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东京的事务后,某人的正月假期差不多也将近尾声了。
考虑到男朋友后天就要回去上班——虽然太宰治本人哭唧唧地说着什么他不上班之类的幼稚发言但根本没人搭理他——涉川曜还是决定今天就载着家具和杂物回自牧园那边。
正好,也是时候让太宰治知道他是被什么样的一个富婆给包养了。
东京距离横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行人就这样用车载音响放着歌,潇潇洒洒地回去了。
当太宰站在了这处位于海边悬崖上的偌大西洋式庄园门前时,向来处变不惊的神色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他转过身,向一旁等着看笑话的几个人求助。
“我家。”涉川曜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欢迎来做客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黑色铁质的大门缓缓打开,身穿黑色管家服的牧叔正束手站在门后。一旁的豆子正乖乖地蹲坐在地上,明显被训练得很好。
牧叔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欢迎归家,主人,清光君。”
旋即他又看向了太宰治,面露和善的微笑:“请问这位先生是?”
“我是太宰治,曜酱的现任男朋友。”黑发年轻人大方地自我介绍道,但是老管家的神色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保持着微笑倾听的模样——直到涉川曜轻轻地“嗯”了一句后,牧叔方才继续笑着鞠躬:“原来是太宰先生,贵客临门本当扫榻相迎,奈何今日……”
“行了行了,牧叔你别说这些文绉绉的场面话了。”涉川曜很自然地把车钥匙扔给他,“太宰是自己人,你给他收拾个房间出来吧。”
老管家被打断了话头也不生气,手持车钥匙,依旧好脾气地颔首领命:“是,主人。”
此时豆子再也忍不住了,疯狂地摇晃着尾巴扑向了涉川曜。女孩子也立刻笑着蹲下身揉了揉这小短腿萌物:“啊,豆子,这些天有没有想我啊?”
“汪呜!”
豆子兴奋地围着她转来转去,嗅着她的气味,毛茸茸的尾巴摇晃地频率就跟螺旋桨差不多。
忽然,小狗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味。
“嗷呜?”它不禁歪了歪头,搞不懂原因何在——直到它看见银白色的小龙扒拉着主人的卫衣兜帽,从里头探出脑袋来后才兴奋到有点癫狂地大叫起来。
“汪!汪汪!”
“吱!”
萌物们聚在了一起,场面十分喧闹。
小九扑腾着翅膀从涉川曜身后飞出来,高高兴兴地与这位龙蛋时期就有交情的狗子攀谈起来。
其他人:听不懂。
唯有牧叔特别镇定和欣慰地笑起来:“啊,大少爷真是生得十分健康活泼呢。老爷若是还在世,想必同样会老怀甚慰吧。”
“吱吱!”小九一听说有人夸自己,抬头看见是这位面目和善的老爷子管家,就开心地跳进了对方的怀里。获得了老人家的摸摸头一枚。
涉川曜很想吐槽自己的曾祖父根本不可能看见一条名义上是后辈的小龙出生顺利就会“老怀甚慰”。但她还是克制住这种想法,牵着太宰的手往屋里头走去了。
“来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新家。”
太宰一边走路还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站在门口的管家和宠物们,依旧感到十分新奇:“你这管家是什么来历?还有他说的‘老爷’又是谁?而且曜酱你什么时候在这边买了个庄园啦……”
由于他的问题太多,像个好奇宝宝那样,女孩子不得不一一解答。
“太宰,鉴于你第一次登门,我给你个建议。”涉川曜回答说,“不要在这屋内说任何一句关于牧叔不好的话哦。他也许会听到的~”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时间,他又想起了当初在八原时看到的那些妖怪,它们身上的气息也是这样并非熟悉的人类气息……
他的女朋友好像特别擅长招惹奇怪生物呢。
此时涉川曜并未留意到他的走神,而是继续说:“他说的老爷指的是我的曾祖父,这屋子也是他留给后人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笔遗产是由我来继承的……”
“等等?”太宰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脸震惊地说,“这、这真是曜酱你的房子?不是你租下来骗我的?”
