往后也只有靠咱们自己赚点钱,攒点家底吧,你把这钱收好了,可别再拿出去放利子钱。多积点阴德,咱们也生个儿子。”

王熙凤嘴上敷衍了他几句,心里面想着就算拿出去放利子钱一个月赚的也没现在多。

她不知道的是贾琏根本没有把所有赚到的银子给她,目前把收入的一半儿拿出来让她收着。但是目前一个月1000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个四口之家来说绝对是一笔大收入了。

“你跟崔七爷说,问他们家奶奶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她吃酒。”

“你就别再在中间插手了,崔兄弟赚这点银子攒这点私房不容易,你别让他婆娘知道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们个个不是好东西。”

一夜无话,贾琏第2天本来打算趴在家里面不动弹,可偏偏薛蟠来找他,一张嘴就说两个人合伙赚钱。

王熙凤非常积极,把贾琏赶了出去,“二爷背上的伤本来就不重,养了一晚上早就好了,快点儿出去吧,别让薛大兄弟等得久了。”

贾琏一瞬间有一种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感慨。

出去见了薛蟠,这薛大傻子才不是找人商量着做生意呢,而是想着找人一块吃吃喝喝,再一起去和外边那些风月场合的人说说笑笑。

“前些日子兄弟我不是去读书了吗?读来读去都是那些东西,而且贾家的太爷读书的时候,我总是想睡觉,还被他赶了出来,没意思急了,我知道有处楼子里面新来了几个绝色,咱们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贾琏有一种我不是玩意儿这人比我更不是玩意儿的感觉。但是既然有人主动出钱,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这一群人耀武扬威地走在街上,路过一处街道的时候,看到一家粮店门口有几辆牛车排着队等着往里面卸粮食。

牛车上坐了一个小子,带着一个很大的斗笠。就见他双手抱着青苹果穿着白色汗褂黑色小裤子,脚上蹬着一双草鞋。

看到他们之后,这小子扬了扬手中被咬了几口的苹果,喊了一声,“贾二爷。”

贾琏打马过去,下了马站在牛车边儿,“麒麟怎么这副打扮?怎么晒得这么黑?”

“我娘早些年买的庄子这几天收粮食了,有一些去年的陈粮没地方放了,我们今天拉到城里来卖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薛蟠也跟了过来,看见麒麟坐在牛车上没有动,“你这小子怎么不懂规矩,见了长辈不知道站起来问礼吗?”说着就要伸手去拧麒麟的腮帮子。

冷不丁的有个侍卫从旁边闪了一步出来,用胳膊挡着薛蟠。

薛蟠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小男孩儿,被挡了之后有些恼羞成怒,“好狗不挡道,知道我是谁吗?”

贾琏就有些恼,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自己和麒麟认识,就是看在自个儿的面上,也不该打麒麟的主意。更何况这薛大呆子连麒麟的底细都不知道,早晚要在上面吃亏。

贾琏让人扶着薛蟠,“薛兄弟先去路口等着我,我和世侄说几句话就和你一同吃酒。”

薛蟠最近一段时间在京城算是人人捧着,他舅舅是京城的九门提督,表姐是宫里的贵妃,家里面又有钱,好多地方的人对他阿谀奉承,这么多人奉承下来,把他捧的比在金陵的时候坏了10倍不止。

别看今天和贾琏一块儿出来喝酒,这个时候连贾琏的面子都不看,觉得乡下小子罢了,和荣国府没什么牵扯。“一个庄户小子,知不知道你薛大爷是谁,跟了你薛大爷,包你吃喝不愁。”

侍卫忍无可忍就要出手揍他们,麒麟在后面喊住了侍卫,“薛大爷?是哪个薛大爷呀?”

“我们家是贾史王薛四大家,你大爷我就是薛家的人。”

麒麟想了想,咬了一口苹果嚼了两下,“我想起来了,是薛蟠对吗?”

