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的笔筒一滚一滚,迅速离开了颜诺诺炙热的视线。
颜诺诺眼睁睁看着东西不知道又落到了那个旮沓,蓦地闭上了眼,绝望地收回了微微向前张开的手。
她这时候满脑子都是笔筒那无情离去的身影,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了,只暗自发誓,自己下次再也不能买这么圆的东西了!
颜诺诺越想越气,最后干脆扭头用力瞪了眼程玉萱,双手环胸背靠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地朝对方说:“你给我捡回来!”
因为生气,颜诺诺的语气很不客气,结果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程玉萱咬着牙看向凶凶的颜诺诺,眼泪就这么突然流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的颜诺诺身子立马微微前倾,一脸茫然。所以程玉萱这是哭上瘾了?任谁看她哭得这么可怜,都不会相信是她去主动挑事招惹的颜诺诺。
颜诺诺就奇了怪了,为什么程玉萱会来找自己麻烦。她也就上次威胁了对方,但实际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更何况今天这事,说来说去,程玉萱真要找个人怪,那个人也只会是赵雪峰吧?
颜诺诺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怎么想都没想通自己这算是怎么回事。还是程玉萱觉得,就她好欺负?
颜诺诺抬头扫了眼墙上的时间,随后冷冷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程玉萱,声音厌烦地说:“你是只会哭吗?”
岁知松本来在专心致志的做题,闻言微微扬眉,也跟着抬眸看向满脸泪痕的程玉萱。程玉萱在察觉到岁知松投来的目光后,哭得一颤一颤的体猛地僵住,咬着唇手足无措,还滑落泪水的脸上显出点点绯红。
可是很快岁知松就淡淡的别开了眼,似乎连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都不愿意。他开始温声细语地安抚被气坏了的颜诺诺。
岁知松那双黑寂的眼眸向来冷冽淡漠且不近人情,唯独在看向颜诺诺的时候,里面才会拥有柔软纯粹的笑意。
这种变化太过明显,极容易被有心人收入眼底。
程玉萱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冷得厉害。
周围的同学神情各异,巨大的落差席卷包裹住满心期待的程玉萱,在这一刻她理智近乎于无。
程玉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路抹着眼泪小跑出了一班教室。座位上的张浩轩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有些发急。
颜诺诺本来还在愤愤的跟岁知松抱怨,可现在听到看到程玉萱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和低着头抛开的狼狈模样,也不由怔怔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罪魁祸首跑走了,反思不到两三秒后便放弃了的颜诺诺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气不打一处来。张浩轩倒是很自觉,蹲下身主动帮忙捡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颜诺诺说:“我帮你吧。”
几个人一起捡完东西后,张浩轩嘴张开又合上,犹豫了好半天,才对颜诺诺小声道歉:“对不起。”
颜诺诺正在整理东西,闻言撇了一眼他,语气古怪地问:“你替谁说的?”