涉川曜:……你这家伙不要整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吗。
“我看起来像是闲得无聊,在这边租个庄园来逗你玩的人?”
“像。”太宰斩钉截铁地说。
“……”女孩子忽然促狭地笑起来,“所以呢,这位还在租房子住的先生,你能说说你此刻的感想吗?”
太宰环视着这精致典雅的欧式庭院装饰,庭院内的一草一木之间都流露出管理者的精心点缀和修饰,砖瓦构造之中的底蕴和积蓄也是实打实的存在着——在市面上这种老式庄园绝对是价值不菲的房产。
因此他最后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说道:“曜酱,请包养我!”
涉川曜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故作中年油腻富婆状,“好啊,小白脸。”
“噫!我不是曜酱你最爱的豌豆公主么?”
“偶尔换个名字也比较有意思嘛,对吧Rond?”
“Rond又是谁啊!听起来就跟牛郎的艺名差不多啊!”
“难道你不是吗?”
“我哪里是牛郎……”
两个人日常拌嘴吐槽对方的同时基本上参观完了一圈屋子,就连涉川曜本人都暗自惊叹妈耶我家好大之类的台词,可见她之前根本无心新屋,心思都跑去谈恋爱了。
直到当他们走回客厅时,女孩子才发现老管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茶室已经为您备好,东西也已经备齐。”
涉川曜眼前一亮,偷偷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谢啦牧叔。”
牧叔神色和蔼地谦逊一笑:“不必客气,主人。”
于是女孩子转头对男朋友说道:“你先进去坐坐,我失陪一下。”
“好的哟~”
刚开始太宰治还以为女朋友在外头捣鼓了十来分钟时间是要泡茶给自己喝,结果……
“咖啡?”
太宰无语地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此时他们身处一个极具和式茶道特色的房间里,虽然建筑外观采用西洋风,但内部的这处房间里依旧奉行着极致的简洁色彩。
长桌、蒲团、小火炉、茶具、名贵茶叶、熏香等一应俱全,雪白的墙壁上还悬挂着一副飘逸的书法,上书一个大大的“禅”字。而就在本应有墙壁的一侧却是由一层竹帘和可拉动的玻璃门所隔着,外头有一个不大但特别精致的庭院,里面绿草铺地,白石为路,白色的大理石雕像伫立在水池中,水流哗哗作响……
就是这么一个具备了东西结合特色、但总体偏向和式风格的茶室,他面前的饮料竟然只是咖啡?!
但是涉川曜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话,然后自顾自地拿起另外一杯咖啡:“我刚才亲手泡的,你不想喝的话可以倒掉。”
“……不,曜酱你误会啦,我只是被惊喜冲晕了头脑,并没有任何看不起咖啡的意思。”求生欲上线的男朋友连忙挽回自己的失误。
原来是这样,他哪里敢倒掉呢,倒掉这杯咖啡的话估计连小命也跟着倒掉了。
太宰治虽然热爱作死,但并不意味着他想要被管家老爷子在寒风凛冽的一月份扔进悬崖底下的海水旋涡中游泳。
他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嗯……咖啡中带着少许水果的香气、还有柠檬般的酸味以及淡淡的巧克力滋味……
他眨了眨眼睛:“正宗的肯尼亚咖啡?”
女孩子这才露出笑容:“回答正确。虽然肯尼亚的品种栽培历史并不长,但最早他们引自阿拉比卡咖啡品种,再加上得天独厚的海拔和日照时间优势,才形成了这种独具一格的丰富狂野之味。”
太宰治顿时浑身都松了口气,就好像好不容易回答出老师课上提问的学渣一样,终于能够坐下了。
涉川曜看得简直想笑:“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紧张了?”黑发男人疑惑地重复道,“没有吧。”
“是啊,一点也不紧张呢,只是刚才放下杯子的时候手都在抖。”涉川曜若无其事地揭穿了此人的真面目。
“……”,太宰深吸了一口气,承认道,“好吧,是有一点点啦。”
“为什么呢?”女孩子格外温和地注视着他,“是因为突然发现女朋友的身家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还是别的原因?”
