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的线索让大家看到曙光, 觉得抓住凶手不过顷刻之间,谁知十一月初五, 外头竟又传来消息:
第三起案件出现了!
都昌府和云汇府交界的一个小县城内, 土财主秦勇家中突然爆炸起火, 一家六口和十多个下人被炸死、烧死,伤者也有许多。
因爆炸助长火势, 紧邻的一位乡绅家里也被波及:院墙垮塌砸死一人,另有角房门窗被引燃, 两名睡梦中的小厮堵在里面出不来,生生被烟呛死了。
一般情况下,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又是照着杀人全家去的, 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极高, 但等真正讨论到是否并案时却出现了分歧。
就连平安县衙内部,也分了两派。
“是否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图磬说,“或是其他寻仇的, 只是找不到机会,如今发了大案,正好叫别人背黑锅。”
从作案手段到人数, 第三起案件与前两起明显存在许多不同,如果仅凭死者也是有钱人这一点就简单粗暴的并案, 似乎缺乏说服力。
刘捕头他们也是这个意思,闻言便道:“属下记得前些年曾发过一次案子。有个盗贼入室劫掠,连犯数案之后被捉, 审讯时却对其中三起死活不认。当地官员也觉有异,复又调查,果然捉到另一名歹徒,原来是他故意跟在后头混淆视听。若非那官儿心细,只怕要叫第二名人犯逍遥法外了。”
晏骄反驳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模仿犯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并案处理。”
模仿犯罪这个专业术语是她第一次说,不过因为十分浅白易懂,大家一听也就明白了,都觉得这个形容很是简洁明了。
“模仿犯罪可能是祸水东引,也可能是变态崇拜和追随,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见众人都看过来,庞牧也投来鼓励的视线,晏骄继续道:“从犯罪者的角度来考虑,自然是模仿的越像越好,可秦勇一案呢?除了主人家有钱之外,竟无一相似之处。难道犯人会看不出么?若这么简单叫人断定为不同凶手所为,岂非前功尽弃?”
图磬愣了下,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似乎更有道理。
庞牧点点头,“还有呢?”
“前两起案子发生之前,外界几乎没掀起什么风浪,没人设防,所以凶手肆无忌惮,”晏骄谨慎分析的同时,又大胆进行犯罪侧写,“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可以在将被害人一家上下迷晕之后,不慌不忙的挨个割喉。”
“但是现在不同了,两起大案震惊全国,哪怕是偏远的村镇也略有耳闻,不管是官方守卫盘查,还是民间百姓的警惕心,都不可同日而语,他再想故技重施,像以前那样慢慢来,恐怕不太可能。”
“可是放火就简单多了。这几日干冷又有大风,一旦起火很难及时扑灭。或许他只需要一些油或是炸药,然后找机会溜进去放一把火,再飞快的消失就好了!”
“这说明犯人对外界信息非常关注,为了保证成功可以放弃惯用作案手法,细心谨慎却又足够疯狂。他可能不太起眼,看上去很本分,甚至有些可怜,能在很短时间内取得别人的信任或是同情,并且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更重要的一点是,从第一起案子到第二起案子,中间隔了足足四个月;而第二起案子到第三起案子之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月,作案手段也更简单粗暴,丝毫不在意会误伤无辜。这并非是单纯距离缩短可以解释的,更多的还流露出一种紧迫感。很明显,他知道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开始着急,并渐渐丧失冷静。”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非但没有暂时隐匿,反而选择顶风作案,可见其执拗与疯狂,这种人后期做出再歇斯底里的事都不为过。”
这是晏骄短时间内第二次提到疯狂。
她缓缓吐了口气,说出最后的结论,“他从南向北一路犯案,第二、三起案件虽然都在云汇府境内,但确实在一步步往平安县逼近。我很怀疑,赵光耀就是他的第四个目标。”
庞牧率先点头,眼中露出赞赏和喜悦的光芒,“我已联络云汇知府,向他询问秦勇身份背景一事,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事实证明,这个快还真是快。
当天下午,云汇知府派来的衙役就五百里加急到了,不仅带了云汇知府亲笔书信一封,更有两案的详细卷宗。
饶是情况紧急,晏骄也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大人好生厉害,我常听闻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云汇知府非但官阶高,且又不是本地官员,可大人您每每询问,他竟这般积极的有问必答,难得还考虑的如此周全。”
卷宗这类东西,本就不是可以随便示人的。
若是寻常县令向外府知府询问,只怕非但没有结果,反而要落一个僭越的罪名。
众人一阵窃笑,庞牧翻阅卷宗的动作僵了僵,决定装没听到的。
天知道云汇知府刚上任还不满两年,素来兢兢业业,结果短短两个月内就连发两起大案,直如五雷轰顶,愁的头都要秃了。
眼看三月之期一天天逼近,项上人头随时可能不保,发妻更是频频暗中垂泪,他就要仰天长叹,痛恨老天不公。
之前率先向平安县发公文,未必不是存了求助的心。
这位平安县令可谓简在帝心,听闻圣人隔三差五就要向身边的人提起,又云亏待了,其余重赏更是不计其数。若他老人家能开开尊口,为自己在圣人跟前美言几句,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哪怕就是贬去西南酷暑之地种荔枝呢,也比直接砍了的强吧?