张浩轩更不好意思了:“程玉萱她今天心情不好,我替她跟你道歉。”
颜诺诺早就料到是这样,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再一看张浩轩那涨红了的脸,到底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程玉萱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之后的几节课一直都没回来,老师们似乎是知道对方的去处,也一直没问。全班同学包括老师,居然无一人提起她。
直到晚上放学后,程玉萱才悄悄的回来收拾东西。按照规定,她明天就要离开一班了。
巧的是,今天留下来做值日的是颜诺诺和岁知松,朱橙橙主动来帮忙。两个女生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和打扫,岁知松一个人去倒垃圾。
学校的学生已经都离开了,偌大的教学楼异常安静,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还停留在空旷的校园。墙壁上的白炽灯不足以照亮宽敞的过道的每一个地方,总有些地方被黑暗吞噬掩盖住。
楼道口矗立着一道影子。岁知松慢慢走了下去,才发现是低着头的程玉萱,对方双手抱着书包,也不知道在这里徘徊等候了多久。
岁知松见到是熟悉的面孔后也表情不变,神情淡淡,下楼的步伐并未停顿半分。
就在他快与程玉萱插件而过时,背抵着墙壁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在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照下,程玉萱的脸色苍白到了透明的程度,哭了一天的她看上去极其憔悴。
程玉萱脚步动了动,后退一步站至下楼的楼梯口,用身子拦住了岁知松的去路。
她哑着嗓子喊道:“岁知松,我有话对你说。”
岁知松礼貌的停住脚步,程玉萱抿了抿唇,忽然告白说:“我喜欢你。”
岁知松站在原地,默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娇羞的女孩。
程玉萱屡次三番找茬颜诺诺的事情岁知松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位心思深沉又擅长嫉妒的女孩子实在不喜欢。但即使岁知松不喜欢眼前的女生,他的风度和教养也并不允许他对一个女孩子的真诚告白做出侮辱的回应。
于是岁知松只是温声拒绝道:“谢谢,但我有女朋友了。”
他说完便颔首想要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提醒道:“你今天还没有给颜诺诺道歉。”
“你能不能不要提她!”告白失败还不得不听喜欢的人说起自己最不想听的名字,程玉萱突然就情绪激动起来,带着哭腔的喊道。
程玉萱激动极了,岁知松没有说话了。他心中很不耐烦,却只能驻足原地没办法离开,因为程玉萱正拦在他下楼的楼道口。
好半天,程玉萱才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声音很小地说:“再见。”她脚下动了动。
程玉萱这两天遭受到的打击比她这辈子都快多,本来就心神恍惚精神不集中,再加上她在这个角落蹲守了太久,当她起身时,有些发麻的腿一软,她突然踉跄两步向岁知松的方向倒了下去。
但幸好下一瞬间她便重新稳住了身体。
与此同时,在程玉萱刚才向自己扑来的那一瞬间,岁知松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而这一切都被将将站直的程玉萱都看在了眼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俊美温和的少年,这个自己一心爱慕的人。他看向自己的眼里只有疏离和清淡,与望向颜诺诺时的专注暖意截然不同。
就好像,岁知松的极致温柔全都给了颜诺诺,她们这些旁人妄想分到半分。
心中仍有微弱期望程玉萱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震得整个人都有些发蒙,再醒悟时已是狼狈不堪。
她已经哭了一天了,身体都有些脱水。程玉萱本以为自己今天再也不会落泪了,可眼眶莫名有些发热,鼻子发酸。
岁知松大概是嫌这场波折浪费了太久的时间,被迫耽误了精力的他只是淡漠地朝程玉萱微微颔首,随后便侧了侧身子,想要离开。
程玉萱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却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拦住了岁知松的去路。
岁知松眉宇微蹙,心底不耐烦到了极点,但面上依旧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不得不出声询问道:“程同学还有什么事吗?”
委屈的程玉萱听到他温柔的声音,黯淡的眼忽然亮了起来,就像是溺水的人寻到了微弱的希望。
在这一刻,她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颜诺诺的身影,以及程菲与自己的交谈。
“颜诺诺啊,是颜家的大小姐。颜伯父很喜欢她呢。她的脾气不是很好,看上去也不太喜欢我和妈妈,但也许富家小姐都是这样任性吧。”
*
“颜诺诺成绩也很好呢,听说这次能考进重点班。”程菲鼓励地看着程玉萱,说:“玉萱也要加油啊,你成绩那么好说不定也能去一班,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看看颜诺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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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颜伯父说,以后诺诺会继承颜家所有的财产呢。”
幼小的程菲张大嘴巴,惊讶且着急地问程菲:“那姐姐你呢,你也是颜家的女儿啊!”
