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的颜诺诺猛地睁开眼。
尽管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颜诺诺安然无恙,可这并不代表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恍惚之间,颜诺诺有种错觉自己仍然还孤零零躺在公路上,不甘心闭上的眼费力地睁大,想要看清自己的左手方。
失去了生机的岁知松就躺在在那里,安静又绮丽。他犹如只能停留在城堡里的雕塑,又好似玻璃柜里的标本,富有了一种永恒且诡异的美丽。
血,在蔓延流淌,无止境一般。
犹如溺水之人绝望后的喘息,颜诺诺的瞳孔发散,双眼无神直视前方。她的目光深远,仿佛透过玻璃窗外不息的车流,穿透了时光和历史,见证了一场惨烈且刻骨铭心的死亡。
在名为死亡的黑色沼泽阴影之下,坚定的长出了一朵名为爱情的花。
“诺诺?”岁知松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颜诺诺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温声询问。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世上最温暖体贴的怀抱,将数分钟之前还满身创伤的颜诺诺揽在怀里,给予了对方极致的耐心和包容。
颜诺诺一瞬间被拉回了阳间。她却没心思回复岁知松,而是当即选择睁大眼睛,一丝不苟地注视着前方。准确的说,是一边小心地看着前路一边观察前排开车的司机。
颜诺诺的准备没有白费,临近上次事发的时间时,眼都不敢眨的颜诺诺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她眼眸一动,然后立刻出声提醒司机:“看路。”
被雇主发现自己工作不认真,闭眼打哈欠的司机瞬间精神了,即担忧又尴尬。
在颜诺诺的及时提醒下,这一次,精神高度集中的司机顺利躲开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
亲眼见到他们避开那辆货车后,颜诺诺紧绷的背缓缓松懈,瞳孔放松,随后重重地松了口气。
回神后的颜诺诺才发现,不知何时,岁知松已经离她很近了。
岁知松眼眸微暗,薄唇微动,询问道:“你刚才在紧张什么?”
颜诺诺感受到岁知松温热的气息,心中犹然而生一股巨大的喜悦。
他还活着,太好了。
此时的颜诺诺脑海中回忆的是几分钟前岁知松躺在一侧生死不知的样子,而现在他还活着,她为之庆幸。
颜诺诺心神一动,随后回头一把握住岁知松的手。她神情郑重认真,使得仔细观察着她的岁知松也不由收敛目光,郑重起来。
然后,岁知松听见颜诺诺一手握拳,慷锵有力地说:“疲劳驾驶事故多,莫让亲人泪成河!”
岁知松/前排偷听的司机:……???
他们觉得颜诺诺仿佛在逗人玩,但听上去对方的声音又极其诚恳,表情也很真挚。
所以是光荣而伟大的少先队员.颜诺诺的素质又提高了?她这个思想觉悟,不.入.党还真是屈才了。
岁知松抽了抽嘴角,颜诺诺见两个死在交通事故中的人居然不相信自己的话,深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脱俗感。要不是她拥有888这个金手指能回档,他们几个估计已经相约黄泉路,孟婆汤都喝了几大碗了吧!
自认为劳苦功高的颜诺诺来了脾气,翻了个白眼后就不搭理犹在怀疑人生的其余几人了。
莫名其妙被甩了脸色的岁知松:……
他悄悄上网搜了搜:“订婚前夕,以前很粘人的女朋友却越来越不耐烦我。请问我该怎么办?”
热心网友回复很快。
“不想跟你订婚呗,这都还用想?”
“你女朋友肯定不怎么喜欢你,赶紧分,不然就算结了婚也得离婚。”
“分手,下一个。”
“分。”
“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劝分不劝合。”
看着清一水的劝分手,岁知松关上手机拉黑论坛,抱胸独自生闷气。这都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啊!他才不分手,就是不分!气死他们!
当然岁知松肯定不会分手的,他只会被分手。
但现在还没到时候,颜诺诺他们还得举行订婚礼。尽管只是订婚,但这也象征着岁家和颜家的商业联合,所以现场异常浓重盛大。
与啧啧称赞的宾客相反,身为当事人的女主角颜诺诺则是一脸懵逼。天知道她内心是崩溃的啊!
订婚礼弄这么盛大正式,她到时候该怎么分手收场啊?!
颜诺诺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岁知松,暗想要是以后她说出分手解除婚约,都不用岁知松做什么,颜华刚就得活劈了她。
颜诺诺正为自己未来的悲惨命运而头秃时,身旁的岁知松则说了句:“冷静。”
一瞬间,颜诺诺还以为岁知松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当即讪讪抬头解释一二,结果就看到了傅辰木和……怯怯站在不远处与他说话的程菲。
颜诺诺只呆滞了一瞬间,懵懂的眼里便霎时冒出了火花,随后撸了把不存在的袖子就想冲上去活撕了那对狗男女。
岁知松拉住了火冒三丈的颜诺诺。
他似是早就料到了这种结局,暗叹一声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再一瞧分不清场合来结仇砸场子的傅辰木,他眼眸暗了暗,算是记上了这笔账。
颜诺诺还在挣扎,但她到底记着现在是人来人往的订婚宴,她要是敢在这样的场合跟岁知松发脾气坏了事,估计都不用等以后分手,今晚上颜老头就得亲自送她去地下见她那早死的妈,说不定还能一起团团圆圆过个中元节……
颜诺诺被自己的冷笑话吓到,面上不动,只是在暗地里时手臂仍在悄悄挣扎。她脸上挂着喜悦的微笑,暗地里却在磨牙,语气不忿地问岁知松:“你放开我。我今天非得弄死那对贱人,给朱橙橙报仇。”
思索片刻,颜诺诺又迅速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岁知松:“我靠!程菲那傻逼怎么出来了?她犯那么大的事,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出来了?!是不是傅辰木那个绝世傻逼干的?我TMD待会儿就去举报他偷税漏税违法乱纪!”
