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日,天气阴沉而灰蒙蒙是常用的事情。
就连京都这座千年古城也不例外。
在京都城的郊外,墓园里有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正一脸肃然与悲伤地向着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告别。
他们安静地排着队上前在墓碑前放上一朵白色的花,低声朝着那人述说着过往的温情故事,在确定不会再得到回应后,方才遗憾地直起身,向着一旁的死者遗孀和家属开口安慰。
涉川曜也不例外,她穿着专门用来参加葬礼黑色服饰,同样很是严肃地从头到尾参加完今天下午的这场道别仪式。
墓碑上有着渡部藏太郎面带微笑的黑白色照片,下面刻着一行小字——“朋友,笑一个?”
女孩子注视着墓碑上那张明显是年轻时拍摄的照片,嘴角终于不知不觉地翘了一下,就好像小姑娘对着保有共同秘密的长辈叔叔俏皮地眨眨眼——说白了,更像是苦笑。
她弯下腰,轻轻地将白色的花放在了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
“祝您做个好梦,藏太郎叔叔。”
站在她身旁的太宰治一身黑色正装,神态慎重严肃,没有半点平日里的轻佻,他同样放下了一支白花。
无论如何,对待逝者再怎么敬重都不为过。
参加完告别仪式后,涉川曜向对方的剩下两位亲眷道别。这是必经的礼节,总不能客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行离开吧?
“啊……”渡部夫人认出了她,“你不是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个孩子吗?”
涉川曜笑着点了点头,“是,您记性真好。”
中年女子的目光骤然软和下来,面带复杂的笑容,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二位不辞辛劳地来参加我家先生的葬礼,一路上真是辛苦了。”
一旁穿着丧服的渡部花雪也陪着母亲鞠躬致谢。
假装不认识那个高中女孩的涉川曜同样十分郑重地回礼:“对于藏太郎叔叔的离开我衷心地表示哀悼,请您与令爱多多保重身体。”
太宰治也略微颔首:“节哀顺便。”
“多谢关心,我们会的。”
在客套了几句后,女孩子方才开口道:“如今天色不早,也不便过多叨唠您,请允许我们先行告辞。”
渡部夫人温婉地回答道:“是,二位请慢走。”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郁气沉沉的墓园。
其实此时时间还不到五点钟,但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暗沉,气温直线下降,还好车内有暖气因此并不会感到冷。
涉川曜一边开车,一边偷瞄在旁边解开黑色领带从而试图松口气的男朋友。
“怎么了。”太宰忽然问,“自从我换上这身黑西装后,你一直在偷偷看我。”
被抓了个当场的涉川曜非常心慌,可依旧嘴硬:“有吗!没有吧?”
黑发男人扭头凝视了她片刻,倏然一笑:“啊,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
涉川曜遗憾地在内心里啧啧嘴,恨不得把口是心非的自己给打一顿。
啊啊啊啊!头一回看到男朋友出门时穿不是那沙色风衣的衣服,竟然感觉……特别的……秀色可餐!
淦!西装笔挺,神色冷峻,再加上皮肤白皙的清瘦帅哥,谁不爱?!
女孩子不禁又想起对方自称当年混迹港口黑手党时,也是天天穿着黑西装三件套和大衣,想必是帅得让人当场喷鼻血吧?
“曜酱,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回酒店吗。”
“可恶……”
女孩子不知不觉中差点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了。
但就算如此,太宰依旧一脸迷惑:“啊?”
“咳咳,我是说,我们现在去医院。”
“医院?你哪里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去做一件事。”
他们又驱车回来京都市立医院的住院部了。
虽然太宰治全程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特别乖巧地陪着女孩子乘坐电梯直达其中的一层楼。
这一层楼是产房手术室。
由于手术室要进行消毒隔绝,因此产妇的家属们再怎么焦虑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待情况。
涉川曜找了个空位置把男朋友安置下来后,跑去问护士台的小护士:“你好,现在里面进去了几台?”
小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因此边整理资料边随口回答道:“三台产妇,最后那个才被推进去五分钟。”
“我知道了,谢谢。”
女孩子又溜回最后一排,发现太宰治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压低了声音问她:“我们来这里干嘛?”
