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桑住的病房是单人间,除了招待客人的沙发茶几之外,还有一张给家属休息的折叠床,谢亦白天跑进跑出地照顾她,晚上就睡在那里陪着她。
偶尔也会有不过夜的时候,一般这种情况都是队里有任务要执行,每当这时,谢亦就会带着歉疚的神情向她说明清楚,并且再三保证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花费太长时间。
董桑对此表示理解,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心智还是健全的,不是什么三岁的小娃娃,时时刻刻都需要家人的陪伴,相比之下还是他的任务更重要一点,毕竟需要特警队出动的不会是什么小事。
一个完美的妻子应该是善解人意的,所以面对谢亦的离开,她总是会微笑着说出下面这句话:“没关系,你快去吧,注意安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一次当她这么回答了之后,谢亦的眼里就会染上一分苦涩,看得她一阵心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觉得她太冷酷无情了?她应该先挽留他几遍,然后在时间来不及了的时候再含泪放手,营造出一种依依不舍的离别氛围?
……不会吧,他不像是那种人啊……
不管怎么说,董桑在医院里的日子过得还是挺舒坦的,住的是单人VIP病房,吃的是谢亦精心烧煮的饭菜,身体上的伤也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困扰,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的手机在车祸里摔坏了,每天只能靠电视度日,过得极其无聊。
而这个不方便在谢亦给她买了一部新手机后也解决了,她在接过手机后欣喜地摆弄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谢亦询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她才意识到自己刷手机刷得太投入,把他都给忘了,晾在了一边。
“不好意思啊……”她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我看见手机太激动,一不小心就……”
“没事。”谢亦对她温柔一笑,“看你这么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身上的伤还好吗?难不难受?”
董桑摇头:“好多了,只要不用力碰就没事。就是记忆还没有恢复,醒来前的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见她还是想不起来任何事情,谢亦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精神,继续询问:“头还痛吗?”
“不痛了,除了在早上起来的时候会有点犯恶心之外,其余时间都没什么问题,偶尔回想以前发生的事时会有一点刺痛,不过马上就消失了,应该不要紧。”
“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听见这话,谢亦立刻说道,“既然医生说了这种记忆障碍不会影响正常生活,那就慢慢来吧,不要着急,顺其自然就行。”
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开了一句玩笑:“好在你只是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具体的功能性知识都还记得,像是怎么使用手机、看电视这种都会,要不然我就得从牙牙学语开始教你了。”
董桑也很庆幸,想象一下,要是她一觉醒来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巨婴,需要人从说话开始教起,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不过她也很疑惑,她在见到人时会觉得陌生,想不起来有关于对方的一切,但在面对日常生活中所要用到的东西时却很熟稔,不需要教学就能上手操作,莫非医生说的常识指的就是这些身体记忆?
可是那也不对,她记得国庆在几号,也认得字,会说话,逻辑智商也还在线,没有变成个智障,这些都不是身体记忆,大脑是怎么区分哪些是需要保留的“常识”,哪些是可以忘记的“记忆”呢?
她把心中的这些疑惑告诉给谢亦听,谢亦在几秒钟的沉吟后说道:“其实,关于逆向健忘这回事,这几天我一直在查阅它的相关资料,比较重量级的国内外文献都看了一遍,发现医学上对它了解得还不是很透彻,没有什么特效的治疗方法,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所以……”
说到这里,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显然是在为董桑患上了这么一个疾病而感到担忧,但董桑却在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后就惊呆了,一直到他把关于逆向健忘的信息说完,都没有回过神来。
谢亦注意到了她的走神,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你……这几天都在查资料?国外的也查?”
“是啊。”他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虽然国内在临床这方面经验丰富,但理论研究还没有走在国际前沿,一些最新疗法没来得及引进,所以我就想都查一遍,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处,但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你、原来你还是个学霸啊。”董桑结结巴巴地说,“那些医学的外文文献你居然能看懂,真是太了不起了……”
谢亦:“……”
谢亦:“你刚刚就在想这个?”