程菲疲惫一笑,委屈又脆弱地说:“颜伯父没有说。”
一桩桩一件件,从小到大,程玉萱听着这位生活在自己仰望不及的豪门的堂姐描述的颜诺诺。在程菲口中,那个叫颜诺诺的女生恶毒又刁蛮,占据了颜家的宠爱却一点都不在乎。
程玉萱对那个未曾谋面的颜诺诺越来越讨厌,以至于一进入一班就不遗余力的当起了程菲的情报员,专门汇报颜诺诺的一举一动。
可是一眨眼,程菲被赶出了程家,程玉萱也要离开一班了。
遭遇告白失败挫折的程玉萱一时恍惚,差点分不清现实和过去,她看着面前挺拔干净的少年,程菲的那声叹息在她耳边响起:
“颜诺诺这种有钱人的命真好啊,轻而易举的就能拥有别人想要的一切。”比如颜家的财产,比如岁知松的温柔。
程玉萱对颜诺诺的仇恨到达了顶点,她认为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拜颜诺诺所赐。
如果颜诺诺没有赶走程菲,那么张淑芬最近的资金也不会那么紧张,他们程家也就能得到更多的钱,她便不会急于讨好程菲而做错了事;如果颜诺诺当时没有在课堂上说话,其他人不帮颜诺诺说话,那她也不会去找孙老头告状;
甚至于,程玉萱将自己考差了的原因都怪在了毫不知情的颜诺诺身上。如果没有颜诺诺,也就不会有最近的事,她也不至于不能集中精力学习,以至于被开除一班。
程玉萱沮丧地想,如果没有颜诺诺,那么至少岁知松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会这么淡漠吧?至少他在拒绝自己的时候,也会犹豫片刻吧?
岁知松那么耀眼,他漂亮的惊人,温和清隽尊重女生,和那些只喜欢打球满身臭汗的男生一点都不一样。
谁会不喜欢他呢?程玉萱一进一班就喜欢上了这个男生,但对方眼里却只看的进颜诺诺。
一瞬间,程玉萱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告诉岁知松关于颜诺诺的事情,揭穿颜诺诺的真实面孔。
程玉萱认真地对岁知松说:“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颜诺诺和我姐姐的事情。”
岁知松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眼眸深处沉冷,他对程玉萱的厌恶到达了顶点,一瞬间也懒得再装,嗓音冰凉的拒绝道:“不用了。”
哪里知道程玉萱没有听出来他的冷意,她急切地劝说道:“不,你一定要听!你被颜诺诺她骗了!她现在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天真善良的性格全都是骗人的,颜诺诺根本就不是那样!”
在程玉萱大声喊出这句话后,四周的空气顿时冷了许多。此时程玉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岁知松的目光极其阴冷,手足发软的她紧张万分,此刻的她甚至都听不见那些整天吵闹不休的蝉叫声。
程玉萱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颜诺诺和程菲事情全部都讲了出来。在她的口中,程菲就是一个被颜诺诺折磨的小可怜,颜诺诺是个无恶不作肆意妄为的富家小姐。
程玉萱抱着书包的手微微发紧,她鼓起勇气,吞了吞口水说:“你以为颜诺诺真的很好吗?我堂姐明明是她的妹妹,却一直被她暗地里欺负,最后甚至……”
岁知松一直都漫不经心的听她说,直到程玉萱说到这时。
岁知松眼尾上挑,忽然懒懒散散地说:“甚至被赶出了颜家?”
程玉萱顿时惊讶地看着岁知松,磕磕绊绊地说:“你怎么知道?”
岁知松神情始终轻松平静,那些程玉萱期待的惊讶震惊惊悚厌恶等表情一个都没有出现。程玉萱目光诧异,忍不住问道:“你听到颜诺诺是这样的人,就一点都不惊讶吗?”
岁知松勾了勾唇角,好似笑了笑。
他轻轻地说:“因为你刚刚说的那些事,都是我亲自教她的啊。”
岁知松漫不经心的向前,逼近了瞪大了眼睛的程玉萱。程玉萱被岁知松的话吓得不清,她抱紧了书包,不自觉往后悄悄退两步。
岁知松见自己把对方吓得脸色煞白,不禁停住脚步笑了笑,笑声低醇。
程玉萱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岁知松。如今对方与她相隔不远不近,她能异常清楚的看到对方俊美的容颜和挺拔的鼻梁白皙的肌肤,以及漆黑沉冷的眼眸。
岁知松目光张扬,反问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的对方道:“所以我为什么要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