“看看新生儿是怎么样子来到这个世界的。”
先是死,然后是生吗……
太宰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温柔地笑了笑,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好。”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们坐在位置上,平静耐心地目睹了人间的许多不同姿态。
焦急到坐立不安的丈夫、听着歌翘起二郎腿打游戏的兄弟、为亲友带来好几份外卖便当的亲人、下意识地摸出了烟想抽一只却又想起此处禁烟的老大爷、与一旁的亲家母唠唠叨叨地交流未来的育儿经验的中年女人们……
看了好一会儿后,涉川曜又开始跟她男朋友小声地交头接耳。
“太宰,你以前有来过产房门口吗?”
“……我又没结婚,没事为什么要来产房门口待着打发时间。”黑发男人哭笑不得地回答,“半夜三更的急诊倒是跑了不少回,以至于那几家地下诊所的医生都认识我了。”
理解理解,工作性质过于特殊,刀口舔血都是常事。
想必当年的男朋友除去给黑手党打工之外,还在自我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谁都拦不住。
毕竟他身上的那些陈年旧疤……涉川曜都亲眼见过了。
咳,说来怪不好意思的。
想到这里,女孩子又默不作声地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太宰低头看了她一眼,脸上依旧是在笑着,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柔软绵了起来。
他们又漫无目的地讲一些悄悄话,直到十几分钟后,产房门口的指示灯暗了下来。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中年医生大步走出来,仔细去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
“谁是32床产妇的家属?”他大声问。
但是没有人回答这位医生,涉川曜立刻想起就在一分钟前似乎有一个年轻男子去上洗手间了……
出乎预料的是,身旁的太宰治猛地蹦起来,以一种比孩子亲生父亲还激动的表情冲到了医生面前:“生了吗生了吗!”
医生误以为他是正牌家属,当即欣慰地点点头:“恭喜,母子平安,是男孩,6.4斤。”
“太棒啦!”太宰治立刻欢呼雀跃,看他的表情似乎恨不得原地跳一支舞来庆贺。
涉川曜:???
旁边也在等候的其他产妇家属们:???
一个老太太抓过涉川曜的衣袖,轻声问:“孩子,你和那个人,还有里头的产妇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可别是产妇的小三吧?产妇在里面冒着生死风险生孩子,你就在外面渣人家老公?!
“……不,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个样子的。”涉川曜感觉自己风评被害,委屈得不行。
搞什么啊太宰治!
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说你其实都不认识产妇、根本就是个路人这种话——谁会信啊!
还好,此时32床产妇真正的家属急吼吼地跑回来,“我是家属!我才是真的家属!”
那个男人先是向医生表示感谢,然后愤怒又疑惑地瞪着太宰治:“你是谁啊?”
“我?我就是一个为尊夫人与令郎顺利降生感到高兴的路人啊。”
医生和家属男子:……?
那个男人看起来更气了:“你一个路过的家伙,干嘛听到我儿子出生的消息就那么开心啊!”
医生也皱起眉头:“是啊,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扰乱医院秩序。”
但是太宰一脸坦荡无比地回答:“我扰乱秩序了吗?没有吧,我难道有任何医闹迹象么。而且身为新生儿父亲的这位先生,你难道不希望有其他人对自己的孩子报以诚挚的祝福?”
太宰治把两人说得哑口无言,但总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太对。
涉川曜真是看不下去了,立刻跳起来按着男朋友的脑袋强迫他道歉,同时自己也不停地道歉:“抱歉抱歉,是我没看好这个笨蛋,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曜酱我不是笨蛋……”手掌底下传来委屈巴巴的声音。
“行了,走啦!别玩了!对不起啊各位……”
直到涉川曜把这个烦人精直接押解出医院才敢放开他。
“太宰你这人简直……咦?!”
黑发男人直接转身,把她抱了个满怀,那熟练的姿势简直能把周围的单身狗全部谋杀至死。
“啊,还是我家曜酱好!”太宰开心地做出承诺道,“放心,经过今天的实践,我对于以后这种事情已经有经验啦!”
涉川曜愣了几秒,然后骤然脸红,恨不得直接捶死这不要脸的东西,无奈双手都被禁锢住,一时间抬不起手打人。
“想得美啊你!”她只好口头上喷对方两句了。
“嗯嗯嗯没错啦。”太宰语气亲切地敷衍着回答,然后低下头以一种压迫性极强的姿态对着怀里的女朋友说,“今晚想试试吗?”
涉川曜明显迟疑起来:“试……什么?”
“——我穿西装的样子,你不是看得都目不转睛了吗。”
“没有没有,不要乱说!我不是那种人!”
“哦?那我今晚就不穿咯。”
“……靠!混蛋!我命令你今晚继续穿着西装!没我的允许你就不许脱!”
“好的,遵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