薛蟠得意洋洋,“就是你大爷我,知道怕了吧。”

麒麟从牛车上跳下来,对着粮店里面喊了一声,“小蒋,欺负马老头的那个财主找到了,你们快来,这小子带的人多。”

声音刚下去,从粮店的门口窗户里面呼呼啦啦地出来了二三十号孔武有力的小伙子。手里提着桌子腿儿,称杆,木棍……二话不说跳到薛家人的队伍里面,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贾琏看到了之后也没有动,以他对崔家人的了解,这些人八成早就刚才在粮店里面看见了,就等着小主子呼唤一声呢。如果不敌,说不定还有一帮子人会跳出来。

麒麟又回到牛车边,从麻袋的缝隙里面拿出来了一个青苹果递给贾琏。

“您在一边看着就好,我们庄子跟他有些过节,这回要讨回这个公道。顺便也让他赔我们的豆腐钱。”

贾琏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错觉,麒麟刚才说了豆腐钱,这些打人的小伙子们打的更卖劲儿了,薛家的这些人平时欺压一个良善百姓倒是游刃有余,但是跟这几十个小伙子比起来,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个个蹲在地上被打的七窍流血,开始的时候还能骂骂咧咧,到后来也只能哭爹喊娘。又打了一会儿连喊的力气都没了。

贾琏怕打出人命了,“世侄差不多就行了,要是打坏了人,到时候官府不肯轻易罢休。”

麒麟在看着这些人确实有几分出气多进气少,让人停了手,把穿着草鞋的小脚踩在薛蟠的背上,“听说你们家挺有银子的,你说,你们要是免了一顿打拿多少银子合适?”

就有薛家的仆人叫了一句,“你打了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家舅老爷………”

说话的这个被打的晕了过去。

薛蟠赶快喊,“琏二,你快救我。”

贾琏捂住脸,就当没看见没听见。

蒋熙对着薛蟠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上回我们庄子上有个老头出来卖豆腐,你纵马踢翻了人家的豆腐摊,老头子那一摊子豆腐全没了。”

麒麟板着的小脸儿拉拉斗篷的帽檐儿,“小蒋,跟他说说从种豆子开始到做成豆腐费多少力气,说明白了就让他赔,除了赔咱们的豆腐钱,也要赔马老头的汤药钱。”

蒋熙又踢了薛蟠一脚,“你小子知道不知道种豆子我们费了多少力气,先刨坑再种豆子,后来要把坑埋上。中间几个月还要浇水,还要捉豆虫。

豆子熟了之后,要一个一个把豆荚拽下来,拽得早了不熟,拽得晚了炸开掉到地上,又要弯着腰一个豆子一个豆子捡起来,晒干了之后要把那些坏的挑出来,再送去磨豆腐,你知不知道磨豆腐有多难,你知道不知道那一摊子豆腐有你爷爷我出的一份力。”

说一句踢一脚,薛蟠被踢了十几脚之后喊了一声,“我给钱。”

周围的那些大壮小伙子们切了一声,“早给呀,早给了也不用挨这一顿揍了。”

这话说的好听,但是这群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先打了人再去要钱。

几个人一合计,蒋熙蹲到麒麟跟前,“主子,让他赔200两银子怎么样?”

这么多银子能买许多许多豆腐了。

麒麟把脸一板,说蒋熙他们,“没出息,才200两银子,你们刚才的力气白费了?你们磨豆腐的力气白费了?你们捶豆荚的力气白费了,咱们天天骑马磨的大腿就要生茧子了,受了多少苦,吹了多少风,你怎么不把这个算进去。”

贾琏在边上听着,心想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孩子也能打地洞,这小子长大以后也是个奸商。

蒋熙算了算,“那就……一千两?”

麒麟生气的捶了一下蒋熙的肩膀,“你怎么就这么一点出息,你怕他们家报复不怕?”

“不怕。他们家要是敢出咱们的坏,咱们翻墙去他们家,把他们家的锅给砸了。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咱们是地里面的泥腿子,这就是人家说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完之后还恶狠狠地看着薛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多要点银子呢,5000,一个铜板就不能少。”

贾琏心想这就有些过分了,刚要上前一步劝劝麒麟,薛蟠喊了一声,“我给。”

贾琏把步子收回来。

就有薛家的仆人,赶快从怀里抽出一沓子银票,数了几张给了蒋熙。不止一个人,大家都在想,“果然有钱,出门随身带着的银子至少六七千两。”

