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前的公路,漆黑一片只有一轮浅红色新月的夜空,一个看起来纯粹的噩梦世界,因为除了一路向前之外,历练者们压根没有第二种出路。
苏子墨背着野营……不,登山包在历练者身后跟了一段,倒是打量清楚了那些和他一样跟在历练者身后的身影。
其中一位就是之前见过的赤脚走路的白裙小姐,乍一看像是和张小晴特别投缘的同伴。
还有两个穿着病号服嬉嬉笑笑却脸色苍白的病人,以及穿着亲子服的一家三口,只不过年龄最小的儿子看起来都已经成年了,三个人面无表情地跟在历练者身后走着。
最奇怪的莫过于一个推着车的白色面具男,那辆车是普通的木头推车,而车上摆着的……看起来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棺材!面具男的面具是全白色的,但当他转过头来对上苏子墨眼神的时候,他却发现全白色的面具上还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因为没有涂料,一片白色,所以只有在路灯的光影下才能看到那有些渗人的笑脸。
再加上有着灰白色眼瞳的彭彭,和缠着染血白布的张小晴,在好天撑着一把黑伞的苏子墨竟然成了尾随者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
还有些奇怪的是,原本五官虽然端正但组合在一起其实并不好看的张小晴,再用那块“盲者的心眼”缠住眉宇和双眼后,竟然莫名多了些仙气,看起来就像是仙气和鬼气的结合体,只要瞄上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就连走在前面的历练者们,也时不时会回头看看张小晴,顺便再看一眼苏子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一起从大部队开始出发的“身影”们已经完全散开,有的已经停在了苏子墨他们的身后,有的已经走到了前方很远的地方,有的就站在暗暗的水杉木下,静静看着历练者们从他们面前走过。
如果不去细思这些身影的身份,这条路看起来倒是有了一些“生机”,
“等一下,我们这么继续走下去也不是办法。”老严突然停下步伐,使得苏子墨和其他尾随的“身影”也缓缓停下脚步。
他们大概已经走了一公里左右,向后看的时候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也已经看不见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了。
“我觉得噩梦世界经常会用一些表象来欺骗我们的眼睛,所以只靠眼睛来判断他们是不是人可能有些困难。”老严停在这里皱着眉说。
“你终于发现了?”原本一直一个人走的阿流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回来,墨镜之外的下半张脸在笑,“他们说不定都在等着我们去搭话呢!”
“阿流,你最好和我们一起行动,这次行动还挺麻烦的,搞得不好就可能全军覆没,而且我们队伍里还有没有噩梦点的人在。”老严像是对后辈说话一样,叮嘱着态度有些不稳定的阿流。
“我无所谓。”这会阿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乖乖回到了队伍里,“反正对我来说,这次噩梦世界应该会挺顺利的,呵呵。”
每次听阿流笑的时候,苏子墨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历练者有些不太对劲。
而从老严的话里,苏子墨能够感觉到他们的任务除了找某个“人”之外,还面临着找错“人”后的惩罚,甚至可能是“死”,或者是为了抵消死亡惩罚而被扣除噩梦点。
“那边的小姐。”阿流刚刚回到队伍,对走向苏子墨附近不远处那位赤脚低头走路的白裙子小姐,笑着问,“请问,你是鬼吗?”
“笨蛋,哪有这么问的!”阿流一开口,老严就着急了。
阿流刚刚那么问,那个赤脚小姐身上的白裙子突然开始渗出红色,甚至还有血沿着那位赤脚小姐的脚踝流下来,不多,但在昏暗路灯的映照下不仅可以看清,而且还让人觉得害怕。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低着头的赤脚小姐抬起头来,不仅声音带着哭腔,就连双眼都流淌着血泪。
有了张小晴的例子,苏子墨发现厉鬼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不会流泪,但会流血。
“看来不是你。”阿流很快就向后退了一步。
但被搭话的这位厉鬼姐姐显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来找自己亲近的历练者,直接就向阿流扑了过去。
而自称阿流的历练者,则在厉鬼扑过来的瞬间取下了墨镜!