所以饶是两人之前素无往来,值此命在旦夕之际,云汇知府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谁知结果竟比他预料的还好上百倍:
那位年轻的国公爷虽没明着说要帮忙,可竟直接跟他要起了卷宗,云汇知府便如黑夜中窥见一点光亮,喜得魂儿都要飞了,但有所问,无有不应。
因前头那起案子的经验,这次案子一发,也不必庞牧的书信亲至,云汇知府立刻熟门熟路的把对方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装好,命人快马加鞭连夜送来。
庞牧本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拆开书信之后一目十行的看了,又递给晏骄,并颇为振奋的对众人道:“那秦勇,也是十五年前刚来的!”
话音刚落,众人面上便都露出欣喜之色。
只这一条,就足够并案了!
晏骄看了信,惊讶的念道:“云汇府一座采石场内火药被盗,约莫有近三十斤……”
三十斤?!哪怕这个时候的火药纯度不高,也是个很惊人的量了吧?
“想必这就是此次爆炸原因了,”庞牧对众人说,“有几个有经验的衙役看过了,说是自制土炮,里头放了许多尖锐的碎石、瓦片等物,一旦爆炸,威力奇高,好多人就是因为被炸伤而无法快速逃离,进而失血过多或是熏烧致死。”
齐远对军火的了解远超其他人,飞快地在心中推演一遍之后,面色凝重的说:“土炮可不是什么人都会做的,一个闹不好,先把自己炸死了。而且足足三十斤火药,若一口气全用上,死的绝不止这点儿人。”
图磬点头,“他果然还要继续作案。”
他当即请命道:“属下欲调动西山兵马,严防死守,排查一切可疑人员。”
庞牧当场写了调令给他,又盖了大印,“准。”
如果只是针对特定目标的报复也就罢了,可眼见着凶手已经杀红了眼,如今又得了杀器,保不齐会对其他无辜者动手,必须防患于未然。
书信中还提到另一条线索:那秦勇家中有个密室,里头很有几件名贵器物,瞧着纹样,颇有西南一带的风格。
这本不算什么,可巧就巧在,之前也曾在刘知文家中发现过类似的。
那么是不是能够说明,这两人私下确实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有了这个猜想之后,云汇知府不敢迟疑,立刻就在信中将自己的推断说了。
庞牧将卷宗内仔细绘有那些器具模样的画儿拿给廖无言看,后者点点头,“不错,确实是那一带的。”
说着,他就指着其中一处肋生双翅的猛兽纹样道:“想必大家还记得之前的举子被杀一案,最后两名举子是滇阳人士,而这便是当地的上古神兽之一。古籍中记载,这种神兽性情凶猛却忠心护主,能于梦中扑杀恶鬼,多为武人所喜,也常被用来镇宅。”
齐远嘴快,当即大咧咧总结道:“就是心里有鬼怕冤魂索命呗!”