麒麟一看银子到手了,笑呵呵地对蒋熙说,“还不赶快把薛大爷扶起来,对不住了薛大爷,你看咱们也没什么误会了,往后大道朝天咱们各走一边。今天的事您别跟我们计较,再说了,您也有一家老小,我们庄子上面有的是有力气的小伙子,要是哪一天您真对不起我们了,我们翻墙进你们家,端了你们的锅砸了你们家的门,要是这么做都有些不好看了,您说是不是。”

薛潘鼻青脸肿畏畏缩缩的看着麒麟,看了两眼之后赶快翻身上马,上了好几回都没上去,旁边的一个侍卫看不下去了,提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人甩了上去。

薛蟠赶快跑。

麒麟对旁边的贾琏说,“我就不跟您见了面分一半了,毕竟这也是我们的辛苦钱,今天这么热,我们还没喝口水呢,等一会我们要拿着这钱去喝水吃饭。”

“拿去拿去。”贾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心里面想着崔兄弟到底教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小怪物。

接着就看到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簇拥着这个小怪物,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走了。

“这小子要是老子的儿子该多好。”贾琏叹了一口气,带着人往回走,心里面想着等一会儿薛姨妈要是打上门来了该怎么说。

薛姨妈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子腾,这位王大人可不好糊弄。

就是地上躺了一地的学家仆从,贾琏让人去雇一些架子车,把这些人拉到医馆去,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薛蟠的马,薛潘受了伤,没走几步从马上掉下来,正在地上躺着呢。

贾琏又叫人把薛蟠抬到架子车上,笑呵呵地说,“对不住了薛兄弟,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薛蟠有气无力的问贾琏,“那小子是谁家的?”

“云升的少东家呀,他爹你也是见过的,就是崔七爷。”

薛蟠想起那位崔七爷腿肚子都在抽筋儿,在架子车上想了一会儿,到底也想不明白自己怕人家怕在何处。

“有件事儿兄弟我求你了,回家之后家里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喝醉了,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撞得鼻青脸肿了。”

贾琏一听,“这是为什么呀?咱们可以去找王大人啊。”

薛蟠哭着脸,“别让那么多人知道就行了,这事你知我知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薛家来到京城之后借住在了荣国府梨香院,后来梨香院让那些学戏的小戏子们住了。

王夫人为了补偿薛家,让他们住了一个更大的院子。

薛蟠被贾琏送了回来,身上裹着绷带,肋骨断了两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就连脸上也是五颜六色的。

薛太太哭天喊地,薛蟠还知道安慰老娘。“没事儿,就是喝多了酒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下回可别这样了,这是在哪儿喝多了酒啊,让人去拆了他们家的招牌,砸了他们家的买卖。”

薛蟠哎呦了几声,薛太太赶快把注意力放到儿子身上。又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了?跟着你的人呢,都不知道扶着你一些吗?”

薛宝钗看到门口站着的贾琏,推了薛太太几下,“妈,琏二爷还在这边呢。”

薛太太拿一手帕擦了擦眼泪,“多谢你了。”

贾琏客气了几句,觉得自己没办法在这院子里多呆了,赶快跑回自己的小院子里。

王熙凤最近一段时间没能出门,在家闲的浑身难受,这个时候正抓着女儿大姐说话呢。

母女两个鸡同鸭讲,贾琏一进来,大姐从榻上跳下来要到外边儿玩儿。王熙凤才算是松了口气,“我如今只能跟这些小丫头片子讲话了,你不是跟薛大呆子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大呆子被人打了,断了两根肋骨,浑身包的跟端午节的粽子一样。”

王熙凤来精神了,“怎么回事儿?”