那一刻,就连苏子墨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啊!
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历练者要在黑夜的环境里戴墨镜,但对方一取下墨镜,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阿流的五官原本应该是白净秀气的,可是他的右眼却比普通眼珠更大,而且像是被硬塞进眼眶却不合尺寸一样爆突在外,还有如同触手一般的红色血管从眼珠中延伸出来,融入眼睛周围的皮肤,使得右眼周围都是暴起的鲜红血管!
[暴怒者的鬼眼(三星级)]
[售价:0元]
[描述:生前就是无恶不作的暴徒,死后变成凶神恶煞的猛鬼,猛鬼吃鬼,他的存在本身就会对厉鬼产生一种震慑的力量,特别是当那双眼睛带着暴怒的情绪瞪视对方的时候,更会对厉鬼造成震退的效果。所以即使只剩下一只眼睛,猛鬼依旧存在于世间,甚至存在于持有者的身体中。]
[特殊能力:对厉鬼造成一定程度的震慑,并能使厉鬼被斥退!]
[限制:使用能力次数越多,持有者被反噬的几率越大。]
[警告:请停止使用该鬼器!请停止使用该鬼器!厉鬼正在复苏!厉鬼正在复苏!请勿出售该鬼器!请勿出售该鬼器!]
这是苏子墨第一次遇到售价为“0”的鬼器,第一次在鬼器的备注文字上看见“警告”项目,更是第一次看到即将反噬的鬼器!
售价的变化,恐怕也是因为这件鬼器已经不适合再成为一件商品。
而苏子墨还没看完那串备注文字的时候,拥有这件反噬鬼器的阿流已经突然瞪眼,眼睛周围原本潜伏着的红色细小血管也在瞬间暴起,原本还算黑白分明的眼球蒙上一层红雾。
[嘤嘤——]
原本准备扑到阿流身上的厉鬼小姐停下了脚步,带着有些委屈的语气后退了一步,就连一旁的亲子服一家三口和两个病号服都停下了脚步。
在阿流又一次使用了能力后,苏子墨清楚地看到他眼睛周围的血丝开始向周围蔓延,就算他立刻重新带回了墨镜,也已经能够看到蔓延到额头的血丝!
“可恶……”重新戴回墨镜的阿流将手伸进去按住鬼眼,有些痛苦地将身体蜷起,似乎已经难受得无法直起身子。
“你没事吧?”周围的历练者马上围了上来。
“走开!”阿流的语气却并不友善,只是向旁边退了几步,站在了距离其他历练者有一段距离的树下。
奇怪……
苏子墨心里暗自疑惑,因为他觉得三星级的鬼器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反噬和复苏才对。在苏子墨认识的人当中,当初见过的刘旭应该算是使用鬼器比较频繁的历练者,毕竟他每次动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戴上那只红色手套。
可即使这样,经历过十八次噩梦世界,即将面临临界点的刘旭仍然没有让鬼器反噬。
这样一算……
这个叫“阿流”的历练者使用鬼器到底有多频繁?或者换个角度问,他究竟经历过多少次噩梦世界?
[嗬嗬嗬——]
在阿流痛苦地背对公路忍不住弓身的时候,站在苏子墨不远处,和他一样没有因为鬼眼而后退的推棺材面具男发出了一连串诡异的笑声。
苏子墨忍不住转头看了那面具男一眼,结果那家伙就捂住了面具上压根不存在的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一样直接后退了几步,朝着苏子墨挥了挥手,用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说——
[别靠近老夫,别靠近老夫,老夫受不了这味道。]
“?”苏子墨有些茫然地抬起袖子闻了闻,却觉得自己身上就算不香也能说是清清爽爽。
[你身上的味道和店里寿花的味道一样。]鬼伞的声音也紧跟着在苏子墨耳边响起,[闻过这种味道的家伙,都怕得很。]
鬼伞曾经和苏子墨说过寿花的事情,他说他之前也不知道寿花的存在,但却认识一个同样有着寿花香味的人,一个女人,那个人在噩梦世界里的名声很糟糕,所以很多厉鬼都不喜欢寿花的味道。
[这个推着棺材的家伙叫‘商人’,是偶尔会出现在噩梦世界里的奸商,专门卖东西给历练者。]鬼伞的声音再次响起。
[升棺发财——升棺发财——]鬼伞的话才说完,带着面具的商人就推着棺材走到了老严他们的面前,[人类,可否照顾一下老夫的生意?]