“不……也不完全是这个因素……”
太宰治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实际上,他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情似乎不太简单。
到底是哪里不简单呢?他陷入了不易察觉的沉思中。
涉川曜却被逗笑了,旋即正色道:“放心啦,房子是祖先留下来的,钱也是身外之物,这些对于我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客观因素——所以我不会就此随意更换男朋友啦。”
“呀!曜酱你果然还是想抛弃人家!”太宰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指责道,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色衰而爱弛的悲惨未来,“要不喝完这杯咖啡我就告辞了……”
涉川曜摇着头直笑,根本没有答应或者不答应,她改说起别的话题:“你想听歌吗?”
“诶?在这里?”
“对啊。”
涉川曜原本并不会弹吉他,主人格才会。那么是谁教导主人格的呢?
答案是涉川相枢。
她爸当年可是吉他高手,高中的时候还跟人偷偷搞过地下乐队出来玩——真是不容易看出来。
而当初在生死狭间中阴差阳错的见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后,那个男人没有说太多关于当年的往事,只是沉静而温柔地询问她要不要学吉他。
【“这点时间连最基本的手法都学不会吧?”】
【“没事,爸爸弹,你听就好了……能让你听到就足够了。”】
…………
因此对于如今的涉川曜来说,弹吉他已经不再是享受音乐本身快乐的休闲行为,更多的是演变成为了表达她对亲近之人的心意展现。
先前牧叔给她提前准备的就是一台美产的Gibson民谣吉他。
于是她抱起吉他,试了试弦,又试着弹了一小段音后确认无论是自己还是乐器本身的状态都很好后,她方才认认真真地开始演奏。
有人说,吉他最适合那些风尘仆仆的游子,那些追梦的人天各一方的流浪,背上背着一把吉他,实在累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随手一拨就是乡愁。
事实上,这首歌就是爸爸那天弹给她听的。
前奏调子起得不高,但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循环曲调,却透露出淡淡地忧伤与哀愁。
“落ちる夕日よ,教えて给う……”
落下的夕阳啊,请告诉我吧。
太宰治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正在专注弹唱的女孩子曾经在破损的乐园废墟中向他承诺过一件事。
【“我想喝咖啡……我还想……弹吉他。”】
那么下一句呢?当时她说的下一句话是什么?在一个人自认为生命尽头所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此时女孩子轻声唱道:“爱与曾经的遥远过往……那些美好记忆啊。”
“飘摇的祖国啊,请告诉我吧……”
曲调一个一个音地往上攀爬,歌声与吉他声堂堂亮亮地融为一体。就像是什么人在登山那样,克服了无数的磨难,终于要攀登到最顶峰。但随着涉川曜的语调一沉,吉他的音线几近沉溺,只剩下她低沉而温柔的哼唱。
“落下的夕阳啊……请告诉我吧。”
涉川曜的手指最后在弦上轻轻一按,弹完了这首本就不长的曲子。
但是此刻的太宰治终于想起来,当时女孩子对自己说的下一句话是……
【“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啊。
我好喜欢你啊。
我好爱你啊。
所有险些错过的情感,所有未说出口的遗憾,都像是要在今天弥补上了。
他有些不习惯地抿了抿嘴别过头去,扭头的那一瞬间,鸢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光亮的东西在闪烁。当然,也有可能是涉川曜眼花看错了。
但是她还是不太自信地放下吉他,绕过桌子,走到对方面前坐下来,与其对视。
太宰治的表情复杂无比:“怎……”
他的话语被猛地卡在喉咙里。
因为女孩子已经掏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件和一个蓝色丝绒表面的小盒子。
她将两样物品郑重其事地推到对方面前。
太宰治低头看着那份文件开头的“婚姻届”几个大字,一时间陷入了无法言语的处境。
那么……小盒子里装着是什么东西,也可想而知了。
“请跟我结婚吧,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