“被崔兄弟家的那个大小子打了,说是薛大呆子前一阵子把他们庄子上一个卖豆腐老头的豆腐摊子掀了,听了意思老头子回去好像还喝了些汤药。那小子带着人,先是打了薛大呆子一顿又讹了人家5000两银子。”

“他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我叔父如今掌管着几处城门?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刚打了薛大呆子,我叔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也发愁呢,我把薛大呆子送回来前就找人给崔兄弟送信儿了,估计这时候他正想法子呢。”

根本不需要贾琏派人通知,麒麟带着人打了薛蟠的一刻钟之后,消息就放到了皇帝的桌子上。

皇帝想了想,立即下圣旨,调王子腾出京,明升暗降。

令王子腾的一个下属,一个姓赵的武将接任九门提督。

王子腾还不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麒麟卖完粮食之后,一群人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坐在牛车上,把手里的银票数了几回,“我算了算,咱们拿出来100两银子赔马老头和其他人,剩下的咱们分分。”

这一些人嘴里虽然说着不敢不敢,但是个个眉开眼笑。

分完钱之后,一群人脚下生风,刚出了偏僻的胡同,就碰到了黑着脸的太史大人。

这位太史大人是皇帝以前的侍卫队长,麒麟身边的这些毛头侍卫大部分都是皇帝为藩王时侍卫家的孩子。

太史大人板着脸瞪了这些侍卫们一眼,换了一个笑脸“殿下,主子让您回去了。”

麒麟绷着脸,“就因为我打了一个泼皮无赖。”

“似乎也不是,您先回去,臣就是个粗人,不知道主子心里面怎么想的。”

回去就回去,麒麟回到皇宫之后,皇帝拍的桌子,“我往常看着你,表现的如君子,今天怎么跟一个泼皮无赖一样。”

麒麟不说话只低着头,被念叨的多了才憋出来一句,“儿子知错了。”

“改不改?还有没有下次?”

“没下次了。”

下次再碰到这种人,再用别的法子。

皇帝呼了一口气,“行了,咱爷俩去后面见你母后去,也让你母后知道知道你今天这小无赖的样子。”

谁知道琳琳听了之后抚掌大笑,“我儿子有本事,知道跟这种人讲理没用,就应该先打他们一顿,打乖了往后就听话了。”

又对皇帝说,“无赖怎么了,汉高祖也是一个无赖,人家不也是坐拥千里江山,从汉高祖往后他们家的无赖气一代比一代少,到最后还不是丢了江山。”

看这皇帝有些生气,又赶快拍了拍他的手,“对君子要用君子的办法,对小人要用小人的办法,那薛家是什么东西,为了那么一个杀人放火的玩意儿,咱们值得跟儿子生气吗?”

麒麟赶快说,“儿子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人游手好闲,天天就上街掀人家摊子,这半个月不只是掀了马老头的豆腐摊,卖泥人的,卖枣子的,卖针线的……一共掀起来24家的摊子。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你还有理了。”皇帝说了一声,“姓薛的那个家伙逃脱死刑已经有好几年了,不急,等贾化没用了,到时候送他们一块儿赴黄泉。”

麒麟就有几分不理解,“天下能用的人多的是,何必要留着贾化,就应该早早的给他们治罪。那薛蟠因为一直逍遥法外,如今已经成了京城街头一霸。天天干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人家一听见姓薛的早就跑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让麒麟站起来挨着自己坐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吗?你也大了,你只管跟我说说,薛蟠背后谁给他撑腰?”

“薛家号称四大家族,自然靠的是贾史王薛,如今只有王子腾身处高位,自然是王子腾。”

“说的也对,但并不是全部,这四家跟谁的关系好?”

“四王八公……儿子知道了,是后面这四王八公动不得。”

“八公早就没落了,要紧的是这四王,自高祖皇帝开始,到如今你父皇咱们家已经传了5代皇帝了。前三代皇帝一直想着将这些藩王国公的兵权削弱,用那润物细无声的办法,怕的就是天下动荡。到了太上皇那一代,太上皇却不沿着前三代皇帝的路往下走,反而只贪图享受。就是他把国库搬空,纵容的这四王八公越来越猖狂。

你母后以前还跟父皇商量,要不要用卸甲的水军将士做生意,那个时候父皇就跟她说不妥当,毕竟水军不在咱们手里。

这几家人最可恶了,以前你大伯年轻的时候,就想办法削弱他们的势力,跟你一样态度急切了些,这一伙人拧成一股绳,诋毁你大祸,说他酒后无德纠缠宫妃,说他爆烈成性殴打官员,又说他祭祖之时言语无状。

还在太上皇的老东西跟前捏造证据挑拨是非,那老东西居然也不想想那些证据根本就立不住脚,就着急忙慌的定了你大伯的罪,父子两个同室操戈,最后将你大伯囚禁至死。”

说完之后拍拍麒麟的肩膀,“不管是薛蟠还是贾化,想要捏死他们轻而易举,就算是王子腾,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定他的生死,只不过要做的□□无缝,不能打草惊蛇。”

麒麟迷茫的问,“您刚刚打发王子腾出京,我进宫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这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吗?”