苏子墨就看见三个历练者顿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商人推着的那具棺材突然滑开了一个边角,一直苍白骨瘦如柴的手爪伸了出来,紧紧抓住棺材的边沿。
“……”出于在噩梦世界的经验,三个历练者都没有惊呼,就算觉得害怕也只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一点点后退。
可后退了一会儿之后,那三个历练者又不动了。
因为他们身后是撑着伞的苏子墨和两个厉鬼。当然,在历练者眼里,前面是打开了的棺材,后面却是三个厉鬼。
[升棺发财——升棺发财——]那商人依旧喊着号子,[只要二十噩梦点,就可以买到的制式短刀,不想拥有吗?]
噩梦牌制式短刀,献祭弱小的灵魂,就可以购买的批量武器之一。
苏子墨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些信息,在第二个噩梦世界的时候,苏子墨见过那个用奴隶印记骗了程静萌的高洋,他手里就拿着一把制式短刀,是用他上一个“奴隶”的灵魂换的。
“你们别急,我听说过这个‘升棺发财’。”老严对身后的两个历练者安慰说,“就像是游戏里的神秘商人,不会伤人。如果你们身边有噩梦点的话,可以从他那里买东西。”
“我们怎么可能攒得下来什么多余的噩梦点。”两个女性历练者听到老严说的话之后,也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升棺发财——老夫也收刚刚逝世还没变成鬼的灵魂,二十噩梦点,刚刚刚刚好。]那商人又说了一句,这次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升棺发财——升棺发财——老夫离穷死饿死不远了,这该死的破世界,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又跑出来,难啊——]
[升棺发财——升棺发财——]
[升棺发财——]
也许是感觉到在这一批历练者身上赚不到什么钱,商人直接推着棺材扬长而去,看似步伐不快,却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三个历练者愣了好一会儿,看躲在树下的阿流样子很痛苦,又因为对方的态度而不敢靠近。
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老严竟然带着两个历练者向身后的苏子墨走了过来。
但他们也不敢走得太近,因为苏子墨身边的两位看起来比他更让人觉得瘆得慌。
“请问,您是什么身份?”老严犹豫了很久,才勉强找到了一种听起来还算委婉的询问方式。
“……”苏子墨也没有想到历练者会这么快找上门来,想了想就说,“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嗯?”老严看起来有些吃惊。
不过苏子墨也管不着这些历练者怎么想,只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口说:“从前有一只乌龟和一只兔子参加赛跑,最后兔子赢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苏子墨轻轻颔首,黑伞没有遮住的嘴角露出笑意。
“?”老严和另外两个历练者脸上都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困惑,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故事被苏子墨说成是“鬼故事”。
难道是新的脑筋急转弯吗?
“请问,您是什么身份?”老严迟疑了一下,竟然再次问了一句。这样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苏子墨的表现看起来是周围的“人”当中最和蔼可亲的。
苏子墨微微抬起了黑伞,露出了满脸的笑意,然后才回应说:“我已经告诉您了,不是吗?”
与此同时,站在苏子墨身边的张小晴稍稍向前迈了一步,脑袋非常熟练地歪成了九十度,将好好的仙气女鬼演绎成了恐怖画面,也成功将眼前的历练者吓退了好几步。
事实上,苏子墨这一招,还是从张小晴那里学来的。
“他不是说了吗?他说的是鬼故事。”从树下走出来的阿流依旧捂着墨镜下面的眼睛,行走的步伐有些摇晃,整个人似乎并没有恢复过来。
距离鬼眼反噬,可能只剩下很短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