“是啊!”董桑终于从震惊中缓过了神,“虽然——呃,我没了以前的记忆,但我印刻在脑海深处的常识告诉我,一般人是做不到生查外文文献这种事的,尤其是医学方面。你真是太厉害了!”
谢亦被她这煞有介事的认真语气逗笑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只需要把文献下载下来就行,别的都交给翻译词典,我什么活都不用干。我也不是要搞学术研究,每一句话都得弄通顺,能看懂个七七八八就行了。”
“那也很厉害了。”董桑依旧崇拜,“你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好。”
“我……”谢亦张了张口,大概是想说点什么谦逊的话,但才刚吐出一个字,他就停顿了下来,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低头笑道,“算是吧,我是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当初你入学时,我还在迎新晚会上演讲了致辞。”
果然是这样!董桑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为自己的猜中,也为这么一个大学霸是她的老公。
“那我呢?”她满怀期待地追问,“我的成绩怎么样?”
按照谢亦的说法,他们两个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只不过他比她大一届,按理来说谢亦应该不会知道她的成绩,但既然他们俩从大三就开始谈恋爱了,那他应该还是会有些了解的,女朋友的学习成绩怎么能不关心呢,对吧。
想到那天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董桑就充满了信心,心想她和谢亦既然在颜值上达成了匹配,那么智商应该也处于同一水平线才对,不然就不平衡了。
所以她一定也是个学霸!
谢亦的笑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还不错。”
董桑:“……”万万没有想到,她没有在长相上听到的安慰性滤镜回答,居然在成绩这个问题上听到了。
不过没有关系,学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知道了,虽然经历了车祸和高空坠物这两样飞来横祸,还狗血地失忆了,但纯粹只是她运气不好,和成绩烂没有任何关联。没错,就是这样。
董桑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面上扯出一个笑来,看向谢亦道:“那你有查出什么恢复记忆的方法吗?”
话题一回到这上面来,谢亦脸上轻松的笑容就消失了,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方法,就算药物辅助也只是帮助脑部损伤尽快修复而已,具体的记忆恢复还是要看个人。”
这个结论和主治医生说的相差无几,所以董桑并没有感到多么失望,她对恢复记忆还是很有信心的,CT结果显示她的脑部功能完好,三个月一过连后遗症都不会有,而记忆障碍就属于后遗症的一种,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就算她是因为精神受到刺激从而导致失忆,也可以通过心理疗法来帮助康复。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她还这么年轻,身体的修复机能很强大,基本不需要为此感到担心。
再退一万步说,假设她真的恢复不了记忆,那也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工作上的事她可以从头再学,和周围人的相处也不成问题,苏冰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就是谢亦有点麻烦,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对他重新熟悉起来了,但也只是达到亲近友人的程度,离正常的夫妻关系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不能想起他们以前的事,她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什么?你还没适应?”苏冰儿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不是吧?我看你适应得挺好的啊,刚才还支使他出去给你买石锅拌饭呢。咦,不对啊,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知道石锅拌饭这个东西?”
“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董桑扬扬手中的手机,“附近有什么美食这种东西我还是能查到的。”
“你手机不是坏了吗?修好了?”
“没,直接换了一个新的,我老公买给我的。”
“哟。”闻言,苏冰儿就笑了,“刚才还说不适应呢,怎么这会儿又一口一个老公地叫上了?”
董桑有些心虚,不过面上不显,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话,说道:“怎么了,不能叫吗?他就是我老公啊。”
“能,当然能。”苏冰儿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就是觉得某个人前后言行有些不一致,一会儿说什么陌生,一会儿又这么亲昵的,实在是让人怀疑她心底的真正想法啊。”
这话说得董桑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闺蜜,不用太过顾忌,才勉强把话题继续:“我……实话跟你讲,我对谢亦这个人吧,还是感到很满意的。他长得又帅,对我又好,职业还那么拉风,简直是最佳老公人选。就是……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有些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太客气了吧不好,太亲密了吧,我自己又觉得别扭,就觉得很苦恼。”
苏冰儿认真地听着她的话,摩挲着下巴思考道:“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不喜欢谢亦呢?‘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有没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