皇帝摇了摇头,“你母后常说没有那内鬼引不来外贼,这四王八公里面有了内鬼,所以把王子腾打发出去有人替咱们遮掩,正好也能给我儿子出口气,往后在京城里面见着薛蟠,见一次打一次。再见面就正正经经的打,别再做出无赖的样子。”

琳琳想打听打听这内鬼到底是谁,就被麒麟抢先了一步,“我大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皇帝回想了一下,眼眶湿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半辈子被人诋毁,死了之后礼部上的谥号是‘义忠’二字,这两个字是上谥,盖棺定论的时候,史官还他清白了。”

说完之后有些黯然神伤,对琳琳说,“晚上我不回来了,就留在御书房凑合一晚上了,让人把我的饭菜送过去就行。”

说完之后站起来摸了摸麒麟的小脑袋去前面了。

麒麟捧着腮帮子,“我要是能亲眼见识一下大伯的风采就好了。”

琳琳忍不住打击他,“要想看他温润如玉的模样你要早生几十年才行,听说你大伯后来那几年被囚禁在东宫,折腾的没个人样子,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麒麟叹了一口气,“儿子说句实话,当太子的人都容易倒霉,所以儿子这日子过得真不自在。”

琳琳赶快把儿子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儿子的头顶上,“我哪能想到自个儿是皇后,所以啊,有的时候命运捉弄人,人要做的就是人定胜天。”

琳琳对麒麟充满了愧疚,哪怕把自己的事业留给他,也不能填补这种愧疚,所以对这个儿子就比较偏爱。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不是民间所谓的“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幼儿”的心态。

另一个人也是这种心态。

“还是怨我,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如今虽有打死他的心,也只能忍着。”在京城贵妇云集的寿宴上,北静王太妃跟其他在座的夫人这么说。“你们不知道,我现在为了娶一个儿媳妇,发愁的头发都白了。我那孽障到现在都不急。”

其中一个摇着扇子,“太妃,他们年轻人哪,想的没那么长远,只有咱们这种做父母的急的抱孙子才对着他们三催四催。”

北静王太妃摆了摆手,“别说我们家这些让人愁的事儿的,最近有什么稀罕事吗?我天天在家里边坐,也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稀罕的?”

这些夫人们赶快抬头隐晦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最近几天倒没什么新鲜的,前几天还不是荣国公府和承恩公府两家的事儿。”

北静王太妃果然来兴趣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两家闹崩了。”

“还能是什么事儿,宫里面的事呗。听说贵妃的年纪大了,想生个儿子,皇后娘娘不愿意。”

“也不对吧,我怎么听说贾家想和林家结亲,结果弄巧成拙了?”

就有另外的人反驳,“结亲这是好事儿,亲上加亲,有这样的事儿还能闹崩。叫我看还是宫里的事儿,不过……”

其他人都问,“不过怎么啦?你说话倒是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人人都说宫里面皇后娘娘凶悍,我觉得也不尽然,其他人都能生下皇子皇女,是不是贵妃那边生不下来?”

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人脑补,“叫我说可能是这么回事儿,皇后娘娘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八成贵妃娘娘和荣国府盯上了五皇子,想要替皇后娘娘分忧,养着五皇子呢。要不然两家怎么成仇了。”

“不可能。”

好多人一想,也有不少赞成的,“怎么不可能,你们年轻,没见过荣国府的老公爷,我看着皇后娘娘的体格脸盘儿颇像那位老公爷。听说林家的那位夫人生下的孩子不是夭折了吗?你们说皇后娘娘是不是从贾家抱养的?”

“我觉得有可能啊,要不然贵妃娘娘怎么想养五皇子?”

“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可能,你们说皇后娘娘是贾家大房子还是二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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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静王太妃,“……”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