也怪不得颜诺诺这么震惊,这件事牵扯了几家人。周家和朱家都在监督施压,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程菲这个主使人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实在是颠覆了颜诺诺的三观。
颜诺诺气得不行,岁知松却依然镇静。他见到程菲半点都不惊讶,似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在这个关头,岁知松甚至还有余力去纠正颜诺诺的坏习惯。他淡淡睨了眼颜诺诺,警告说:“说了多少次,不许说脏话。”
高考一结束岁知松便随着岁爸爸进入公司。他没有跳级,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现在必须争分夺秒的补上。两个月下来,岁知松身上少了一股青涩的学生气质,多了上位者的威严。所以岁知松只是轻轻扫了眼颜诺诺,气愤不已的颜诺诺便立马冷静下来了。
岁知松见颜诺诺收敛了一副要跟人干架的姿态,这才简洁明了地说:“张淑芬代替程菲坐牢了。”
颜诺诺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迷糊了。
岁知松嗓音沉稳地解释道:“程菲咬定了是混混诬陷自己,那些人没有实际证据,转账也是通过的张淑芬账户。张淑芬主动自首说自己才是主谋,程菲便被放了出来。”
颜诺诺震惊之下,莫名问出了一句傻话:“傅家逼迫张淑芬的吗”
岁知松勾了勾眼尾,好笑地揉了揉颜诺诺的耳垂,说:“傅家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她当然是自愿的。”
颜诺诺又生气又复杂,张淑芬是个破坏人家庭的小三,是间接害死了自己生母的凶手。她闲暇时也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要报复对方,可报应来的这么快,以至于颜诺诺都没有反应过来。
颜诺诺记得那天,程菲被惊诧带走的时候,程菲像是天塌了一样成天哭着求颜华刚。而颜华刚在离婚之前也曾给过张淑芬选择,要么跟程菲断绝母女关系,要么离婚。
张淑芬没有多加选择便选择了后者。
她离开颜家那天异常落魄,但步伐还算轻松,也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要去顶罪。也许是料想到了自己后半辈子都将在监狱度过余生,张淑芬临走前居然将目光移到了漠不关心的颜诺诺身上。
因为哭了数天,她的眼睛十分红肿,长出了许多白发,看上去老了数十岁。她平静的对颜诺诺说了第一句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有时候我也看不起自己。”
颜诺诺没有回应这种无聊的问题,张淑芬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口,在失去自由前向他人倾诉自己。
她自顾自地说:“我也不想当小三,没办法。菲菲她爸一直打我们,这也还好,我年纪大了可以忍。但后来他打菲菲越来越过分,也不让菲菲去上学,老颜他又……”
从张淑芬第一句话起,颜诺诺便皱起了眉。听对方越说越荒诞时,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举止夸张地挠了挠耳朵,颇为好笑地反问道:“张淑芬你疯了?跟一个在七岁就被你害死了妈妈的人诉说你的悲惨命运?你没病吧?”
说到抑郁而终的颜妈妈,颜诺诺眼神冷了下来:“我没耐心听你的悲惨命运,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我善良了。现在,赶紧麻溜的滚出我家。”她朝着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姿态拒绝。
也许是颜诺诺不屑的表情,也许是她的话太过直白,这些都深深的刺进了张淑芬的心脏,近来的压力和重担压的她几乎要失去了理智,濒临崩溃的张淑芬爆发出巨大的哭嚎。
她一把甩下手中的包,指着颜诺诺言辞激烈地喊道:“你这个生在有钱人家的人懂什么,我根本没想害死你妈!何况你们当时那么幸福!你能去国外度假,而我的菲菲连买件校服的钱都没有。不是说人人生来平等吗?凭什么你们活的那么光鲜,而我的女儿就要受到这些折磨!”
颜诺诺听着张淑芬的哭囔,半点不为所动。她依靠着墙壁,神情不耐,眼神不屑仿佛看到的是污水沟的臭虫,连踩一脚都嫌脏。她说:“你很惨,但这不是你去破坏别人家庭的理由。我妈妈当时很幸福,但这不是你和颜老头两个傻逼去伤害她的理由。”
后来,张淑芬失魂落魄的走了。而她身后的颜诺诺目光却稍稍动了动。
很奇异的,颜诺诺一直都以为坏人是没有心的,他们都是自私自利且险恶到了极点。但人性总是如此复杂,令人难以捉摸。
张淑芬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可她真的真的很爱程菲。这是一种只存在于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不求回报的竭力付出。
在偶尔的时候,这种人性之中的闪光点会给人一种她是好人,只不过是不得已的错觉。张淑芬是这样,颜华刚也是这样。
但他们不是,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