廖无言失笑,想了下,倒也跟着点了点头,“结合本案,真要这么说,倒也不错。”
寻常人家便是镇宅,也不会选这个吧?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齐远嘿嘿一笑,“若是能找个由头搜搜赵光耀家就好了,说不得也藏着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儿。”
廖无言笑道:“你想的倒美。即便搜出来又如何?也不过增大怀疑罢了,难不成还不许人家随手买个玩意儿耍耍?”
说起赵光耀,忽听图磬语气复杂道:“说起来,咱们将那赵氏兄弟关入大牢,岂非恰恰救了他们性命?”
众人顿时一阵沉默。
对啊。
就目前的线索来看,赵光耀确实很可能就在受害者名单上挂了号,若照凶手迄今为止的手段,他那两个作恶多端的儿子肯定也跑不脱。
但现在不同了,那俩畜生在牢里啊!
或许牢房平时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可在这种危急关头,反而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
齐远狠狠骂了句,眼巴巴看向庞牧,“大人,要不咱们先把他们扔回去?”
扔是不可能扔的,庞牧虽也厌恶赵氏兄弟为人,可也实在做不出明知有危险,偏还要硬把他们往凶手怀里推的事。
这跟故意杀人有什么分别?
话虽如此,庞牧还是难免有些恶心,不管不顾的去演武场打了一整套拳。
晏骄也知他心中不快,想了下,便去精心准备了宵夜。
食物天生就有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尤其在这寒冷的冬夜,来点热乎乎的东西真是最美不过。
熏制的腊肉已经可以吃了,她慷慨的取了一大块切成薄片,在砂煲内的米饭上摆了厚厚一层,又点了些泡发切碎的青菜干儿。
经过熏制的腊肉结实紧致,纹理鲜明,刀切下去会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还能感受到那种特有的弹性。
一个好厨子仅凭手感就能判断食材的好坏,只是简单的切肉动作,晏骄就很肯定自己这批腊肉做的非常成功。
煮饭的空档,她挑了根最肥嫩的排骨剁成麻将大小的块,煮去血水后先炸至微微焦黄,这才正式调味开煮,稍后加入事先泡发的豆角干翻炒后细细的炖。
灶膛内的柴火噼噼啪啪的烧,锅内菜肴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渐渐充满了这间不大的厨房。
豆角干吸饱汤汁后重新丰盈起来,蔬菜的清香和肉类的醇厚肥美一点点融合,等到最后,豆角软烂入味,排骨也入口即化,只需要用牙齿轻轻一带,自己就乖乖从骨头上脱落了。
大口的肉固然过瘾,可偶尔吃到带脆骨的部分,咯吱咯吱,别有一番滋味。
一饭一菜里都有肉,夜里吃了不免腻味,她又取了几条新鲜胡瓜,大刀拍碎后只用蒜泥和香醋拌匀,酸辣可口,清爽开胃。
这会儿的胡瓜都是洞子货,价格奇高,就这么小小两条,放在外面都能买一只肥鸡了。
打完拳的庞牧心情平静不少,洗过澡后又回到书房内翻看卷宗,听说晏骄过来,还有些惊讶。
“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手上端的大托盘,闻到里头飘出来的浓烈香气。
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忙一手稳稳接过沉重的托盘,另一只手直接把人拉进来,转身时还抬腿将门踢上。
“你莫不是个半仙能掐会算,不然怎知我饿了?”他笑道。
姑娘辛辛苦苦做的,他便是再蠢,也知道这份心意要细细领受的。
晏骄莞尔一笑,也觉得意,“你晚饭吃的不多,又去练武,冬日里不饿才怪。”
说完又眨眨眼,“我也饿了。”
两人相视而笑。
庞牧让她进里面隔间坐了,又去倒热茶。
因是晚上,正经吃茶不免走了困,他便取了麦仁茶,滚滚煮了一壶。
这还是他上回见晏骄在元山寺吃的香,特意打发人出去买的。原本想着挑个时候送过去,谁知一忙活起来,竟给忘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晏骄在他面前打开了那个不断从缝隙中拼命散发香气的砂煲,“那个是我自制的煲仔饭,可惜有些仓促,材料不足,不过滋味儿应该不坏。”
那煲仔饭上一层肥瘦相间的肉片,边缘与沙煲接触的地方还在微微颤抖,不时炸出一个油花,显然刚从火上拿下来不久。
经过烹调之后的肥肉呈现美丽的半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底层的米饭。瘦肉是深沉的红棕色,表面一层油光,引得人垂涎三尺。
“这就是害你前阵子忙的人仰马翻的腊肉?”庞牧一脸稀罕,又凑近了闻了口,“果然与寻常肉不同。”
说完,他又闻了闻,不大确定的说:“似乎有些果香气。”
“正是!”晏骄用勺子直接插到砂煲底部,连着脆脆的锅巴一并挖到碗中,“风干的那些还没好哩,这是果木熏制的一批。”
其实煲仔饭这种东西,最适合一个人抱着砂煲大口大口的吃,不过考虑到夜已深,又有别的菜,他们两个分着吃刚好。
吃饭么,本就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下头是焦黄的锅巴,中间是雪白的米饭,再往上是晶莹的腊肉片和碧莹莹的蔬菜,一层层好看极了。
“好巧的心思,”庞牧赞叹一回,狠狠挖了一大口,又夹排骨吃,只觉满口咸香,鲜美无比,连连点头,“这个也好。”
晏骄咔嚓咔嚓嚼锅巴,心想真香啊,改天应该单独做点锅巴,当零嘴。
啊,说到香脆,蛋卷似乎也不错呢,中间再抹一点甜甜的红豆沙或者绿豆沙,哦,枣泥也好……
她的眼睛无意中扫过外面书案上的卷宗,忽然想起一种近乎荒唐的可能,“假如赵光耀真的是目标之一,自己必然有感应,他会不会索性自己也犯点事儿,去找两个儿子狱中团圆?”
庞牧被她的突发奇想惊的呛到了,忍不住笑起来,斩钉截铁道:“不会。赵光耀极其自负,这种人只信自己不信旁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别说他自己进来,只怕这会儿还在想法子往外捞人呢!”
他说的没错,赵光耀确实在想法儿捞儿子。
前头那几个被杀的只是没本事,死就死了,可他赵光耀可不一样,只要对方敢来,直叫他尝尝什么叫有来无回!
他命人入城打探之后,很快就有了消息,意外得知那新晋仇人竟然就是连日来避而不见的县令,登时怒极反笑。
“好好好,怪道这样嚣张,原来衙门就是他自己开的!不过区区一个县官儿,竟也想拿捏我?”
他立即又向都昌知府写了第二封信,里头除了信纸之外还夹了厚厚一沓银票,叫人连夜送去。
却说都昌知府孟径庭接到赵光耀第一封信时,本不以为意,觉得区区一个外乡人,自己堂堂知府难道还弹压不住?只要原告没话说,想来庞牧贵人事忙,也不会太过计较。
可等赵光耀的第二封信到了之后,他就恨不得跳起来往自己脸上抽几巴掌,然后将这烫手山芋丢得远远地。
庞牧,他娘的赵光耀你这鳖孙竟然让本官压制庞牧?!
孟径庭火烧火燎的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儿,招来心腹,“你速速将这两封信都原样退回去,只说我出门巡视去了!”
见他难得惊慌,师爷十分不解,上前道:“大人,他不过一介县令,即便与州等同,可到底矮您两截,何苦畏惧?”
自家大人拿钱替赵光耀办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偶尔也能得些好处,怎的偏偏这次就不成?
孟径庭正愁没处发泄,抬头骂道:“你懂个屁!”
要真是一介知县就好了。
他明面上是知县,可又哪里是简单的知县!真当国公的名号是假的吗?
自己这知府放在地方上,倒是能看,可在人家那超品国公面前算个屁!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身上只有知县一个光杆儿名头,终究是与圣人幼年相识的情分,那可是从龙之功!与他作对,跟与圣人直接做对有何分别?谁人敢惹?
孟径庭越骂越气,越想越害怕,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个不停,又神经质的喃喃道:“赵光耀啊赵光耀,你这厮害我好苦,真是害苦了我!”
“……望大人命那小贼即刻放人……”
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
“吾命休矣!”孟径庭越想心越凉,索性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满脸颓然。
“赵光耀啊赵光耀,你这混账,生了儿子却不好好管,如今惹到不该惹的人头上,竟还要拖我下水。”
“不对,他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抓那赵家崽子,想来已经知道赵光耀多年来的恶行,如今便要寻个由头发作了。”
“对了!”他忽的站起来,惊恐不已道,“或许,或许他本就有意留下赵光耀与我通风报信,到时来个顺藤摸瓜人赃并获,便要对我开刀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怕聪明人多想,就好比现在,孟径庭越想越觉得许多原本正常的事情也都不正常了,而庞牧的所有动作都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就好比前任平安县令,说不定压根儿就不是自动离任,而是私底下还犯了旁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事发被……抓了!不然天下之大,他庞大爷为何偏偏要来这平安县?
剿匪?真的是山匪吗?
再往深处想一想,又或许,他的意思,便是圣人的意思!
孟径庭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完了!
朝廷这潭水真的太深了,他竟不能参透一二!
那师爷原先不知道庞牧的底细,这会儿听自家主子颠三倒四的一说,也是吓破了胆,情急之下忙进言道:“大人,左右前任县令已经走了,人不在跟前儿,无从对质,您就是否了又如何?那平安县到底不是您的直接辖下,且这山高皇帝远的,您只说自己被蒙蔽了,一无所知,不就完了吗?”
“胡言乱语!”心烦意乱的孟径庭猛的一甩袖子,面容惨白,“你真当他是寻常武夫那般好糊弄吗?但凡骗过他的,早不知投胎几回了!”
保不齐上任平安县令这会儿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说完,他干脆伏案大哭道:“完了完了,老夫辛苦经营半生,真是一朝失蹄,全都完了呀!”
那就是个煞星杀神!手底下不知挂了多少万的人命,如今仗都打完几年了,西北几国说起他的名字来还能止小儿夜哭!本官有几个脑袋够他砍,几条老命够他搓磨?
悔不当初,真是悔不当初啊!
自从知道自己手底下来了这么一尊大佛之后,孟径庭简直是寝食难安,生怕对方什么时候找到自己头上。
素来爱财如命的他甚至当机立断,迅速斩断了绝大多数银钱往来,努力兢兢业业清正廉洁。
天可怜见,十数年寒窗苦读,他立志就是当个贪官呀!结果这还没捞回本来,竟就被迫走上了清正廉洁的路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还有百姓为表感激,偷摸的送红鸡蛋,他真是心情复杂,百感交集:他差这几个红鸡蛋吗?他想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的!
孟径庭这辈子都没这么虔诚的乞求过:求求您老了,赶紧他娘的升官儿吧!
本想着好歹还有赵光耀这个财神,偶尔偷偷摸摸干一笔,也算不亏了。可万万没想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赵光耀那老匹夫直接就干了笔大的:直捣黄龙,头一回出手就惹到了祖宗!
孟径庭心中翻江倒海的,思来想去,就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是瓮中鳖,庞牧之所以不直接动手,也是想给自己主动坦白的机会……
是了是了,自己好歹是圣人亲自任命的正四品知府,如今他没有尚方宝剑在手,哪里能说杀就杀?
想到这里,孟径庭忽然又觉得有了一线生机,不由得欣喜若狂,连忙命人磨墨铺纸。
死道友不死贫道,趁着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还是赶紧主动坦白的好。
左右坏事都是赵光耀自己做的,他不过……从犯,对对对,最多被流放!好歹还能有命在。可若一意孤行,等到那杀神登门,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脑袋……
都说无巧不成书,好事儿坏事儿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孟径庭的认罪书还没送过来,可庞牧面前却已经站了一个登门说要主动认罪的。
“韩老三,你说要认罪,认什么罪?”庞牧略感诧异的看着堂下惴惴不安的韩老三,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对方的又一种套近乎的方法。
大堂上很冷,这会儿又开着门,冷风呼呼的从外灌进来,可韩老三却浑身冒汗。
庞牧猛地抬高声音,“你击鼓鸣冤,此刻却闭口不言,难不成要戏耍本官!”
韩老三猛地一抖,咬咬牙,突然高高的撅着腚,以头凿地道:“大人,小人,小人要举报那赵光耀威逼小人窥探大人行踪!”